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
一处僻静的山谷。
一间颇有些简陋的草庐。
一个落魄的少年就坐在那草庐的门口,面前是一张长桌,桌上是一碟咸菜和一小壶酒,少年一口酒一口咸菜,吃得小心翼翼,似乎那是世间最难得的美食一般。
“看你这么吃着,还真以为那是什么人间美食。但我不上当,我上次偷偷尝了下,不过是能咸死一头牛的腌白菜和那边镇上最便宜的烧刀子,真亏你吃这么香。”在少年的背后,一个中年人坐在草庐之内正在慢悠悠地磨着药。
“如果你有过快要饿死的经历,你也会感激这世上任何一样食物。”少年冷漠地回答了他。
“你也有过快要病死的经历,怎么就不能感激感激这些草药呢?就这么忍心让为师在这里磨药?”中年人呵呵一笑。
这中年人和少年自然便是药王辛百草和浪客司空长风,自从那司空长风根据温壶酒的指引找到了药王谷,到如今也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只不过虽然治好了心疾,可司空长风偏偏被辛百草看中了身上的医学才能,强行将他留了下来。这一学也学了好几个月,司空长风也算没有辜负辛百草的眼力,在医术上确实在短短几个月就掌握了常人需要数年才能掌握的医理,只不过虽有天赋,可那学医的兴致……
“我们说好了,日落月升,我便与医无关,不要和我提药草的事情。”司空长风喝了口酒,不耐烦地说道。
“我怕是世上最没有尊严的师父了。”辛百草继续捣着药。
“你在这谷里住了多久了?”司空长风忽然问道。
辛百草皱眉掐指算了算:“我十二岁来的药王谷,如今也得有……二十六年了吧。怎么了?”
“不觉得很孤独吗?在这样一个僻静的山谷里,也很少有人会来,就算来的,也基本是快死的人,可你明明有那么好的医术,你应该去外面才对。”司空长风望着远方,说道。
辛百草笑了笑:“世上有的人想要名扬天下,成就一番功业,但也总能容得下一些人,就愿意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我年轻时也出过谷,随着师傅游历过天下,但如今我只想留在药王谷中,白天采药,晚上磨药,偶尔看诊,救人性命。世上每天有多少人死去,多少人出生,都是命运使然,我又能救多少人?既然能走到药王谷,便是和我有缘,所以只要到了这里,不管出生,不管目的,我都救。”
“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每天都重复循环?”司空长风微微皱眉。
“在你看来,每天都是一样的,可在我看来,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春风的早日悬崖边会长出诸王草,惊蛰的清晨露水能配百青丸,清明的蓬草能做药饼,怎么会是重复循环呢?”辛百草捣了捣木锤,笑着答道。
司空长风摇了摇头,表示无法和这个学医入了魔的药王交流,继续一口酒一口咸菜的吃了起来,时不时望着远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百里东君那个家伙,不知道在天启城混得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是那么嚣张,然后被人追着打,只能躲起来偷偷疗伤?
算了算了,那个家伙,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也会有能耐解决的。
辛百草见司空长风不再理会他,便一边哼起了曲子,一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无言相处了快半个时辰,司空长风拿起酒壶,轻轻晃了晃,往杯里倒了最后一杯,可那杯酒却被忽然丢下木槌起身的辛百草一把拿了过去,一饮而尽。
辛百草满足地“啊”了一声,放下酒杯:“其实总有一日我也会离开这里的。我也想去再看看那山川湖海,毕竟药王谷的药再多,也总有那么些是永远不会有的,也提着药箱悬壶济世一般,圆了圆我师父的遗愿。”
“什么时候?”司空长风心中一动。
辛百草拍了拍司空长风的肩膀:“在我找到我的传人之后!”
司空长风将他的手一把拍了下来:“那不好意思了,我学成你的一半医术就要出谷了,你的传人你自己再慢慢等吧。”
“小子还挺有信心。”辛百草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捣药,“今晚我把这些药捣成丸子,放你的行囊里。每日午餐后半个时辰记得吃一粒,一共一百粒,你包里放八十粒,还有二十粒等你回来吃。”
“等我回来?”司空长风一愣。
“是啊,我问青州沐家要了一味药材,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药王谷的所在,你知道的,有钱人家毛病就多还怕死,天天来找我不得烦死。所以我就想让你去取。”辛百草说道。
“青州?”司空长风一惊,“那么远。”
“去什么青州,沐家最珍贵的药房是秋庐,秋庐在天启城,你此行,去天启。”辛百草仰头冲着司空长风笑了笑。
“是的,你不是一直想着天启城吗?那便去吧,反正一百粒药丸,少吃一粒你就活不到明年。在天启城可以玩得开心,但也要记得回谷,好好学艺啊。”辛百草语重心长地说道。
但是司空长风已经听不到了。
他是天生喜欢游荡天涯的人,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个月之久,可如今他在这个孤僻的山谷中已经待了太久了,他迫切地想要飞出去,太迫切了!
更何况是那座城啊!
集世间荣华于一身的天启城!
高手如云,尽是天境宗师的天启城!
以及,百里东君正在闯荡的天启城!
他可不想比这个家伙慢了太多。
司空长风纵身一跃,拿起了角落里的长枪,长枪银白,在月光之下像是一条安静的白蛇。
“喂喂喂,我这药还没有磨好呢?你要不要这么心急?”辛百草笑骂道。
可司空长风并没有理会他,他只是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这杆长枪,随后轻轻一转,再猛地往前一挥!
白蛇化惊龙,游腾而起。
司空长风一甩长枪,长枪若蛟龙般腾飞,依旧是那追墟枪林九所传的枪法,依旧不全,却远非当日在柴桑城那般可比,如今枪出,真的若游龙。
司空长风是个穷人,但是他的行囊里却藏着许多珍贵的草药,他出门以后已经打听清楚了,随便掏出一株草药,拿到天启城的药铺里都能换上一大笔银子,一瓶秋露白,应该不成问题。
一匹马,一壶酒,一袭春风,一醉方休。
从前浪客四海为家,漂泊落拓,衣服总是不换的,头发总是不束的,这澡……自然也是很少洗的。
他总是抱着一杆枪摇摇晃晃地走在长街上,枪首挂着一个酒葫芦,里面空晃晃的,似乎已经被喝空了。
可行囊中的药草提醒着他,他如今也是能向长辈伸手要银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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