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戏班这一晚的《游园惊梦》闹了笑话这件事情不胫而走,第二日整个台苏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帮子同行等着看笑话,暗地里看着葳蕤戏班要怎么收场。
陈蓁蓁昨日告了假,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才知道昨天居然闹出了罢演的笑话,还是因为鸢兰唱了晚上的《游园惊梦》,她心里存有疑惑,脚步也加快,早早地就去了戏园子。
“陈姐姐好!”
她平日里爱给这些小学童们糕点,语气也温柔,一见到他来了,几个小学童忙争先恐后地跟她打着招呼。
可她今日倒没时间和这些孩子们玩闹说笑,只抿着嘴露了个笑脸淡淡地点了点头,问着旁边的管事的:“师父他今天来了吗?”
“班主他一大早就到了”
管事的叹了口气,昨晚的事情谁也没有预料到,现在城里传得这么难听,整个戏班子里的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现下正在房里用早膳呢。”
陈蓁蓁蹙着好看的秀眉,应了一声,穿过堂前的一湾小池塘,顺着朱红色爬满了三角梅的回廊,到了后院。
班主身子不大好,喜静,奈何这戏班子除了深夜基本没什么时候是静下来的,也只能在这方园子里寻了个较为安静的后院辟作休息所用的房间,平日也少有人造访。
陈蓁蓁穿着淡蓝的的开叉旗袍,水仙的花样随着走动的幅度在她身上荡起了波浪,看起来倒像是开在水里似得,活灵活现。
远远就能看见正厅的房门大开着,一看就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人前来造访。
陈蓁蓁输了口气,踩着高跟鞋子踏了进去。
班主留着胡子,刚晨练打了一套太极拳,现下正捧着茶盏饮着杯里的普洱,茶香四溢,烟雾缭绕,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外面的流言和昨夜的事情所影响。
“师父,您还能喝得下去茶呢!现在外面不知道怎么说我们戏班的坏话,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晚您怎么会同意让鸢兰上去演《游园惊梦》?”
这才是陈蓁蓁最疑惑的地方。
鸢兰的心思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若是她自身有这个实力也就罢了,偏偏她狼子野心,一番心思都放在别的事情上面去了,整天只想着找个达官贵人做了谁的姨太太。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给她这个机会?而且当着大伙的面出了这么大的丑,甚至连累了整个葳蕤戏班的名声。
这么多年以来,葳蕤戏班积攒的名声不容易,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会同意这个荒唐的想法。
老班主听着她着急的话,也没忙着解释,眼皮子没抬一下地接着喝茶,神情自若,清新的茶香溢满了整个口腔,接着他才缓缓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陈蓁蓁。
“蓁蓁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退了之后你接管葳蕤戏班,你身上还缺一样什么东西吗?”
陈蓁蓁愣了一下,没想到师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您说,我还缺一些魄力。”
老班主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蓁蓁,你机灵聪慧,也舍得用功,在戏台上的造诣自然不必多说,戏班里上上下下几乎都喜欢你。但是一个戏班子,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这就像是一个浓缩了的小社会,这里照样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百态问题。经营得当了,你会将它发展的更好,但如果内部的矛盾不得到化解的话。”
“它就会像我房门口摆着的那桩腐烂的石雕,从芯子开始被虫所蛀,最后土崩瓦解,从内到外都烂透了,再也无法挽救。”
“要想成为好的领导者,不说杀伐果断吧,有些该除去该打压的人,绝不能手软,忍一时是风平浪静,但不要忘了到了合适的时机就该毫不犹豫地除去,这就是你所缺失的魄力。”
老班主的话说得清楚明白,陈蓁蓁也明白了,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师父您是故意让鸢兰在大众面前出丑的,让她在所有的观众面前丢脸丢得体无完肤?”
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老班主带着笑看着外面的晨光,“鸢兰的那些心思咱们不是不知道,之前没有理她,是因为她还没有蹦达到我的眼皮子底下。”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三番五次地挑拨杜霜雪,还称病要和杜霜雪换戏,我为何不成全了她。现在你看到了,她从前积攒起来的名声不是全都烟消云散了?以她的性子,自然不肯再留下来让人看笑话了。但她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台苏城里哪个戏班子容得下她?”
“她这是为了一时之快,将自己的一生戏途白白葬送了。”
陈蓁蓁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像是遇见了什么问题,眼睛暗了下来,抓耳挠腮地样子,“可杜霜雪她怎么会答应和鸢兰交换戏台的?她一贯孤傲清高,对鸢兰的手段一向都看不惯,也不搭理,有时候还会直接刺她几句,现在又怎么会突然答应了?”
“这就是我的另一个目的了。”
老班主眯起了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杜霜雪天生就该是吃这一碗饭的,她是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以来见过天赋最高的人,这只是她的一次测试。”
老班主惜才爱才,但也要看看这个“才”究竟是不是可用之才。
“这样看来杜霜雪也有几分聪明,希望她以后不要登高跌重,白白葬送了这一身的才华。”
陈蓁蓁吸了口气,心里还是最关心葳蕤戏班眼下的处境,“那师父,这件事您准备着怎么解决,要不要我登台……”
老班主抬手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子,“不用。如果她够聪明的话,今天会自己找上门来帮着收拾这场烂摊子的。”
陈蓁蓁出了门离开之后才突然想到,老班主话里的她,应该就是指杜霜雪。
可是杜霜雪一贯地清高,不肯屈尊,会甘心为别人,还是她讨厌至极的人,去收拾烂摊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