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经明显的是在威胁了。
但郭沫沫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平安在裴永那里的时候，裴建国去见他的次数都很少，更不用说他如果跟了郭沫沫。
可能父子两人，这辈子真的就形同陌路了吧。
两人谁也不肯相让，这次谈话，注定了不欢而散。
目前国内的情况离婚的不是没有，但争夺抚养权的还真是首例。
一般大家都默认了孩子归父亲，这也是几千年传下来的传统观念。
所以这一次抚养权大战，也是备受多方关注，特别男方还是前不久裸体画女主角的亲生哥哥，这让很多人都赞成孩子能跟母亲，这样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裴建国想要保住孩子的抚养权，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优势，目前唯一的希望都在平安身上。
只要平安坚定跟着爷爷，法院那边才会慎重考虑这一点。
所以在开庭的前几天，裴建国开始拼命的向平安灌输思想，不是他们不想让他和裴永生活在一起，是郭沫沫不顾他的意愿不肯放弃，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向郭沫沫身上。
并且告诉他，如果有需要他开口的地方，一定要让他坚定的说想跟着爷爷和爸爸。
裴永也在忙着裴双双的事情，这几天确实有些忽略了他，导致本就不外向的平安变得更加沉默。
知夏也是从小六口中知道这一点的，但因为被裴双双的事情波及，婉晴在学校也几乎被孤立，她这几天都忙着安慰陪伴闺女，就连裴景也因此调了长假，实在无暇顾及别人的孩子。
真正开庭的那天，裴永到处都找不到平安，最后过来问小六知不知道平安的下落，因为他们两个一向走得很近。
小六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和平安在一起玩儿了，他都不出门，也不过来找我，我也没去找过他。”
知夏和裴景这才知道平安这几天的遭遇，不由得在心底埋怨裴建国太不是东西。
他想留下平安的心大家可以理解，可是却把这种压力转嫁到孩子身上，才12岁的少年正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每天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可不得出事吗？
裴景问裴永，“平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不到的？”
“早上早饭都没吃就出去了，我以为他过来找小六了也就没关，还跟他说今天开庭，让他别忘了早点回来，可到了时间还没找到人，附近也都找遍了……”
“再找找吧，平安毕竟还小，也有可能躲起来了。”裴景安慰道。
大家都在忙着找平安，开庭只能裴建国自己去，曾经恩爱的两人彻底在法庭吵的不可开交。
原本裴建国这边就没有多少胜算，还又弄丢了孩子，更是被郭沫沫抓住了把柄。
法官经过多方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找到孩子，听从孩子的意见再进行判决。
12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之所以离家出走的原因，也是因为抚养权的变更问题让他压力太大。
所以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平安身上。
……
汽车转了好几道，平安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街头有着一位穿着破烂的流浪老人，他头发和胡子长得很长，纠结在一起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这趟出来带上了自己攒了许久的压岁钱，足足有好几十块，大部分都是来自爷爷和三奶奶给的。
他很少花钱，因为三奶奶给叔叔和姑姑他们买东西的时候，也总是会给他准备一份，不管吃的穿的他都不缺。
曾经的平安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可是最近种种事情的发生，让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幸。
没有人真正的爱他，就连争夺他，也只是他们都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他以为最爱自己的爷爷，也会因为别人而忽略他。
可能这两天听了太多裴建国对他洗脑的话。
他说，如果保不住抚养权，郭沫沫不会让他再见爷爷，而他这边没有优势，让他只能去靠自己。
在法庭上，哪怕撒泼打滚，也一定要坚持跟着爷爷。
平安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突然就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所以他逃了。
两天后，知夏和裴景一起出门，车子开了很久很久，停留在一座天桥附近。
知夏被裴景扶着一起往天桥下走去，就看到天桥下铺着一床破被子，被子里躺着一个人。
平安坐在一旁，面前放着一个正在用火煮的瓦罐，不知道煮的什么东西，反正还怪香的。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他离家时穿的衣服，只是两天没洗没换，再加上捉鱼烧火，变得又脏又乱，脸上也沾满了泥巴和灰，头发也打结在一起。
察觉到有脚步声，老乞丐坐起来回头瞅了一眼，冲平安笑笑，“小孩儿，你家大人找过来了，跟他们回家吧，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待的地方。”
平安也看到了知夏和裴景，他抿了抿唇，低头自顾自的往瓦罐下加着柴火。
裴景走上去和老乞丐交涉，才知道这两天是他收留了平安。
也不算是收留吧，这天桥底本就不属于谁，只能说他们两个做个伴儿。
而且这小子手里有钱，给他买了两天的饭，他们更像是相互依偎取暖。
不管怎么说，人家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欺负自家孩子，就已经是一个好人了。
裴景给了老乞丐一些钱作为感谢，他也没有拒绝。
本来就是要饭的，就别谈什么尊严了。
原本裴景还问他有没有需要救助的地方，却被拒绝。
他们把平安带走，平安也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知夏和裴景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带他找了个酒店，让他去把自己身上洗干净，换套干净的衣服。
等平安收拾好后，裴景刚好买饭回来。
平安静静的吃着，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支吾着开口，“是不是输了？是不是我以后就要离开你们了？”
其实许多道理他都明白，只是在那一刻，需要他做选择的时候，他犹豫了。
因为不管怎么选，注定了会有一方的缺失。
曾经他以为自己和爷爷才是最亲的，可是看到了裴永对裴双双的付出，让他明白，他的爷爷也有自己的子女，对他或许不过是可怜罢了。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所有人放弃的孩子，又怎么会有安全感呢？
知夏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输。”
平安也笑不出来，因为同样代表，他没有妈妈了。
嘴上再坚定的说着自己有爷爷就好，可是孩子哪有不爱自己父母的呢。
只是明知道他们曾经抛弃了自己，所以说不出原谅的话，轻易的原谅会让他感觉自己特别廉价。
这几天逼他的人不仅有裴建国，还有郭沫沫，他们都在告诉他，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必须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
可偏偏，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选择。
法院那边说了让孩子自己选择，但知夏却狠不下心说这种话。
因为心中明知道，不管选谁，总会留下那么一点遗憾的。
而这种压力，有时候成年人都难以承受，更不应该加注在孩子身上。
但结果，却偏偏又是不得不选。
吃完饭之后，他们说要带着平安回去，平安也没有反抗。
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就像他平静的人生里突然任性了一把，等人性过后，理智渐渐回笼，他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听话的孩子。
平安以为，再见到爷爷后，他应该会狠狠的打自己一顿，好让他长长记性。
可现实却不是如此，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依旧在很认真的照顾自己。
郭沫沫又来找他一次，想劝说他跟着她，并且以后永远不会阻止自己接触这边的人。
裴建国也不再逼他做选择了，大概是这一次的离家出走，也给他留下了很多后怕。
平安依旧选择了留下，坚决执行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他可以不要父母，却不能没有爷爷。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爷爷为他放弃了很多，原本以他的职位，如果一直留在部队，目前也应该退休了，并且会有很好的待遇。
而这些都是因为他才放弃的，如果他走了，这个家里就剩下爷爷一个人了，他会很孤独的。
就在这个秋天，郭沫沫选择了再婚。
她告诉平安，“原本妈妈没有想再结婚的，妈妈只是想带着你和你相依为命，可是平安，你不愿意跟着我，你担心你爷爷会孤独，可是妈妈也会孤独。”
在这一刻，她还是企图平安的选择她。
毕竟她这一辈子不会再生育孩子了，与其给别人养育孩子，她更愿意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只是，这一次是平安不要她了。
平安大方的送上祝福，除了感情，他从未对她们有过任何企图，而从今以后，连感情也不会有了。
当他们的逼他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让他明白，他们都不爱他，他们要的只是胜利而已。
夕阳的余晖照进客厅，婉晴也从外面回来。
张嫂正想和她打个招呼，就见她不发一言的走进屋里，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彻底隔绝掉外面的视线。
张嫂叹了口气，心中也在埋怨裴双双。
一个老鼠坏锅汤，她走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了那么一个名声，连累的整个家族都受到影响。
婉晴是她亲手照顾大的孩子，从那么一点点就甜甜的叫她张姨，从小到大都那么开朗活泼，而最近却变得越发沉闷。
以前总过来找她的那几个朋友，也有好几个月都没来过了，也不住校了，独来独往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知夏出来就看到张嫂失落的站在外面，目光紧紧的盯着婉晴的房间。
“回来了吗？”知夏这些天也尽量在孩子回来的时候留在家里，就是为了能多陪伴他们，多交流聊天，好及时知道她在学校所发生的事儿。
“回来就一个人把自己关房间了，这几天都是这样。”张嫂担忧道：“知夏啊，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你们还是尽快想想办法吧，不行就给婉晴换个学校也好啊，她这样整天独来独往的，时间长了要出问题的。”
知夏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可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换学校能解决的了。
除非，换个城市。
像裴双双一样，远走他乡，又有谁会知道她在锦城的事儿呢。
可裴双双那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的女儿却是被连累的那个，真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怪让人恶心的。
知夏试探着打开婉晴的房门，里面并没有上锁。
她正趴在桌子上做作业，看起来格外认真。
知夏松了口气，走进去问她，“作业很多吗？张嫂今天做了炸油糕，要不要先吃完再写？”
婉晴停下动作把笔放在作业本上，突然抬头，“妈妈，我能不能给你提一个稍微有一点点过分的要求？”
“当然了，你是我的宝贝，只要不妨碍到别人，你愿意跟我提要求，妈妈会很开心的。”知夏道。
“我想出国留学。”婉晴没敢说的是，其实这几个月她已经在做准备了。
她的成绩完全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家庭方面，这已经不是离开这个城市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出国，她怕父母和兄长会不同意。
换做以前，知夏很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婉晴也从不想离开他们。
突然有这样的想法，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还是因为那件事情对吗？”
婉晴点头，“他们都不敢在我面前议论，可是我知道，背后说什么的都有，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想换个环境。”
转学的事情她也想过，但好的大学就那么几个，而且知识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她不想再转入另一个这样的环境。
听说国外比较开放，红枫每年都会挑选优秀的学生支持他们出国留学，班里很多人都对这个名额格外关注，她也动起了这样的心思。
而且，这件事情也不可能传到国外去，所以也不用再面对异样的眼光。
“只要你想，那妈妈就支持你，不过这件事情我们得先和爸爸商量过后才能决定，好不好？”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既然她有了这样的想法，家里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那就支持她吧。
总好过在一个沉闷的环境里，使自己更加压抑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