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校长对张信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那真可谓是严防死守,生怕自己的宝贝闺女跟这小黑猪崽子出点儿啥事。
她倒不是瞧不起张信农村人的身份。
相反的,陈雅婷对少年老成的张信相当欣赏。
她不惜托人从重点高中的副校长,降级到初中当校长,最主要的就是想让两个孩子处于她的监控之下。
陈校长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外婆。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陈雅婷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一味的反对苏以跟张信来往,很可能会引起叛逆期的女儿逆反心理。
莫不如大大方方的让她们正常交往,自己在旁边把控好一个度。
陈校长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没跟任何人说过的打算。
那就是等到苏以考上大学之后,她不再干涉两个孩子。
通过她的观察,张信和苏以现在的关系,仅仅是比较要好的同学。
再加上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张信的班主任薛文娜。
小薛老师说,张信在跟女孩子交往上,堪称钢铁小直男。
这个评价,让陈校长安心了不少。
今天突然在自己家门口,看到笑嘻嘻的张信,陈雅婷本能反应就是:小黑猪崽子这是追到我家地里想拱白菜?
“张信,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以陈校长的城府,即使心里不高兴,表情上也不会带出来。
张信笑着打招呼:“校长,苏叔叔在吗,我有事情找他!”
陈雅婷心里一松:“在。”
她回身对着屋里提高声音道:“老苏,张信来了!”
屋子里没动静。
睿智优雅的女校长尴尬的笑了笑:“张信,我家老苏正在为厂里的事儿发愁,不是针对你,别多想!”
“校长,苏叔叔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吗,不会的。”
陈雅婷点头:“那你去吧,我倒了垃圾就回来。”
张信答应一声,迈步进了屋。
刚推开堂屋门,就看到胡子拉碴的苏援朝,搬了把板凳,坐在后窗下抽烟。
估计是被苏以母女嫌弃抽烟太多,从里屋赶出来了。
老苏的板凳边,扔了十多个烟头。
要不是后窗户开着,估计整个堂屋,都叫苏援朝造的跟火灾现场差不多。
“苏叔叔,这是咋了,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被说话的声音惊动,苏援朝抬起头,看了这边一眼。
张信吓了一跳。
老苏头发蓬乱,眼睛里带着血丝,嘴唇干裂,模样相当狼狈。
看来陈校长说他为厂里发愁的话,倒是不假。
老苏看到张信,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是张信啊,你来找苏以的吧,她在屋里呢!”
“苏叔叔,我不找苏以,我找您有事儿!”
苏援朝愣了一下,随后恍然道:“哦,是集资房的事?那边已经验收了,你的两户钥匙在我这里,我叫苏以带给你,难道她忘了?”
里屋的棉布门帘掀开一道缝,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透过缝隙恶狠狠的瞪着张信。
张信读懂了那束目光中表达的意思:你要是敢在我爸面前乱说,以后会死得很惨。
“没有,苏以已经交给我了。”张信的瞎话张嘴就来:
“我是听说苏叔叔在为厂里的事发愁,过来看看您。”
门缝背后的大眼睛消失了。
苏援朝叹了口气:“你还小,这些糟心的事,说给你听也没用!”
张信微笑的:“苏叔叔,我是没能力帮您解决问题,不过我可以做一名合格的听众,让你把心里的郁闷都抒发出来。”
苏援朝迟疑了一下,或许觉得张信说的有道理。
“那好,你搬把凳子,听我唠叨唠叨!”
老苏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媳妇儿是知识分子,没办法给出意见。
今天遇到张信,苏援朝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这几年,受到大环境的影响,许多国营大厂的日子都不好过,有些已经到了坚持不住的边缘。
酒厂也是如此。
作为营州市原本的明星企业,酒厂受到的冲击也不小,甚至连工资都只能发一半。
这种状态下的酒厂,若是再不求新求变,只有倒闭一个下场。
酒厂的老厂长今年五十九,再混几个月就能光荣退休,他就算想拯救厂子,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事关上千人饭碗的重担,都压到了苏援朝一个人身上。
老苏这些日子,愁得吃不好睡不着,眼瞅着人都瘦了一圈。
就算是这样,他也依然没有想出拯救厂子的办法。
说到最后,苏援朝一米八的北方汉子红了眼圈:“是我没本事,连累了厂子。”
张信静静的听着。
在他的记忆里,营州酒厂最后的结局是改制失败。
厂里1000多名工人,在酒厂倒闭之后,下岗自谋生路。
享誉东北三省的榆林大曲,成为了一段被尘封起来的记忆。
要不是酒厂倒闭,张信上辈子也不至于喝假酒中毒而死。
至于苏援朝,张信不知道他上辈子在酒厂倒闭之后去了哪里。
以老苏的性格,大概率是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营州。
他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以前酒厂的同事。
为了以后不喝到假酒,这辈子的酒厂还是不能倒。
张信沉吟了一下:“苏叔叔,市里对酒厂是什么意见?”
苏援朝摇头:“市里能怎么办?现在所有的国营厂都在亏损,市里想管也管不过来。
老方倒是征求过我的意见,酒厂很可能被卖掉。”
张信点头。
上辈子的营州酒厂的地皮,确实是卖给了一家东瀛公司。
那家公司将酒厂改成了方便面厂。
“苏叔叔,那您有没有想法,把酒厂承包下来,这样的话,工人们不就不用下岗了吗?”
苏援朝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拒绝:“我?我不行的!”
张信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年代的局限性。
过惯了被上头照顾的日子,一说到自己单干,老苏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苏叔叔,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更何况,你不挑头的话,那酒厂的上千人只能失业了。”
苏援朝眼神一闪,似乎有些意动。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苦笑着摇头:“不行,承包酒厂最少要几百万,我去哪儿搞这么多钱?”
张信乐了:“苏叔叔,不就是几百万吗,小意思,这钱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