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落霞满天。
离恨宫内,上百名弟子噤若寒蝉,无声肃立。
“跪下!”
鸾台宝座上,花寒月柳眉剔竖,厉声呵斥。
凌浩然心虚,不敢迟疑,忙‘噗通’跪在大殿中央。
“逆徒!当初本宫见你可怜,不顾门规好心收留于你,可你却不知感恩,频频惹事生非。如此顽劣,着实可恨!”
花寒月愤怒至极,言罢又道:“先前一直念你年幼,不愿与你过多计较。可你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做出龌龊下流之事,真当我离恨宫,没人治得了你吗?”
“弟子知错!”
凌浩然低头叩拜,冷汗如雨。
“先前,你与霜儿胡闹,我就曾警告过你。没想到,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竟跑去清水阁偷窥你大师姐洗澡…你还是人吗你!”
花寒月越说越恼,抄起桌上茶盏狠狠砸去。
凌浩然倍感羞愧,趴在台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个畜生,非要毁人清白才甘心是吧?雪儿她哪里对不起你?每日教你写字练剑,把你当成自家兄弟。哪怕你今日闯下大祸,她还在我面前为你求情!可你呢?狼子野心、忘恩负义,逢人就说人家是你娇妻,故意败坏她的名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让她以后,如何在人前立足!”
花寒月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显然今日之事,触及到了逆鳞。
“来人,先给我打他一百戒尺!”
看小家伙默不作声,怒不可遏的大宫主愈发愤恨。
“师父……”
顾小柔神色惶恐,急从人群中走出,跪下哀求:“浩然年少无知,还请您从轻发落!一百戒尺惩罚太重,望您三思!”
“住口!”
花寒月怒目而视,玉手一指,骂道:“都是你惯得!少时我在找你算账!”
顾小柔顿觉委屈,不敢再过多言语。
“还愣着做什么?请家法!”
花寒月话音刚落,萧羽琪便神色恭谨、双手捧着戒尺走进殿内。
“给我打!”
师父发话谁敢不听?哪怕众女都对小师弟百般宠溺,这会也只能乖乖照办。
‘啪——’
萧羽琪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轻打一下。
“你没吃饭呐?”
花寒月艴然不悦,又开始训三徒弟。
“打狠一点!没事,我不怪你!”
凌浩然小声嘀咕,偷瞄‘死对头’一眼。
萧羽琪忸怩不安,但为了敷衍师父,还是咬牙狠拍起来。
‘啪——啪——啪——’
一时间,戒尺与皮肉的撞击声响彻殿宇,偌大明堂除此之外,也安静的落针可闻。
“好好给我长长记性,现在再跟你算擅闯禁地一事!”
花寒月犹不解恨,说完继续道:“再给我打他二百戒尺,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
“啊?”
此言一出,别说挨揍的凌浩然心头一惊,就连行刑的萧羽琪都不由一愣。
顾小柔哭道:“师父,如此重罚,亘古未有!浩然他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了?”
“你给我闭嘴!”
“不!师父,都是弟子管教无方,弟子愿意替他受过!”
“反了你了?”
见一向听话的二弟子竟敢忤逆自己,花寒月气的七窍生烟,怒骂:“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就把你撩拨的神魂颠倒!要是过个十年、八年,我看你第一个……”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随即训斥道:“马上给我滚去思过崖,没我的命令,不许下山!”
顾小柔闻言只是哭泣,并未起身。
凌浩然唏嘘不已,敢情大祸临头,舍命力保自己的,不是封尘雪也不是凌霜儿,竟然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二师姐!
“还不快滚?”
“二师姐,快走吧!”
一旁凌霜儿忙拉扯顾小柔,生怕师父再罚她。
“你们都给我听好,谁再敢替他求情,同样家法伺候!”
花寒月余怒难消,再次示意萧羽琪:“继续打!”
“师姐——”
慕容兰终于开口,上前劝道:“三百戒尺确实太重!不如暂且记下,他日若再犯,一起惩处不迟。”
“他日?”
花寒月冷哼一声,道:“此子不能再留,今夜就逐出山门!”
“啊?不!”
闻听此言,凌浩然大惊,忙抬头央求:“师父,您怎么责罚弟子都行,千万别赶我离开!”
不远处刚走到殿门的顾小柔和凌霜儿听后也惊的纷纷转身,齐齐跪倒在地:“师父,求您开恩!浩然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再给他次机会吧!”
“是啊师父,他年龄还小,以后再也不会了!”
“哼!”
花寒月怒极反笑,边点头边冲慕容兰道:“看到没有?你瞧瞧她们,一个个都舍不得这小孽畜!这要是再过几年,还能得了?”
“唉!”
慕容兰长叹口气,一时无言以对。
“师父……”
凌浩然匍匐爬上鸾台,惊慌之际泪光涌动,道:“师父,三百戒尺不算什么,弟子还能承受更多!只要你老人家肯消气,怎么打我都行,求您不要把我逐出师门!”
言罢,跪在花寒月脚下痛哭流涕。
“本来,我确实想多留你些时日!可你一次次令我失望,为师深感心寒!”
花寒月面无表情,幽幽续道:“三百戒尺不必打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师父,弟子真的知错了!”
凌浩然跪立在地,边说边‘啪啪’自抽耳光。
这次,他深感恐慌!
一是不舍温柔乡,二是不舍封尘雪!
见小小人儿如此伏罪,花寒月顿时心软,微蹙秀眉侧眸看向凤椅后的屏风,默默陷入犹豫。
凌浩然察觉到异样,不停抽打自己的同时,泪眼也偷偷观瞧。
只见透过摇曳烛光,一道高挑身影似乎立身于屏风之后。
原来封尘雪…一直都在!
‘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自己受此惩罚,她竟不发一言?’
‘难道她就这么恨自己?’
凌浩然胡思乱想着,倍感失落之际,又觉伤心!
眼泪无声滑落,伤痛早已不算什么……
花寒月好似也在等待,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再次下定决心:“然儿,师徒一场,终有缘尽之时,你不必如此!”
她语气平静,怒气渐消,又道:“让你离开是迟早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寻个去处。”
“师父……”
顾小柔与凌霜儿异口同声,还想求情。
花寒月扬手制止:“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言罢看向慕容兰,道:“师妹,我即刻修书一封,你亲自送浩然去凌烟阁。”
“师姐,你要把他…推荐给无名子?”
慕容兰心头一紧,表情似有不愿。
花寒月微微叹息:“我会拜托唐师兄,让他收下然儿。”
“什么?”
慕容兰颇感诧异,道:“唐师兄从不收徒,恐怕……”
“有我书信,他会收的!”
花寒月不想多言,说完起身离开大殿。
********************************
木已成舟,离开已成事实。
凌浩然幻想破灭,万念俱灰!
“浩然,对不起!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告诉师父了!”
朝阳宫内,凌霜儿哭的眼泪汪汪。
她本意是怕恼羞成怒的封尘雪会暴虐小师弟,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二人。
一个颜面尽失,一个被逐出山门!
“少在这里假惺惺!”
顾小柔没好气的回怼一句,边说边为凌浩然收拾行装。
“二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凌霜儿哭的更凶。
顾小柔狠声道:“你那点小心思瞒不了我!”
言罢气呼呼转身:“你不就觉得是大师姐横刀夺爱,把浩然从你身边抢走了吗?所以你就故意使坏,对不对?”
“我没有!”
凌霜儿满脸委屈。
“你还狡辩?”
顾小柔索性把话说开,道:“我问你,当初浩然跟我学习之时,是谁在师父面前告的叼状?那天晚上我跟他去给你送鱼,除了咱们三个,没人知道!可为什么仅仅过去几天,师父就知晓了此事?又为什么我俩都受到惩罚,你却平安无恙?!”
“二师姐,你不要冤枉人!我也不舍得浩然离开,这完全是个意外!”
“你当然不舍得他离开!你一心想着他能回到你身边对不对?看到他跟大师姐在一起,你吃醋!”
“你胡说!”
眼看再争执下去,姐妹俩就要动手,坐在桌前无比颓废的凌浩然有气无力的制止道:“别吵啦!因为我一个小屁孩翻脸,值得吗?”
“浩然,你不要听二师姐胡说,我真的没有!”
凌霜儿急忙上前,拼命想要解释。
“哈哈——”
凌浩然大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可就像师父说的那样,我们早晚都有分别那一天!”
语毕长叹口气,继续道:“只是猛然离开,心里有些不舍!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就觉得有点难过!”
顾小柔美目含泪,为他整理衣衫,劝道:“浩然,不要怪师父,她老人家为你安排的去处是个好地方!唐师伯乃凌烟阁掌教,一生从未收徒!你若有幸做他门下弟子,前程不可估量!”
“我知道师父对我好,只是大师姐不肯见我,我心里难受!”
说话间,凌浩然眼泪夺眶而出。
顾小柔闻言神情一暗,默默不再言语。
凌霜儿还想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慕容兰跟萧羽琪突然走进。
“收拾好了吗?”
“师叔,都收拾好了!”
凌浩然起身,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你个臭小子,做出这种荒唐事,想留都留不住你!”
慕容兰目露嗔怪,话语间也是不舍。
“师叔,出发吧!师父那边,催的很急!”
萧羽琪满怀歉意看凌浩然一眼,眼圈瞬间泛红。
慕容兰点点头,道:“然儿,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