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缙这话,多少有点儿暗示的意思。
他说完之后,故意朝着皇上的面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眼皮子都不抬,好似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
“要么这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力,要么便是这刺客有备而来。”
“父皇说的是。”谢缙随之落下一子,“不过李元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短,他办事能力,我还是十分认可的。”
“那这其中牵扯的问题便多了些。”皇上抿唇,手里捏着一颗白子,不知道是在思考该落往何处,还是在思考刺客的问题。
“是,可惜儿臣本事不够,没能彻查清楚。”
“既然是计划周全的刺杀,那便说明是仇家。既如此,从你身上下手,兴许能将幕后之人抓出来。”
“儿臣贵为皇子,只怕也没几个人能做此计划。”
“嗯。”皇上点了点头,深沉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现在。棋盘之上布满了棋子,看似一片混乱,“这京中,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
谢缙努了努嘴,缄默不语了。
他已经暗示到这份上了,父皇仍然安装聋作哑。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
“儿臣近日,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
“坊间传闻,如何能信?”皇上直接否决了他的观点。
后面准备好的话,也一并卡在了喉咙里。
谢缙如鲠在喉,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坊间传闻,也并非不无道理。”
“你说得对,只是,这坊间传闻不可偏听偏信。”
“儿臣自然明白。”谢缙一咬牙,干脆直白地出口,“那日有人瞧见那刺客往端王府去了,儿臣也不愿相信,不过后来,端王府的管家又从仁安堂购买了不少外伤草药,这难不成是巧合……”
皇上这才抬起头来,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叫谢缙心中有些没底。
他感觉父皇不高兴了。
由此,便急忙找补道:“六哥平日里对我们几个兄弟也算客气,只是这风言风语越传越广,儿臣底下的人……”
他顿了顿,又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
皇上毕竟是个政治老手,在朝堂上与那些狡猾的老狐狸斗智斗勇那么多年,什么手段不曾见过,自然明白谢缙心中在想什么。
他轻笑一声,“自从老五册封太子之后,这京城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朕还健在,那些老臣便已经拉帮结派,站队帮腔,你五哥六哥本就关系不深,如今更是越发疏远了。”
闻言,谢缙扯了扯嘴角。
“五哥六哥都是人中龙凤,是最有希望的皇位继承人,朝中大臣们自然要为将来谋划。”
“谋划什么?日后不论是谁继承皇位,都应知道民本君轻的道理,这天下百姓,可不会换。”皇上冷笑一声,面容虽然略显苍老,但是那一双眼睛却透着锐利,“朕的储君,日后,必定要仁政于民,只要能做到这一点,都有可能成为朕的继承人。”
他定定地看着谢缙,“朕在这件事上,从未偏心过。”
谢缙感觉皇上射过来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能洞穿人内心深处的秘密一般。
一股羞愧感油然而生。
皇上此时却已经收了目光,继续落下一颗棋子,“老七,你已经面临溃败之势了。”
谢缙缓过神来,收尽了涣散,目光聚焦在棋盘之上。
他的确步步紧逼,却不曾想皇上已经谋划出了全局,几乎把控着整个棋局的发展。
眼下,他的黑子从一小部分的溃败开始影响,整个局面已经形成不可逆转之势了。
皇上讪讪笑道:“你这一步下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谢缙函授,“是,多谢父皇指点。”
“你是朕的孩儿,朕心疼老五老六,自然也是心疼你的。”皇上说着,故意漏出一个豁口,给了谢缙一丝希望,“刺客之事,还需你自己抓,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开口便是。”
这话,倒是给了谢缙一个突破口。
仇家……
其实端王府根本没有记仇的必要,打从一开始的围猎,端王府的立场从未与他争锋相对。
除非……
他猛地缓过神来,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皇上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谢缙点了点头,“是,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证明。”
“嗯。”皇上点了点头,“刺杀皇子,理应问斩。这一点,朕支持你。”
谢缙笑着,捏起黑子,正准备冲着皇上给自己留的豁口开始重整棋面,却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哐当一声响。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黑衣人便破窗而入!手中一把佩剑在半空中不断翻转,残影与剑身交织,仿佛一朵铁色的花。
谢缙显然已经忘了这事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棋盘翻覆,抄起棋钵就朝着刺客砸了过去。那刺客闪身一躲,便躲过了攻击,持剑朝着皇上奔去。
“父皇小心!”
谢缙大喝一声,抄起一个古董花瓶,挡在了皇上跟前,与刺客决斗。
两人交战,打得难舍难分。
大概十几个回合之后,外头才传来叮叮当当的敲锣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混乱的呼喊声。
胡统领很快率队闯了进来,接手与刺客对决。
这团团包围之中,那刺客却忽然发了力,从袖中射出一支袖箭,刺向胡统领,就在胡统领分神之际,刺客纵身跳出宫外。
胡统领急忙追了上去。
谢缙这才转过头,去查看皇上的情况,“父皇,你没事吧?”
可皇上气定神闲,分明没有一点儿慌张的样子。
在谢缙眼里,皇上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此小小刺杀不放在眼里也是情理之中,他便没有多想。
由此,也忽略了皇上看着他时候眼神的复杂。
“朕没事。只是不曾想,竟然有人敢将手伸进宫里来了。”
“看来,这幕后之人,只怕不简单。”
“的确不简单。”皇上冷笑一声,脸色阴郁,目光沉如深渊,“能算计到朕头上来的人,京中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