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从来没有像这样失去过理智,他一向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他一路开到海边,停下车,奔到海边,用力地嘶吼着,大喊着。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桩桩件件,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母亲的医药费完全没有着落,他只敢开口问米芮芮借五万,余下的十五万还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敢问米芮芮直接借二十万,他还不起。而且有钱人也会被二十万吓跑吧,倪安本就没什么朋友,他不想把米芮芮也吓跑了。
又想到文深的欺骗和玩弄。
倪安突然升出一种想法,那就是活着有什么意思?或者说,倪安快要活不下去了。
既然活着如此痛苦,还不如死了。
死了一了百了,没有令人发愁的医药费,没有人再玩弄和欺骗自己的感情。
海边还有一些人在散步,若是现在跳海,肯定会被路人救上来,整不好再搭上一个救人的。
倪安自己不想活,但是别人都是无辜的,不是么?
要死,也要找个偏远的地方死。
倪安正想着,看到海边有夜船还在营业,夜船的目的地是附近的一个小岛,现在是旅游淡季,岛上鲜有人去。
倪安心想,那就先去岛上 吧,然后找一个没人看到的地方跳海,这样不会给旁人和社会增加任何烦恼。
倪安把老板的车锁好,缓步走向那个夜船,船票是四十,倪安扫了码付了款,上了船,船上只有他自己。
船夫等了一晚上才等到这么一个客人,也算没有白等,一直主动跟倪安说着话。
“小伙子,这岛上有个民宿,在南边,一晚上也不贵,旺季是三百一晚上,现在淡季只要一百五,我叫陈四,你提我的名字还可以便宜十块钱”
“好” 倪安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机械地应答着。
“早晨四点半就可以起来了,五点的日出风景特别好” 船夫喋喋不休。
“好” 无论船夫说些什么,倪安都是淡淡的一个字。
见倪安不愿意搭理自己,船夫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
船上恢复了平静和尴尬。
从海边到小岛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船夫开的很稳,但是架不住晚上风浪大,倪安被颠的差点吐在船上。
终于到了岛上,船夫扶着倪安上了岛,然后又把船开走了,准备去海边蹲守自己的下一个客人。
倪安刚才在船上忍的很辛苦,到了岛上,风浪更加大,一点光也没有,倪安趴在一个石头上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好多了,倪安向着民宿走去。
虽然决定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还是要留下点什么。
倪安决定给母亲和文深各写一封信再走。
母亲是倪安唯一的亲人。
而文深虽然欺骗和玩弄了倪安的感情,曾经那些美好的瞬间,那些照顾,那些疼爱,那些抵死缠绵,却弥补了倪安生命中缺失的一些情感,或许是从未得到的父爱,或许是倪安自以为的心灵碰撞的瞬间,虽然是假的,但是那些瞬间,倪安真真实实地快乐过。
民宿不是很大,老板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和文深差不多高。
倪安全程抵着头,他没心思看对方长什么样子,此刻所有的人类,在倪安眼中,和一块石头,一棵树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对面的民宿老板却警惕地看着倪安。
民宿老板叫陈一,毕业之后,用家里的资产在岛上开了这么一间民宿,父亲本想让陈一继承家业,但是陈一个性与世无争,厌倦了职场和人情往来,只想在岛上躲清净。
好在陈一还有个妹妹,父亲也没有强迫他,任由陈一在岛上避世。
这个岛上曾经出过一次事,一个失恋的女子住了陈一的民宿之后跳海了,这事出了之后,陈一民宿的生意凉了好一段时间。
从那之后,陈一的民宿多了一个新规,不接待独行女子,要么是一家几口的组团旅行,要么是情侣,要么是男子,只要独行女子,是没办法预定他的民宿的。
陈一对赚多少钱没什么大的欲望,但是惹上晦气事的感觉他并不喜欢。
可是今日倪安的表情勾起了陈一的回忆。
这种半死不活,无欲无求的样子像极了那个跳海的女子。
行尸走肉一样地走进民宿,失魂落魄地做好登记,如出一辙,陈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陈一随即又劝自己,哪有大男人跳海的,这世间被情所困的都是女子,男情圣早就死绝了罢了。
做好登记,倪安失神地走进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在倪安的认知里,这是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热水澡了。
他站在喷头下,冲了很久,淋了很久。
各种各样的和文深的记忆随着喷涌而出的水流呼啸而来。
文深吻自己的样子,文深抱着自己的样子,文深在自己身上驰骋的样子。
文深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文深白皙的脸,文深深邃的眸子。
倪安曾以为他和文深之间虽然没有善终,但是自己是被真真切切地爱过的,这也是他被生活背刺依然愿意乐观地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可是一切都是骗局,都是陷阱。
文深治了好大一张网,让倪安沉沦并无法自拔。
而文深这张网里,不只是倪安一条鱼。
倪安被自己蠢的想笑。
洗过澡之后,倪安躺在床上,民宿的隔音并不好,能听到呼啸的海风。
倪安看着漆黑的窗外,听着呼啸的海风,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倪安认认真真地洗了脸刮了胡子刷了牙齿,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然后写了两封遗书揣在身上。
若是倪安能被打捞起,那母亲和文深还有机会看到遗书。
若是倪安的尸首在大海中被鲨鱼啃食咬碎,那这遗书也永无见人之日。
退房之后,倪安沿着岛上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风景最好的位置,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视野中貌似没有人。
倪安深吸了一口气。
“再见,妈妈,对不起。”
“再见,文深,希望下辈子能够被你真正地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