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的东北农村,冬天一直保留着吃下晌饭的习惯。
下晌饭就是下午两三点钟吃的饭。
当年物资缺乏,吃的用的都不足,在没有体力活的冬季,农村人觉得吃两顿饭就足够,没必要那么浪费,非得吃三顿。
能省则省嘛!
“饺子来喽!”
门帘一掀,张琳端着蓝边的白瓷大碗,倒退着走进里屋。
土炕上已经放好了小方桌,桌上摆着四个菜:干炸刀鱼、鸡肉炖榛蘑、红烧肉、油炸花生米。
“小弟,帮忙去拿碗筷呀!”放下手中捧着的白瓷大碗,张琳对弟弟嗔道。
孙海涛身子立马一动:
“我来!”
张琳嘟着嘴:
“孙大哥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张信~~~”
张信不情不愿的跳下地,趿拉上鞋。
重生回来快二十天,除了在大伯家蹭了一顿杀猪菜之外,他还没见到荤腥。
闻到羊肉馅饺子的香气,早就馋涎欲滴。
结果姐姐非得让自己拿什么碗筷,这让他颇有怨念。
看到张信吃瘪,孙海涛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小妖孽,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啊!
靠,还敢笑我?
张信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愈发火大。
要不是那十五亩地的黑松露,还得着落在他身上,孙海涛现在说不定已经被他赶了出去。
到堂屋的碗厨里拿出两副碗筷,还有盛酱油醋的玻璃瓶。
那时候的酱油醋都是散装。
各家买的时候,得自备玻璃瓶子,去小卖店用酒提打。
打酱油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张信想了想,跑到门外,把窗口挂着的那串红辣椒摘下来三四颗。
这种辣椒不大,东北这边叫朝天尖,又叫辣死人。
青绿色半成熟的时候就很辣,等到深秋变红之后,更是奇辣无比。
等闲人只要吃一口,胃里就如同吞了一团火。
张信回到屋里,将朝天尖揉碎放到碗里,赶紧跑去用肥皂洗了三四遍手。
嗅了嗅手心里的辣味,已经只剩下一丝,张信脸上闪过一抹阴森的笑意。
想做我姐夫是吧,还对我幸灾乐祸的笑是吧?
那好,别怪我给你个下马威。
他抄起酱油瓶子,“咚咚咚”给加料的辣椒里兑了半碗。
不能光放酱油,醋也得多来一些。
看着眼前的杰作,张信满意的点头。
里屋传来姐姐的声音:
“小弟,叫你去拿碗筷,你干嘛呢?”
“来了来了!”张信左手端着加料的碗,右手抱着酱油醋瓶子,用屁.股拱开门帘,倒退着走进里屋。
“孙大哥,别客气,赶紧趁热吃,羊肉馅凉了有膻气。”
张信热情的将加料白瓷碗,放到孙海涛面前。
看着碗里黑乎乎的多半碗酱油,表面还飘浮着黄色的辣椒籽,孙海涛的眼珠子差点儿掉进碗里。
额滴个娘呦。
这么大的碗,怕不是得有半斤酱油吧!
不对。
碗里还有淡淡的酸味传过来,明显加了不少的醋。
这么一碗又咸又酸又辣的东西,你叫我怎么吃?
孙海涛木然盯着眼前的白瓷碗,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张信恍如未觉,将筷子塞进他手里:
“孙大哥,多吃点儿,我妈最讨厌别人铺张浪费,刚刚还骂我年货买的多呢!”
孙海涛机械式的点头:“吃,吃,吃!”
老辈子农村人待客的规矩,是无论家里来的客人是谁,女眷都不能上桌。
只能客人酒足饭饱饱之后,才会轮到她们吃。
是以躲到外间屋的曲凤霞张琳母女,没有发现张信的小动作。
小妖孽肯定是发现刚才我在笑话他,现在在报复。
孙海涛咬了咬牙。
不就是半碗加了料的酱油吗,这也能难倒我?
他夹了一只饺子,咬开一半儿。
葱花羊肉馅的香气,充斥着味蕾。
曲凤霞的手艺不错,调的肉馅味道绝佳。
孙海涛用剩下的半只饺子,在碗里灌了一下。
对,就是灌了一下,而不是蘸了一下。
闭上眼睛,以勇士赴死的精神,将半只饺子塞进嘴里。
呃。
强忍着要喷出来的感觉,孙海涛没敢咀嚼,将半只饺子囫囵吞了下去。
酸咸麻辣香,嘴里五味俱全,嘴唇舌头更像是着了火一样。
大概同时品尝到五味俱全的,自己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吧?
张信目光中闪过报复的快意,更加热情的大声道:
“孙大哥,多吃点儿,这些饺子都是我姐姐亲手包的!”
多吃点儿?
你怕不是想让我多吃点儿酱油吧?
小妖孽年纪轻轻,报复的手段就这么阴损。
万一我真跟他姐结了婚,吵架之后张琳跑回娘家来哭诉,自己能不能顶得住小舅子的报复?
孙海涛第一次对自己的承受能力,产生了质疑。
他十八岁闯荡法兰西的时候,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现在面对张信,他打起了退堂鼓。
我到底要不要继续坚持追求张琳呢?
这顿饭孙海涛痛并纠结着。
吃了十几个饺子,他终于再也吃不下。
“张信兄弟,我吃饱了……”
看着他一脸求放过的表情,张信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瞟了一眼小半碗加料酱油道:
“孙大哥,我姐姐最讨厌别人铺张浪费!”
呃!!
瞪着眼前的碗发了半天呆,孙海涛颤抖着手端起碗,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张信就这么看着,也不阻止。
等到孙海涛放下碗,他还轻轻鼓了鼓掌:
“孙大哥,喝酒豪爽大气的,我见过很多,像你这么喜欢喝酱油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孙海涛强忍着抽他一顿的冲动,低声道:
“兄弟,我可以走了么?”
真要是揍了张琳的弟弟,追求的路也就堵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离你这小恶魔远远的,总行了吧。
现在的张信,在孙海涛眼里,头顶已经长出了一对小犄角。
“我送送孙大哥!”
孙海涛逃也似的坐在天京大发的驾驶位上,他现在嘴里又干又苦。
我能不能在被辣死咸死之前,赶回营州?
“等一下!”张信笑眯眯的敲了敲车窗。
“张信兄弟,你还有事?”孙海涛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
“孙大哥,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考验?你说刚刚那个是考验?”孙海涛一颗心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是的,那是对孙大哥人品的一次考验!”
喝半碗酱油就算通过了考验?
哇哈哈哈,再拿一瓶酱油给我,我还能连干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