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您,大晚上的。”
“他一落座也表达歉意,他说自己的情绪要爆发了,可又没人理解。他说,我对父母出柜了,他们让我找个地方去死,别丢人现眼。”
李琛和杨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后来他又来找过您么?”
安小青摇摇头,说道:“后来他没再来过。那天我和他聊完,他似乎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握着我的手一直道谢,说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些话,他说想明白了,生活是自己的,别人都不过是过客。”
“只一次咨询就解决了问题,以您做心理咨询的经验来说正常么?”
“也,还好。其实同性恋不算病,只是一种不同的恋爱方式和取向,已经有研究团队找到了同性恋相关的基因。很多同性恋者的心理问题,是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再加上家人的不理解,容易陷入自责的情绪里。其实,咨询师只是一个聆听者和引导者,归根结底还是要本人建立强大的内心。”
李琛点点头,随即拧紧了眉头,听上去一切似乎很合理,时间只是一个巧合么?
“那天我们也聊了蛮久的,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我记得我回家快十二点了,孩子已经睡了,不过能成功开导一个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安小青笑笑,李琛和杨冰也皮笑肉不笑的跟着笑笑。
“一个跟您并不熟的人,听了朋友介绍,会在情绪崩溃时联系您,但是宁小夏,和您做了三次咨询,自杀前,并没有联系您,对吧?同时,她也没有联系任何人,朋友,亲人。甚至连遗嘱都没有。”
李琛说道。
安小青愣了一下,她说道:“我想,宁小夏的意识里,不愿主动寻求帮助,她的性格特征,是典型的文艺青年,本身又是学美术的,又喜欢读三毛之类的,忧郁,脆弱。遇到事情的时候把自己蜷缩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慢慢疗伤,可一个人有些时候很容易钻牛角尖。”
“好,谢谢您,后续可能还免不了麻烦您。”李琛伸出手。
安小青点点头握了握手。
回到局里,杨冰拿来了字迹鉴定报告,李琛正在喝水,见状放下茶杯,直接看结论处:心理咨询记录本上的签名与宁小夏日记里的笔迹吻合,99%的可能性是一个人的笔迹。
“老李,有心理咨询记录,开药记录和药物对得上,字迹也对得上。”杨冰说,“可以定性了吧。”
李琛放下水杯扭头往外走。
“哎哎你去哪儿呀?”杨冰紧跟在李琛身后,像追媳妇似的一溜儿小跑。
金帅家的大别墅里,他坐在李琛对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笠哥的感情史嘛,确实挺丰富的,交过不少女朋友。”
李琛打量他,头发烫得一丝不苟,耳朵上的紫色耳钉在阳光下反着光,单纯看脸,应该属于现在常说的丑帅。
金帅说道:“不过笠哥对夏姐还是很认真的,和她在一起之后把之前那些女朋友都断了,平时和我们聚会时也总带在身边,每次吃饭时夹菜呀倒水呀,还蛮细心体贴的。有一次吃饭,少了一个杯子,我们跟服务员说拿一个杯子来,笠哥一脸宠溺地看着夏姐说,我们俩一辈子,当时给我们牙都酸倒了。”
杨冰问道:“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么?”
金帅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李琛,手放在嘴边咬了咬,正要开口说话,坐在一边的顾川说道:“我想,她还是有些自卑吧,对笠哥很依赖,但对他们的感情不是很有信心。有件事,虽然我和笠哥是好朋友,但是我觉得,他那样说对夏姐的伤害很大。”
李琛打量顾川,戴着黑框眼镜,面容白皙,眼睛细长,像个白面书生,文质彬彬的样子。
“说来听听。”李琛抱着胳膊说道。
“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笠哥可能喝大了,说这么多年自己唯一爱过的人,只有孔双。当时,小夏姐就在身旁,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笠哥,他倒在桌子上睡过去了。我跟夏姐说,他这是酒后胡言你别信,夏姐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之后我总感觉两人的状态有点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
“孔双?”
“奥,跟笠哥算是青梅竹马吧,大美女,笠哥追求了很多年也追不到。”
金帅挠了挠头,说道:“其实,笠哥,还有个,私生女。”
李琛和杨冰本能地皱了皱眉,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个感情史也太过丰富了吧。
“叫莹莹,一个小女孩,最开始我们以为是他妹妹呢,还调侃说你爸行呀,宝刀未老。笠哥跟我们说,有一天早上,那时候他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很早,不到六点钟吧,有特别大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门口放着一个小婴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嘴吧嗒吧嗒吃着手。孙叔叔和阿姨吓了一跳,孩子身上贴了一张纸条,写着,孙川笠的种,不信可以做鉴定,我养不起。”
“笠哥是个挺负责任的人,您说我们这么大哪会当爹呀,他挺像样的,孩子尿不湿都是他换的,有一次我们去的时候孩子拉了,哎呦,这事我可不行,笠哥二话不说给孩子洗屁股。我们总调侃说这小姑娘,才是他最爱的女人吧。”
“孩子和孙川笠生活在一起?”李琛问道。
金帅点点头:“他们家有个保姆,很多年了,好像是老家的一个亲戚,孙叔叔让她过去帮忙带孩子。”
“我们上次去的时候怎么没见?”
“奥,估计是保姆送去幼儿园了。”
李琛和杨冰再次来到孙川笠家,莹莹也在家。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幼儿园。”孙川笠请两位警官落座,问道,“喝什么,花茶可以么?”
他拿出茶具,撒上花茶又倒上开水。
李琛打量莹莹的背影,自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起,这个四岁的小女孩就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李琛有一个两岁半的女儿,他会跟孩子玩,可莹莹一直不理他,自顾自地玩自己的玩具。
“两岁那年觉得不对劲,同样大的小孩都开口说话了,她还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带着去做了一圈检查说没毛病,孩子爷爷奶奶想着可能是说话晚,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我推着孩子出去玩的时候,一个老教授说了一句,这孩子是不是自闭症。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在网上查了自闭症,带着去找了医生,确诊了,确实是。”
杨冰说:“你这么年轻,就自己带个孩子,挺不容易的。”
杨冰也是英年当爹,孩子刚一岁,跟媳妇一起在老家,他深知养育孩子的不易。
“还好,毕竟有保姆帮忙。”孙川笠又给两位警察的杯子里续水,“他们都说我远远走在同龄人前面了,呵呵。当时看到一个小婴儿,裹在包被里特别震惊,整个人也吓坏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时,才那么小,看着我的眼神却流露出忧伤,我一下子心里不忍了,就和父母说要留下。我爸说,你已经满十八岁了,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
杨冰看到旁边的橱柜上有一张孙川笠、宁小夏和莹莹的合影,阳光在背后温暖地洒在三人身上,孙川笠和宁小夏笑得很灿烂,连一向不爱笑的莹莹都露出微微的笑意。
“孔双,一直是我心里的白月光,就是得不到的总在骚动,但其实我明白,小夏才是最适合我的人,她对孩子也特别好,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女孩。”
孙川笠低下头叹口气: “要不是莹莹的事,我也不会去了解心理学,其实那会儿我感觉出来小夏的心理状态有问题了,我想着给她找个心理医生,但是……”
孙川笠一直低着头,李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继续说道:“还是做得不够。我这两天老在想,如果我再多做一些什么事,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场可怕的悲剧发生?知道没有意义,可我老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