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握着周臻瘦弱的胳膊，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终只得叹气，“来了，就好，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臻苦笑声。
的确，一切都会过去的，可痛苦是真实的。
即便这些痛苦将来会随着时间消失，可那些伤疤却也永久的在心中留下了痕迹。
抹不去，也无法忘记。
周臻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她甚至现在怀念最开始被公主纵马诬陷的时候，那时她觉得自己在人生的至暗时刻。
以为自己的人生不可能比当下还惨，可事实证明，真的可以更惨。
“王妃，现在唯一庆幸的事，便是母亲还活着。”
“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与她再重聚。”
沈嘉礼想到王夫人，神色默然。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仗着自己有心机，便以为能将所有人玩转在掌心。”
昨天晚上她一夜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想。
她以为自己比沈箬林强，她从不想要去利用旁人。
可事实却是，自己为了帮助一个人，利用了另外一个人，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沈嘉礼陷入自责之中。
周臻却哭了。
“王妃，试图杀妻的不是你，你本来也不想插手我们家的事情，是哥哥主动来找你，之后所有的计划也都经过了哥哥的同意。”
“再怎么责怪，也怪不到你身上，王妃，你只是在同情我与哥哥，不要让自己被同情心所吞噬。”
沈嘉礼恍若抬头，才发现，那个原本躲在母亲身后的害羞姑娘，如今已经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了。
她一身白衣，因为还在孝期，头顶只带了一朵素花，不施粉黛，从前是一对惹人怜悯的娇花，此刻看起来，清冷异常，眼底也带了些淡漠。
沈嘉礼无声叹气，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她是来安慰周臻的，可当下，历经世事变化的小姑娘，却反倒来宽慰自己。
沈嘉礼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小情绪格外矫情。
“来了，就安心住下，住一辈子都行，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也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周臻动容，嘴上却嗔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一辈子都出去了吗？”
沈嘉礼忙笑道：“没有，没有，你真的好，一定能得偿所愿，不管嫁不嫁人，你这一辈子都会活的很精彩。”
周臻嘴角微动，似乎想要相信沈嘉礼的话，却又不敢，只小心道：“真的吗？”
沈嘉礼点头。
“当然。”
“若我是你，既然所有寻常的路已经被挡住，那我不如破罐破摔，索性不管别人的想法，活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沈嘉礼想，若是她自己，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周臻眼底忽然一亮，可很快又暗淡下去。
沈嘉礼没有发觉，她还在安排夏暖去打理周臻的院子。
转头，却得到周臻一个郑重的感谢。
“谢谢王妃。”
沈嘉礼不明所以。
可周臻却很快离开，对方后背挺直，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少了一些阴霾，沈嘉礼倒有些好奇，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打动了对方。
“王妃，接下来都交给奴婢吧。”
夏暖主动道。
“好。”
周大人的判决很快下来，秋后问斩。
午夜，京城外五里的荒郊。
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儿子。
“承儿，娘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周承眼眶微红，男儿自小的教育让他知道，有泪不轻弹。
可他还是不争气，眼泪滑落在地，落入尘土中，悄无声息。
王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明明不舍，可周承还是忍着想要在躺在母亲怀中的冲动，说道：“娘，你走吧，原谅儿子从未将你默默所做的一切放在心中，直到最近才明白，您为这个家究竟牺牲了多大，前半辈子你都在为别人活着，接下来，儿子希望您能为自己活着。”
王夫人泣不成声。
“儿子啊，这怎么能这样算呢，你是娘生下来的，这一辈子娘都不会放下你和妹妹。”
王夫人心中有了犹豫，“不若娘还是回去吧，只要娘出现在衙门口，就能证明你爹没有杀妻。”
周承摇头。
“那没用的，娘，您知道的，爹杀的那壮汉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甚至仵作的尸检和当日爹的自白，还有官差的证词，都能证明爹是蓄意杀人，您就算去了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既如此，那不如还您自由。”
王夫人擦了一把泪，最近实在哭的太多，一擦眼泪，脸上的皮肤都被磨得发疼。
她哽咽道：“那你保重，娘走了。”
周承：“好。”
“以后若有事就给我写信，您知道地址的，若您过得好就不要再联系了。”
王夫人彻底绷不住，抱着儿子的身子不放。
她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这么一对好儿女。
老天待她不薄啊！
王夫人看着儿子越来越小的身影，内心多了几分彷徨，她一直都知道儿女长大后，是要离开家庭的。
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没能成为儿女的后盾，却让亲子为她承受痛苦。
希望那封书信真的有用。
她回过头，抹掉眼泪，家中为她假死做了万全准备。
甚至包括那具一模一样的尸体。
可她不能那么自私，扔下烂摊子丢给亲儿女。
因此，她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只字未提周承，只说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丈夫的杀意，因此提前吃了解药。
后来假死也是为了脱离周家，因为她提出和离，丈夫不同意。
不同意就算，却想要她的命。
而周承费劲心思找到的和她模样相似的女尸，早就被处理。
她在周府这么多年，还有有一两个可靠之人的。
王夫人抬眸，看着外面深重的夜色 马车碾压过的路面，周承的身子已经看不见，只有那火把还发出微亮的光芒，让她知道，儿子还在原地。
“再见了。”
王夫人轻声道。
沈嘉礼知道今日王夫人要走，这是她为王夫人准备的备用计划，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