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立夏。
前往商都的火车上，许东来躺在原本三人坐的硬座上闭眼假寐。
对面坐着一个很瘦小的男人，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汉南都市报》，起先遮住他的大半边脸，一只眼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和他仅隔一张小桌板的男人，等到确定对方是真的睡着了，并无异常后才把那张报纸塞回随身携带的挎包当中。
这种绿皮火车，许东来有些年头没坐过了。关于这车上的记忆，只有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母亲让自己带在路上吃的鸡蛋和油条，还有那被偷走的一百块钱。
还是同一车次的火车，还是当年的那个车厢。
除了坐的地方和那次不同之外，鸡蛋油条他也带着，本来也就4个小时的车程，母亲非得怕自己饿着，大包小裹的带了一大堆吃的。
甚至包括自己对面坐着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都没有变。
自己这次去商都，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懂行的掌掌眼，给估个价。
当然，几张照片肯定是看不出什么太深的东西，但要是真有能看上的，许东来不介意带他去现场看看。
喇叭里响起乘务员温柔的声音，提醒乘客小心扒手，谨防拐卖。这种独属于这个年代的气息跃然心头。
就在许东来还在感叹着多年以后的沧海桑田之时，突然感觉到胸口痒痒的。
他心中冷笑，再往后推十年，就已经听不到关于这个职业的任何消息了。
扒手，又称小偷。
但小偷一般都是踩点之后个体或者团伙作案，扒手则是更加简单粗暴。
他们只需要在人群中看上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只羊肥不肥。
许东来兜里揣了将近三千块钱，自然是肥的不能再肥的羊。
而且这些扒手和那些干拐卖的全都是团伙作案，就算你抓到了偷你东西的人，他的同伙也能理直气壮的冲出来将你打一顿。
许东来自然不会惯着扒手，叫同伙，也得是看对面好欺负才行！
就在扒手即将摸到自己揣在胸口的现金时，许东来直接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一脚踢过去，只听对面的男人嗷呜一声惨叫，许东来假装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瘦小男人一脸的愤怒，站在他周围的同伙有的甚至已经把手伸向了挎包，准备掏家伙干仗，结果就见许东来缓缓睁开眼睛，用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伸了个懒腰。
随后说出来的话，更是让瘦小男子和他的同伙们怔在了当场。
“波波，你怎么在这？”许东来满眼都是惊喜。
波波正是这个瘦小男人的绰号，然而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奎子？小杰？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许东来那双充满了喜悦的眼睛，差点让几人误以为自己真的认识眼前这个家伙。
随后竟然又将其他几个原本坐在座位上，并没有任何动手痕迹的人，全都喊出了名字。
甚至在最后，许东来还问了一句：“你们都在这，那祁勇呢？”
这些人的老大祁勇，此时正和许东来背靠背坐着。在听到身后这人点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祁勇立即向众小弟下达了撤退的信号。
可就在祁勇准备悄悄离开之时，身后的许东来却是喊住了他。
“穷哥，原来你在这儿啊！”
“条子，快跑！”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下，结果原本还围着自己或坐或站的一大帮人，就这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除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瘦小男人，他被许东来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你们别跑啊，波波，你去跟祁勇说，我到巩县下车，到时候你们一起过来，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们看。”
波波听到许东来的话之后，却是义正言辞的怒喊：“出来混，要讲义气，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一句话给许东来整懵了。
“你们钓鱼执法，我要投诉，我要上访！你们这些条子不讲武德！”
这时候，波波还被许东来狠狠踩在地上，听到这里，许东来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是把自己当成叔叔了呀。
“我不是条子！”随后许东来又用桃城话说了一遍。
桃城话和正宗的汉南官话完全不一样，而且商都的叔叔，基本上不会有桃城人的出现。
波波仍然半信半疑，许东来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就去跟穷哥说，我这里有条发财的路子，走正道的，要是想跟，我在巩县火车站等着他，晚上八点钟之前我都在，过时不候！”
说罢，许东来放开了踩在波波背上的大脚，波波直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下一站就是巩县，天色已经渐黑，到达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
许东来站在巩县火车站的门口，不时就会有几个老阿姨过来问他要不要住宿，还各种暗示有年轻的小姑娘。
许东来连理都不带理的，这些全都是这个城市多年以来快速发展后残余的毒瘤。
前一世，他就有一个从南方来的室友，因为好奇跟着一个老阿姨去了小巷子里。
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剩下一条内裤了——
从包里掏出两个鸡蛋一根油条，就这么蹲在站前的台阶上吃着。
过不多久，许东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偷偷观察他。
看来是来了啊——
心中这般想着，嘴里也没停，吃完两个鸡蛋，又从包里拿出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
再扭头去看方才那个角落时，已经没人了。
不管对方来不来，许东来都只会等他们到八点钟。
这是给这帮前世偷了自己钱的家伙一次机会，同时也是此次商都之行的破局点。
人在他乡举目无亲的时候，想做什么都难如登天。
但要是有个人陪着你，哪怕他也什么都不懂，那都一定是不一样的感觉。
“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们，救救我！”
许东来听到了急促的求救声，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碰到人贩子了！
想到了一句话，不由说了出来。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