元旦。新的一年到来了。
谷风买了几支烟花,和秦原坐在公园里的小山上,看着烟花在眼前绚烂地绽放,秦原心想这糟糕的一年终于结束了。
窗外烟花绚烂,值班的李琛挂断和家人的电话,正在一遍遍听那天孙川笠的录音。
杨冰抱着保温杯走进来,看李琛一副专注的神情,说道:“还在搞红樱馆那个案子那,离你跟师傅的一周之约已经过去三天了。”
李琛不搭理他,只是来回倒带。
“我说,我都背下来了,”杨冰有些无奈地说道,“完了,简直要洗脑了,这有什么问题么,正常问答嘛。”
李琛摁下暂停键,凝眉说道:“总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
“像是刻意准备过。”李琛说。
“知道我们会问什么,提前准备好了答案。最开始我也没多想,只当是这帮纨绔子弟见多识广,心思深沉,可越想越觉得不对,毕竟是小孩,毕竟不了解我们的工作,为什么会准备得这么滴水不漏呢,好像是有一个参谋一样。”
“哎,”杨冰说,“你不会怀疑……”
他咽下去后半句。
不久前警队里揪出来一个内鬼,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作为多年的同事,大家心里都很不好受。
李琛看着他,以无言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又倒回去听了一遍录音,猛然按下暂停键。
“怎么了?”杨冰并没有听出什么端倪。
“他说,我们,”李琛说道,“我们和小夏。”
李琛按下倒带,然后播放:
孙川笠沙哑的声音传来:“主要是我和她去,有些时候也会叫朋友一起去。那件事之后,我就不再去了,因为我发现,从窗口望下去,正是那天小夏跳楼的地方。也是我的伤心地。”
李琛按下暂停,然后缓缓松开:
“毕竟那个地方,承载了我们和小夏很多快乐的回忆。”
接着,李琛的声音自录音笔播放出来:“出事那天,你的朋友金帅和顾川,在5楼ktv,你知道吗?”
李琛关掉录音笔,杨冰还是一脸疑惑,不知道李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说,我们和小夏,承载了我们和小夏很多快乐的回忆,”李琛说道,“正常人不应该说,我和小夏么?”
李琛看着杨冰,说道:“况且后来他不断强调,自从他和小夏在一起之后,就和朋友疏远了。”
杨冰想了一会儿,说道:“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李琛答不上来,孙川笠完全可以说是口误。
可回忆起他当时的状态,是在轻松自如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脱口而出,我们和小夏。
元旦假期结束后,秦原又回到了这片辽阔的黑土地。
火车上她回想着事故鉴定报告里的内容。
警察在天台上发现了宁小夏和孙川笠的脚印,可以排除孙川笠推下去的嫌疑,他们乘坐电梯去天台的时间和宁小夏坠楼时间相符。
加之小夏心理咨询的记录,咨询师对她抑郁症的判断,走访同学老师了解到小夏的状态,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了小夏为情自杀的结论。
这个报告内容严密充分,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随着火车缓缓进站,此刻她只想快点联系李琛,问问他有没有最新的进展。
李琛接了她的电话,和她约在一家咖啡馆。
“李警官,小夏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么?”
一落座,秦原迫不及待地问道。
咖啡端上来,秦原看着服务员慢吞吞的动作,只得强行按捺自己。
李琛说道:“红樱馆五楼,拐角的地方,有一家录像厅,是孙川笠租下来给小夏的礼物,你知道吗?”
秦原点点头,说道:“小夏日记里提到过。”
李琛想起来了,日记他也翻过,印象中是他们的情侣日常,当时对前面部分的印象不大。
秦原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那里才是真正的坠楼地点?”
李琛摇摇头:“没有靠近窗户的痕迹,目前无法证明。”
秦原的眼神又一次暗淡下来。
李琛虽不忍心,还是继续说道:“我也再次和孙川笠、金帅他们谈过,找不到什么破绽,可以说明小夏不是自杀。”
秦原垂下头去,李琛感觉开口很艰难:“还有三天时间,除非出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或者转折,这个案子可能要彻底定性了。”
沉默。
李琛感觉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尽管秦原一直垂着头,李琛还是不敢看她,只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秦原抬起一双眼睛看着李琛:“李警官,可以带我去那个录像厅看一看吗?”
李琛知道再去意义也不大,但还是点了点头。
推开录像厅的大门,乍一看仿佛回到了八零年代。
木质的地板,墙上的投影,墙边的书架,厚重的深红色窗帘,都是那么复古。
再往后看去,几张宽大的单人观影沙发,角落里的酒柜和冰箱,又充满了现代风。
两种风格就这样在一个空间里产生了强烈的碰撞。
秦原一步步走近窗户,向下望去。
就是那里。
虽然她未曾亲眼所见,但和别人打听过很多次,曾经吞噬了小夏年轻生命的地方,此刻就在她视线正下方。
“不要碰。”李琛叮嘱了一声,虽然再取证的可能性很小,他还是阻止秦原把手放在窗台上。
李琛走过去说道:“这里的痕迹都一一采集和排查过了,有脚印,有一些指纹,能和孙川笠、宁小夏、金帅他们几个人的对上,但是窗户这里,确实没有任何痕迹。他们说很少有人来窗边,毕竟看电影需要拉窗帘,外面也没什么太好的风景。”
秦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四处打量一番,一言不发地穿过沙发,来到整面书架前。
书架上空荡荡的,只散落着几盘无人问津的录像带,秦原拿起其中一张,是小夏喜欢的小众文艺电影。
整个过程中秦原一句话也没说。
但李琛看出她眼底的失望——确实没有任何痕迹。
他们一言不发地关上门离开,下了电梯。
下电梯的时候,秦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监控探头。
一路往门口走去,李琛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可又找不到话头,本能地想去裤兜里摸烟,想起这里不让抽烟,手又缩了回来。
秦原却在门口站定,对他说道:“李警官,您先回吧,我想一个人在咖啡座这里坐一会儿。”
李琛只得独自离开。
李琛前脚刚走,秦原径直向着咖啡座里面走进去。
穿过绿植围绕的一个包间,来到一位男子的对面坐下。
Evan从电脑上沿抬起头看到秦原,脸上露出他乡遇故知般的喜悦之情。
他打了个招呼,说道:“你来这里干嘛呀,奥,我经常来这里做设计。”
说着还把自己的电脑往秦原的方向转了一下,秦原看到一张漂亮的海报。
Evan热情地说道:“想喝点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秦原不语,Evan就点了拿铁,一边自言自语道:“以前我和summer经常来这里一起读书,看电影,剪片子,经常一杯咖啡一下午就过去了。”
秦原扭头看着窗外,勾了勾嘴角:“小夏比较文艺,感性,相比之下我就比较理性,所以不可爱。”
“Evan,”一直扭头看窗外的秦原回过视线看着他,说道,“你和小夏相处了一年多,从来没想过和她在一起么?”
Evan一笑:“这个问题你上次问过了,我和summer的缘分就是好朋友。”
秦原摇摇头,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因为,你是个gay。”
Evan的手停在电脑键盘上。
“但这不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秦原看了一眼旁边低声交谈的外国人,回头看着Evan,低垂的刘海挡住了他细长的桃花眼。
“为什么,跟踪我?”秦原一字一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