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文的情商真是低到了让人震惊的程度，席间他酝酿了半天开口对着林芳和王胖子说：“恁弟也大了，这学期期末干的不错，该给他买个电动车嘞。”然后他停顿了！停顿了！好像在等着人家接茬儿往下说。
林芳表情有点纠结，她微微侧头观察了一下丈夫的表情，然后咬了一下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俺能力有限，先给拿上一千块钱吧。”
隔着一张饭桌，林振威清楚的看见王胖子瞪了林芳一眼，他旁边的林相文还不识趣的啧了一声，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又端起架子来：“要俺说，恁成家这么多年了，恁弟有事恁还是得出力嘞。俺年纪也大了，在村上建筑队也挣不了多些钱，恁妈在家里也不挣钱，这一家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人，我有多大能力嘞？”
真是让人震惊！林相文这不是纯耍无赖吗？当初养闺女的时候说人家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现在要给小儿子买小电驴，老东西还不想出钱，算计着让女儿、女婿出。啥东西啊？林振威听不下去了，直接说：“那我不上高中了，毕业直接去打工吧。”
邢春梅听了立刻放下筷子：“噫！恁这孩子说的啥话？能去高中为什么不去啊？到时候恁毕业读个大专去当兵也行啊。”
“他不是说家里钱不够用吗？那我去打工，不花他钱......”
林相文一听儿子这话里话外都是冲自己来的，瞬间动了怒，他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指着儿子呵斥起来：“恁闭嘴！俺一天忙里忙外为了谁？恁去读高中俺得供着你，将来娶媳妇俺还得给恁掏钱，要不是有恁这么个儿，俺用得着这么累吗？”
他还委屈起来了？林振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反问：“是谁一天到晚的想要儿子，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对我姐的？有儿子了你又抱怨儿子，没儿子你抱怨老婆，合着你这辈子过不好都是别人的错呗？人家培德家怎么不像你这样？”
啪！一声，林振威结结实实挨了个耳光。
“滚！恁滚出俺的家，培德家好你就上他家去，恁看看人家要不要恁！”
好好一顿饭，硬是吃成了这个局面，他穿着毛衣走出家门的时候还在硬扛，邢春梅后脚就小跑着拎着补好的羽绒服追上来给他披上了。
“小啊，这大冷天，跟俺回去吧，拜跟恁爹一样，他就那样！没有你之前他都打俺……”女人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抹起眼泪。
林振威都能想象得到，这个家里他唯独觉得两个女人是最可怜的，特别是邢春梅，结婚时被丈夫欺负，后面生了儿子，这儿子也继承了老爹一样的窝里横性格，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坏。
“妈，我知道，您先回家吧，我去培德家待几天，我没事，别担心我。”
林振威裹着羽绒服，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溜达，期间还碰见好几个他不认识，但主动跟他打招呼的村民。
他走到培德家门口的时候从敞开的大门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听着今天培德的姐姐姐夫也都回娘家了，唉，这时候林振威不好意思进去打扰人家，于是调头又往别处溜达去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昨天和培德一起放烟花的地方，他踢了踢地上的红色鞭炮纸，还想去踢地上散落的烟花纸箱，就在即将伸脚的那一刻他紧急刹了车，万一那里面还有没引爆的火药怎么办？一时间他的脑子里闪现出好几幅新闻画面，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要是把脚炸伤了、残疾了，那他真的接受不了。
十分惜命的林振威找了避风的大树靠在那儿，他口袋里的手机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电了，加上天气寒冷他根本不敢拿出来玩，还要撑到晚上到培德家才能充电。
真冷啊！站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向北方的冬天屈服，以前在深圳冬天也没穿过这么厚的羽绒服，他想起初中的时候耿元和张晴带他去瑞士滑雪，那时候他觉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变回耿子镕，如果回不去了那他会以林振威的身份过完余生吗？
想到这儿他的肚子突然叫起来，本来心情就好，这会儿肚子也跟自己闹别扭，反正四下无人，犟种林振威就这么靠在大树下哭了起来。
王玉祥这边生活倒是规律，他没有姐姐，王显富年轻的时候太混以至于和隔壁村的亲戚们基本都断交了，家里二哥有时不时闹点事情，所以大年初二一大早他就出门了，他先是到镇上溜达了一圈，招猫逗狗的和能看到的好哥们儿都打了招呼，但他们那些人不管是还在学校混子日的，还是染了黄毛混社会的，都只能出来一小会儿就急着回家走亲戚去了。
他又骑着小电驴溜达到前几天打工的砖厂，但人家过年也放假，大铁门上还贴了很隆重的对联。
“怪讲究嘞。”
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对联的价格恐怕都要比他一天的工资还多。
王玉祥从小视力就很好，可能是根本没用功读书的关系，他一点都不近视，所以在他的小电驴还没开到跟前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树干上靠着一个人，“大过年的，谁这么撇（傻），跑这破地方待着？”那时候他忘了自己也是个不想待在家里而选择四处游荡的家伙。
林振威觉得人倒霉的时候会一直倒霉下去，他闭着眼靠着树、四十五度角仰着脑袋的时候，被一个大粗嗓子吓了一跳。
他睁开眼有些愤怒的看着对方，那人看他刚才吓得哆嗦了一下，笑得很贱。
“俺以为哪个傻子跑出来专门来这儿挨冻呢！”
王玉祥呲着一排大白牙笑得开心，他好像把心里那点不快活都留在来这里的那条小路上了。
但是林振威不这么想，他只觉得心里更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