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家道中落,家中奴仆散尽,纯妃娘娘发迹之后,又将自己找来,置办了一出宅院,他便日复一日的为明家守着最后的根基。
心底里,明叔对明家有极强的归属感。
他牵着小孙女,来到谢劭跟前,先是拜了拜,本来有些犹豫,可还是道:“王爷……,老太爷的牌位就在西间那座屋子里,还有我给娘娘请的长生牌,我知您心中不愿,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娘娘终归十月怀胎生下你,是您的生母。”
谢劭本不耐烦的表情听到后面的话,脸色微动。
十月怀胎么?
“带路。”
男人一身武将装扮,如松柏寒竹,眉目收敛,负手而行,走过曲折迂回的长廊,至西间,焚香寥若。
“王爷,就是这里了,老奴在外等候。”
木门的后面就是生母的长生牌,这是自那年灾难之后,谢劭第一次离纯妃的牌位如此之近。
往年祭拜,随帝王一起,动作诚恳,神情感伤,心中所念却是如何让帝王对自己加深印象的同时,又不至于让帝王迁怒于他。
如今无人逼迫,男人手落在门边,眉间带着一抹戾气,片刻,推门而入。
桌前供奉瓜果,香火长燃,看得出来明叔勤于打扫。
谢劭盘腿而坐,胳膊肘搭在膝盖之上撑着下颌,眼睑轻颤,他一时无言。
香灰一次次掉落,只余下短短一节。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寻短见,还以那般惨烈的方式。”
烧宫自焚。
有点求生本能的人都不会做如此蠢事。
谢劭出来的时候,明叔还守在门口,老人的确希望他能解开心结,因为在明叔眼重,老太爷和纯妃,都是这世界上顶好之人,他绝不希望两人泉下有知,看到血亲后辈心存怨恨之心。
可惜,老人失望了。
谢劭冷冰冰道:“以后别再自作主张。”
明叔顿时浑身凉意,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背影绝情离去,眼中尽是沧桑无奈。
谢劭今日本休息一日,明日跟着都督府的人去姑苏下属村镇探查白莲教相关线索。
侍卫忽然传来急报。
“城东护城河道忽然塌陷,致使城墙坍塌,数十人被埋,听驿站人告知,翊王,十二皇子已紧急前往,我们是否要派人前去救援?”
“官府呢?”谢劭拧眉。
“当地官府如今听翊王调派,已经到达现场。”
“既然已经有人负责,你派些人去帮助官府维持秩序,听候调令即可。”
“是!”
侍卫抱拳。
末了,想到听到的消息,又道:“王爷,据传,王妃娘娘今早也去了城郊处帮助安置流民,河道坍塌后,属下随即派人去找,可王妃身边的侍卫并未出传来消息,因此属下无法确定,王妃是否也在城东。”
谢劭神色一凛,“为何不早汇报!”
“属下知罪!”侍卫忙跪下告罪。
谢劭没时间罚他,厉声道:“去备马。”
话落,人已经在几米开外。
谢劭赶往城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沈嘉礼的马车,上面写着明府两个大字。
车在,却看不见本人身影。
幸好王府侍卫率先看到谢劭,忙推开人群过来。
“王爷。”
如今洪灾严峻,河道受雨水侵蚀,早就支撑不住,谢劭去的时候,都能看到河堤两旁砖石掉落,淹入河中,彻底消失。
而城墙倒是没有正如侍卫汇报所说,塌陷的河道恰好在城墙水门下,城墙略有凹陷,必须及时修补,否则将祸及正面城墙。
不过,这是他谢襄烦扰之事,与他何干。
谢劭一把掐住汇报人的衣领,蒙蒙细雨的水珠附着在男人面门之上,夕阳已至,空气潮湿不已,人只能看到伸手五指的距离。
“王妃在哪儿?”男人呼吸急促,无处发泄的怒意,压迫着无辜侍卫。
“回……,回王爷,方才还在那里。”
踹开脚边的障碍物,谢劭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而去。
远处,沈嘉礼正指挥夏暖,将被救出来的民众送到安置点。
夏暖看着这嘈杂的场面,有些许犹豫,可身上的重量,又提醒着她不得不听沈嘉礼的命令。
“王妃,那你不要乱走,这处人员混杂,大雾弥漫,奴婢怕待会儿找不到你。”
夏暖不安叮嘱。
“放心。”
沈嘉礼指着脚下,“我待会儿给自己画个圈,就在圈圈里活动。”
夏暖:……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
沈嘉礼可没有骗人,夏暖走后,她就捡起石块,开始给自己画界底盘线,不大,那肯定不小。
她身旁还坐着一位大娘,沈嘉礼想了想,将对方也画在圈内。
那大娘看沈嘉礼这做派,一个劲的翻白眼。
沈嘉礼毫不介意,“大娘,快来帮忙把石块搬走,待会儿可以在这里安置一处临时救济点,有些人伤势太重,不宜挪动,我看这块地又平又紧实。”
“你这丫头,我还真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
大娘脸色立马好看多了,开始跟沈嘉礼一齐搬砖,甚至还嗷得吼一嗓子,将熟悉的妇女都喊来帮忙。
沈嘉礼手举大拇指,一脸佩服。
大娘很是得意。
沈嘉礼搬石头搬的起劲,起身一个不稳,脑袋晕乎乎的,她下意识扔掉石头,可身子已有倾倒的趋势。
千钧之际,一双大手稳稳接住她。
沈嘉礼抬头,发现是谢襄正沉沉的看着自己。
如此破败的场景,已经没有破坏对方浑身的气质,可沈嘉礼已经见过皇太后那样真实的谪仙,又如何能看得上这种装出来的呢。
“谢谢。”
她看了一眼,客气的甩开对方的手,随即诚恳道谢。
毕竟人家帮了自己是事实。
“你为何在此?”
谢襄带着疑惑,在她的印象中,沈嘉礼虽出身乡野,可最厌恶的也是自己的出身,像此间之事,她恨不得极力撇清,可方才,他明明看着,对方与那村妇凯凯而谈。
“奥,从城外回来,恰巧遇到此地出事,便来帮忙。”
沈嘉礼随口回道。
谢襄眼底带了一丝陌生,这个女人,他似乎从未读懂。
每当自己要下结论时,她总是能做出一些事情,打破常规。
“你不应该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嘿!
你管的还多。
沈嘉礼正要拒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本王的王妃,还轮不到你来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