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看了一眼周臻,“你的脸色不对,还是早些治疗吧。你整日与孩子接触,难道不怕传染给孩子吗?”
一听到会传染给孩子,周臻的脸色果然马上就变了。
她勉强伸出手来,放在药枕子上。
苏文捏着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周臻的脉搏之上,双眉紧缩,唇瓣紧抿。
沈嘉礼已经好久没见着苏文这副凝重的模样了。
“怎么样?”沈嘉礼急忙发话。
“脉沉重涩,血行不畅,淤滞不通。杨夫人面色发紫,乃邪毒上浮之兆,厉害的很呢。”苏文声音沉重,似乎还带着几分无奈。
周臻拧眉,“那如何是好?”
苏文笑了笑,“杨夫人放心,只要将体内的毒解了就好了。我这就给您开几贴药,只是这药喝了之后,您会有酸胀乏力之感,乃至上吐下泻,颇具折磨。”
沈嘉礼沉声道:“只要能医好,吃点苦也没关系了。”
苏文点了点头,转身去写药方子了。
而床上的周臻却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孩子。
“之前成太医不是已经帮着解过毒了吗?怎么还有……”
“成太医只是催逼了你体内大部分毒药,但还是有不少余毒未清。这事儿,你早该跟我说一声。”
她也是大意。
明明之前成太医告诉过,体内余毒难以清理,需要花好长时间去调养,但回京之后,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还好,苏文妙手回春,只要有他出手,周臻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这般想着,她心底才安稳了一些。
等着下人将苏文写好的方子拿出去抓了药回来,熬制成了一碗,看着周臻喝完之后,沈嘉礼才放心带着苏文一起回府。
回去的马车上,沈嘉礼忍不住问道:“周臻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苏文这个老顽童,嘴上总是不饶人的,只要是那些无关紧要的病,他肯定会唠叨两句。但今儿他一直面色凝重,看起来正经不少。
苏文嘴角下垂,苍老的脸部横肉随之一起耷拉下去,加上垂下的眼皮,看起来便是一副苦而无奈的模样。
“只能奢望我的药能管用吧。这毒的确厉害,已经侵入她五脏六腑之中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苏文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沈嘉礼的脸色。
果不其然,沈嘉礼面上一片阴色聚拢。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恐怕,无能为力……”
毒素侵入身体内脏,他实在是无力回天。现在能做的,便是尽量维持她的性命。
沈嘉礼攥紧了拳头,“如果早几日叫你来,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苏文顿了顿,“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也十分棘手。”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管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知道沈嘉礼心情低落,可苏文想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憋了半天,也就只憋出一句“节哀”。
沈嘉礼哭丧着一张脸。
真的还不如不安慰呢。
而杨府那边,果然如苏文所言,到了晚上,周臻便感觉全身上下痛苦难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不断啃食身上的肉,疼得她满地打滚,面白耳红。
杨虎只得将孩子交给府中的奶娘,过去照顾周臻。
周臻已然满头大汗,脸上横亘着透明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了。
她睁着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杨虎,五官因为疼痛几乎狰狞成一片,“杨虎,我求你了,你一刀杀了我吧。”
这简直比割腕还要疼!
她感觉好像有人在她的体内拿着一把匕首,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肉割下来。
凌迟不过如此了吧。
杨虎心疼地搂住她,眼底灌满了温柔与无奈,“臻儿,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忍一忍。”
周臻使劲摇了摇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料,有些崩溃地哭了起来,“我真的忍不了了,杨虎,你一刀给我个痛快!”
杨虎怎么可能下的了这个手?
他无奈地垂下眼角,“可我要是这么做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你不是还等着他状元及第,娶妻生子吗?”
闻言,周臻抬起头来,那略显浑浊的眼神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
她看了看四周,却始终不见孩子的踪影,“孩子呢?”
“奶娘抱去了,这会儿应该睡下了。”杨虎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以前,你可是跟我说的,要让孩子学文,不要像我一样。我大字不识几个,没你那么厉害,要是你走了,我肯定教不好他,到时候,你能安心吗?”
想着杨虎平日里的确笨手笨脚的,周臻瘪下嘴巴。
但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一股腥甜的血腥气息喷了出来。
“哇”的一声,她趴在床边,倒出一大口黑血来。
这黑血甚至有一半都溅到了杨虎身上去!
这血黑如墨汁,一看便不是寻常的血迹。
杨虎眼睛一亮,“吐出来了,臻儿,吐出来了——”
周臻讪讪笑了笑,随即两眼一翻,便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杨虎吓得急忙伸手去扶,“臻儿?臻儿?”
深夜里,苏文又被匆匆召过来了。
照例把脉之后,苏文朝着杨虎笑了笑,“体内毒素吐出来,便还是有救的。后两日,先养一养脾胃,白日里开的去毒的方子,第三日再吃。”
彼时杨虎还是满怀信心的。
他早就听说过苏文的大名,不管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解决,有金仙转世一说。如今有苏文在,周臻肯定不会有事的。
杨虎面上一阵欢喜,塞给了苏文一袋子银钱,“苏神医,我家娘子体弱,又中了剧毒,这两日,便要劳烦您多跑两回,费费心神了。”
苏文掂着钱袋子,落在杨虎身上的目光深沉。
“我也不过是个江湖郎中,懂一点药理罢了,杨夫人的病,我只能尽力而为。”
杨虎没能听出苏文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对方谦虚,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苏神医过谦了,您治好我夫人的病,我自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