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整整两日,谢劭才从一片混沌之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率先看见的便是沈嘉礼。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感觉怎么样?”
谢劭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做了两个比较沉重的呼吸,这才出声说道:“脑袋有些昏沉就是了……我睡了多久?”
沈嘉礼抓着他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来,叹息道:“你没事就好了。你整整睡了两日,苏神医说,若你醒不过来,只怕以后再也醒不来了。”
这段时间谢劭的身子虽然有见好的趋势,可毕竟没有好全,那天晚上他为了保持清醒硬封自己穴道的举动,无疑就是将自己的性命直接丢去阴曹地府。
好在,阎王没有收他。
想到这里,沈嘉礼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那本就因为担心而显得憔悴的面容更显得难看了。
谢劭扯了扯嘴角,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那一瞬间,他竟然感觉有些不太真实。手心里的触感温热嫩滑,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踏实的感觉。
“我可不想那么轻易离开。这里,你还在等我呢。”
“你知道就好。”沈嘉礼抱着谢劭的手,用面颊蹭了蹭,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一同滑落下来。
谢劭伸出大拇指,摩挲着她的面颊,轻轻楷去她的眼泪,声音轻柔,但更像是没有什么气力,“放心,我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房间里的两人脸上都晕开了笑容。
而端着餐食正好走来的春和见到这一幕,那原本打算迈过门槛入内的脚也缩了回来,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滚落下来。
谢劭对外宣病,已经整整三日过去了,因着对端王府的消息不通,所有的猜测都无从证实。
没了谢劭,谢缙在朝中却也依旧不受重视,几次主动请缨帮衬朝堂政务,皇上都未能应允,其他朝臣似乎也并不怎么看好他,个个都保持沉默。
这让谢缙感觉很是揪心。
下朝之后,谢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别说其他人了,谢桥瞧见了都避而远之。
出宫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带队巡逻的杨虎。
谢缙碰巧抬起头来,瞥见杨虎扎着袖子,正垂首立在宫道一旁,低眉顺眼,双手合拢握着长剑的剑身,朝着自己行礼。
让他一眼就注意的是,杨虎的手臂上,正横亘着一条长长的剑痕。虽然经过了处理,可伤疤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全消失的。
他猛然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刺客。
“停——”
谢缙一个挥手,前头的车夫马上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原本准备起身的杨虎不由得朝着谢缙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悄悄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但显然为时已晚。
这个动作落在谢缙眼中,更加引起了猜疑。
他迈步走了过来,直接站在了杨虎跟前,幽深的眸光闪烁着一丝冷意,嘴角也随之挑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杨将军,我记得你离京之前,手臂上好像没有这道伤痕吧?”
杨虎眉眼微动,黑亮的额头上滚落下一颗汗珠,“回殿下,属下护送亡妻骸骨离京之时,曾遇到一群山匪,在搏斗之中,伤了身子。”
“哦?这么巧?”谢缙的眉毛直接扬了起来,眼底的恨意渐渐浮现,“刚好是同一时间,夜里刺杀我的刺客,也是伤了这只手。”
他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了。
面对谢缙的施压,寻常人必定会经受不住,自乱阵脚。
但杨虎此时已经放平了心态,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浅笑道:“习武之人,惯于用兵器之手,本就容易受伤。属下听说,前段时间刺杀皇上的刺客,也是伤了同样的位置。”
这本来是谢缙的特意安排,本想因此抓住谢劭的把柄,可不料,如今却落为杨虎逃脱的借口。
谢缙咬着后槽牙,心中的怒意一点点地升腾。
当初他怎么就忘了,要为周臻报仇的,第一个应该是杨虎!
如今想来,他才恍然,端王府故意购入金疮药,便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为杨虎的离京拖延时间。
可惜,现在发现这一切,的确有些迟了。
想要因此追究杨虎,也属实不太可能。
他看着杨虎的眸光带着森森冷意,故意笑笑道:“你说的也对,习武之人,本来就容易受伤。杨将军夫人已逝,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倒也辛苦,可想过再找一位续弦?”
“多谢七皇子挂心,属下一心只想保卫皇城,守护孩儿长大,其他的,暂且不做考虑。”
“是吗?”谢缙眯起眼睛,笑容逐渐变得怪异了起来,“你受了六哥提拔,得了这守将之位,在京中也是令人艳羡的存在了。不过,这伴君如伴虎啊,特别是皇城之大,是非多,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杨虎似乎听出了什么,微微抬起眼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谢缙勾唇一笑,没做过多解释,直接迈步离开。
当天晚上,杨虎便将杨修杰送过来了。
初夏的时节,天气越发燥热,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便是一阵清风吹过,伴随着夜雨淅淅沥沥。
路面经过一个时辰的浸润,便显得有些泥泞了。
杨虎独自一人,撑着伞,穿过重重夜色,敲响了端王府的门。
管家看见来人略显狼狈的模样,有些惊讶道:“杨将军,深更半夜的,你怎的……”
杨虎身上湿了一大片,但怀中包裹着孩子的裹布依旧是干的。
他面色看起来有些急促,“王爷和王妃是否已经睡下?”
管家看了一眼天色,点头道:“多半是已经睡下了。”
杨虎倒也十分有分寸,只道:“既然王爷和王妃已经睡下,我便不多叨扰了。烦请管家帮我将孩子转交王妃,请王妃将其抚养成人。”
管家伸手接过孩子的时候,感觉沉甸甸的,他听到了裹布之中似乎还发出了十分清脆的碰撞的声音。他估摸着,裹布之中应该还放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