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俊凯是在一间简朴的办公室里见到的方中信。
跟他预料中的形象差不多，眼前这位新领导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神情也是不苟言笑。
曲俊凯满面堆笑，离着老远就热情的伸出了双手：
“方领导是吧，久仰大名，您可是营州人民的保护神！”
老方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虽然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半个多月了，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虚假的客套。
“曲先生过奖了，请坐！”
几句客气话之后，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最后还是方中信开口，打破了这种沉寂。
“曲先生，这次请你过来，是想商量一下合作的细节！”
曲俊凯神色傲然：“细节？贵我双方不都已经达成一致了么，那就按照原本的结果签合约。”
方中信目中精光一闪：“曲先生，因为合约中有些细节问题还有瑕疵，所以很有必要重新讨论一下。”
曲俊凯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冷森森的道：
“方领导，看在营州是我们老家的份上，曲氏集团才会决定投资建厂，如果贵方出尔反尔的话，那我想咱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粤东、苏南、江浙这些南方发达省份，巴不得我们去投资呢！”
方中信脸上神色不变，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曲先生，如果你们坚持的话，那我代表营州方面，对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表示歉意，对不起！”
曲俊凯傻了。
在他想来，只要自己态度强硬的表达不满，并流露出想要去其他城市投资的想法，营州方面肯定会第一时间认怂。
万万没想到，这位军人出身的新领导，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他的态度竟然比我还要强硬！
要是别的城市也就罢了，偏偏第一座厂子必须建在营州的命令，是老爷子亲口发布的。
曲俊凯无论如何也不敢违拗他。
不为别的，万一爷爷一气之下，遗嘱上少分给大房几个百分点，那真是哭都没地方！
现在这种情况，他的气势拉得太满，有点儿没办法圆回来了。
你总不能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后一秒立马认怂了吧！
曲俊凯恼羞成怒，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方领导，我要求见营州的最高官员，你们这么干，是在拿我们港商当猴耍！”
他的暴怒，对方中信没有一丝影响：
“曲先生，给你造成的不便，我再次道歉，双方应该是合作共赢，原本的条件极度不合理，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绝不允许营州百万人民的心血白白浪费。”
老方铿锵有力的话语，表明了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要想白白拿走800亩地，在他这里绝对通不过。
曲俊凯脸色铁青，心里极度不甘。
他也清楚，原本的条件对自己一方多么有利。
那么大一块肥肉，已经送到了嘴边，却又被人家收了回去，这才是让曲俊凯感觉难受的地方。
“方领导，您想过没有，这么做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
曲俊凯打算给对方施加压力，迫使他按照原本的条件签合同。
方中信抬起头，目光坚定：“我问心无愧，对得起营州市700万老百姓，这件事不论有什么后果，我都一力承担！”
曲俊凯傻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负责的领导。
以前去到一个地方，一听说自己是有投资意向的港商，当地的负责人恨不得供起来，各种条件几乎是有求必应。
像老方这种死心眼，曲俊凯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800亩地又不是你家的，干嘛死咬着不放？
宁可投资建厂的政绩不要，也绝不松口，这种拧巴的官儿现在可真不多。
曲俊凯很佩服方中信这种有坚持的人，因为他自己就做不到。
现在的情况是，营州方面肯定不会按照原本条件，那就只能自己这边退让。
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懂得能屈能伸才是王道，曲俊凯态度缓和了下来，仿佛刚刚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
“方领导，那营州方面最新的条件是什么，可以说来听听吗？”
方中信点头：“当然可以！”
这种情况下，作为投资商代表的曲俊凯没有拂袖而去，说明还是有的谈。
老方也有自信，即使是现在的条件，也绝对可以找到投资商来落户。
“原本营州答应的三通一平这个不变，需要修改的是，原本30万征地800亩，改为每亩5万，土地用途作为工业用地这一条任何时候不允许改变。”
92年的时候，5万块钱已经可以让一部分失去土地的农民，提前进入小康生活。
只不过对于曲氏集团来说，光这一项就要多花4000万。
曲俊凯脸色阴晴不定。
“如果这样的话，我希望土地使用年限为100年！”
“不可能。”方中信斩钉截铁的拒绝：“工业用地最高年限是50年，这个是死规定！”
曲俊凯咬了咬牙，“方领导，条件变动太大，我做不了主，需要向总部请示！”
“这没问题，我这边可以等曲先生请示之后再签合同。”
曲俊凯心里清楚，就算是请示，爷爷多半也会同意，因为这样的条件已经算是很优厚了。
不过这样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那我就不打扰方领导了。”
方中信站起来，“我送曲先生！”
谈判归谈判，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曲俊凯离开的时候，脸色比死了娘老子还难看。
任谁吃了这么大的憋，原本肥得流油的大肉没吃到，脸色都不会好看。
怒气冲冲的他，出办公大楼门口的时候，差点儿撞到迎面走进来的一名黑瘦少年。
曲俊凯也不道歉，自顾自扬长而去。
张信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背影，如同老林子里的豹猫发现了一只肥美的田鼠，口水都要下来了。
“还是HK人呢，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随口嘟囔了一句，张信背着手，施施然的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他这次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找老方帮忙。
眼看着离黑色星期三越来越近，这么大的肉要是咬不到的话，张信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用玄幻的话说，就是念头不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