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合同上歪歪扭扭的曲凤霞三个字,孙海涛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
“张信兄弟,咱们可是说好,你的黑松露只能卖给我一个人!”
张信笑得云淡风轻:
“孙大哥你放心,咱们之间的合作是双赢,只要你这边没问题,我更不会有变化,更何况……!”
他指了指母亲手中一叠蓝黑色的“四伟人”:
“……你连定金都交了,还怕我反悔不成!”
孙海涛愣了一下,放声大笑道:
“不错,这次是哥哥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曲凤霞现在已经完全傻了。
她直勾勾的瞪着手里的1000块钱钞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这么轻松,就把那没人要的“驴粪蛋子”,卖出了天价。
而且那位姓孙的大老板说了,这1000块钱只是定金。
想起半个月前,为了还李金泉那200块钱,自己差点儿被逼得把亲生女儿卖掉,曲凤霞觉得犹如做梦一般。
刚刚签合同的时候,那位孙老板听说儿子今年只有十二岁时,那副震惊的表情,让曲凤霞没来由的一阵骄傲。
最后孙老板摇着头,连续说了三遍“后生可畏”,才请自己作为代表签订了合同。
“孙大哥,我们娘俩儿要赶回家去,咱们就此别过!”
“张信兄弟,我有车,送你们回去吧。”孙海涛指了指曲凤霞手中的钱:
“……阿姨是个女人,你年纪还小,带这么多钱,总归是不太安全。”
他也不再叫曲凤霞大姐,而是换了个更尊敬的称呼——阿姨。
张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就麻烦孙大哥,你正好顺路认认门,也免得明年挖松露的时候找不到路。”
孙海涛脸上一热,明白自己的心思,又被这鬼精鬼精的小子看穿。
可是牵涉这么大的生意,自己不去亲眼看看,终归是放心不下。
当下装作没听懂张信话里隐藏的意思,将妹妹孙艺珍叫进来叮嘱了几句,自己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道:
“阿姨,张信兄弟,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孙海涛的车,是一台天京大发。
这可是足以媲美后世五菱的一代神车。
90年的时候,能开的起一辆大发,在营州市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嗯,那个时候,就算是家里有一台二八东方红拖拉机,都是值得吹嘘的事。
张信熟练的拉开车门,请母亲坐在后排,自己转身坐到了副驾驶,准备给孙海涛引路。
对面街边拐角,三名乞丐脸色阴沉的盯着这边。
看到张信母子上了车,三人齐齐露出失望的神情。
妈的,这小崽子走狗屎运,下次再见到,一定弄死他。
“孙大哥,麻烦先去一趟煤厂,我们跟老乡约好,坐他的马车回去,现在用不着,总得跟人家讲一声。”
“应该的!”孙海涛对张信更加高看了一眼。
这小子滴水不漏,是个做大事的人。
红色的天京大发绕到煤厂,正巧遇到杜爱民赶着马车正在排队装煤。
张信下车说了一声,又把路上买的一条良友烟送上,这才在杜爱民羡慕的目光中,转身上车离开。
穷良友,富长剑,铁饭碗的抽画苑!
对于杜爱民来说,3块2一包的良友烟,已经是意外之喜。
靠山屯。
张琳自打母亲和弟弟走后,将院子的篱笆门拴好,一个人坐在炕上,拿着高三的英语书背单词。
还有半年就是高考,她成绩不错,班主任老师说,很有希望考上大学,最起码专科是没问题的。
英语是张琳的弱项,所以她一有时间,就会拿出课本来多复习几遍。
枯燥乏味的读书时光,有时候也会过得飞快。
太阳偏西之后,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张琳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当的响了四声。
这是张家唯一的一件奢侈品,还是曲凤霞跟张有财结婚时候买的。
这些年,为了拉扯两个孩子读书,曲凤霞咬着牙拼命干活,也没舍得把这唯一值钱的老挂钟卖掉。
妈和小弟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十八岁的少女心中忐忑不安。
望了一眼天外面的色,她匆匆穿鞋下地。
自己复习英语太入神,连生火做饭都给忘了。
先到柴房抱了一捆干柴,少女手脚麻利的刷锅添水,把灶膛里的火生了起来。
烧开水将家里的铁皮暖壶灌满,张琳淘了一碗小米放进锅里准备熬粥。
家里的米不多,得省着点吃。
现在是冬天,农闲的时候没有什么体力活,喝点粥蛮好。
今天的风向不对,灶膛里的火总是往回倒烟,呛得张琳眼泪汪汪的直咳嗽。
院子的篱笆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搬动声,张琳心里一喜。
应该是母亲和小弟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把那只狍子卖了多少钱,够不够母子三人过年用的?
“妈……”张琳雀跃着从屋里迎了出来。
刚迈出堂屋门,她愣在了原地。
篱笆墙门口,一个五短身材,相貌丑陋的独眼龙,正涎着脸带着猥琐的笑意,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看。
张琳退后两步,后背靠在堂屋门上,大着胆子呵斥道:
“你是谁,来我家干嘛?”
独眼龙笑嘻嘻的道:
“是张琳妹子吧,我是邻村黑瞎子沟的贺长贵,凤霞婶子在家吗?”
他不说话还好点,这一说话缺了几颗门牙的嘴巴,听起来直漏风,让张琳忍不住皱了皱柳眉。
“我妈没在家,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没在家!”贺长贵右边的独眼里闪过一道贪婪的光芒,
“没在家好啊!”
看着眼前少女布衣荆钗,依然掩饰不住的俊秀容貌,他暗自吞了口唾沫。
“凤霞婶子不在家,那我进屋去等!”
不等张琳反应过来,他迈步往屋里就闯。
“嗳嗳嗳,你这人怎么随便进别人家啊,赶紧走开!”
听着少女脆若出谷黄莺的声音,贺长贵身子酥了半边。
他伸出手去,抓住张琳圆润的手腕,涎着脸道:
“张琳妹子,你可真好看!”
张琳花容失色。
离得近了,能看到他那半口黑黄色令人恶心的牙齿。
还有说话间喷出来的口臭。
“放手,我要喊人了!”
“你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张琳终究是女孩儿,比不过贺长贵力气大,眼见着就要被他扯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