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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皇家悲剧(1 / 1)


太子杨勇被废黜,并非隋文帝家庭悲剧的开始,就在同一年的早些时候,他和独孤皇后的第三个儿子秦王杨俊病死了,只活了三十岁。

杨俊的死和父亲隋文帝有直接关系。起初隋文帝对这个儿子很看重,他刚刚登基,便加封杨俊为秦王,转过年来,任命杨俊为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此时杨俊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后来又提拔他担任秦州、扬州和并州总管,都是非常重要的职位,看得出隋文帝对他寄予厚望。

遗憾的是,杨俊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这或许是受到了父母的影响。虔诚到什么程度呢?他请求隋文帝让他做和尚。隋文帝当然不会答应,在灭陈战役时,任命杨俊为山阳道行军元帅,管辖三十个总管,统率水军、陆军十几万人马,驻扎在汉口,是隋军在长江中上游的最高指挥者。

当时,陈军将领周法尚率军驻守对岸的鹦鹉洲,总管崔弘度请求杨俊发动攻击,但杨俊考虑到只要开战就会死人,于是没有同意。所幸陈朝都城建康被隋军攻克,周法尚被迫放下武器,杨俊对此很不好意思地说:“稀里糊涂成为主帅,没有建寸尺之功,因此感到惭愧。”

不过,由于结果很好,隋文帝对这个儿子的表现感到很满意,授他为扬州总管,都督四十四州诸军事。开皇十年(590年),转任为并州总管,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提升,杨俊不再像以前那般清心寡欲,而是开始享受人间乐趣。这其实不难理解,天下太平,国力上升,作为皇子的杨俊没有像二哥杨广那样的野心,只想耽于享乐,做一个太平王爷。史书上说“其后俊渐奢侈,违犯制度,出钱求息,民吏苦之”。大兴奢靡之风,放高利贷收利息,搞得他管辖地区的官吏和百姓生活非常困苦。

杨俊搜刮来的钱财主要有两个用途,一是修建楼堂馆所;二是花费在女人身上。“盛治宫室,穷极侈丽。俊有巧思,每亲运斤斧,工巧之器,饰以珠玉。……又为水殿,香涂粉壁,玉砌金阶。梁柱楣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荣饰之美。每与宾客妓女弦歌于其上。”大兴土木建造水上宫殿,涂香粉刷,玉墙金阶,梁柱楣栋之间,全都装上明镜、装饰宝珠,极尽装饰之美,常常与宾客、妓女在上面唱歌。

杨俊特别喜欢女色,有很多姬妾,这使得王妃崔氏极为恼火。这位王妃是崔弘度的妹妹,崔弘度以严酷著称,论火暴脾气,崔氏一点也不亚于哥哥。她一怒之下在杨俊吃的瓜中放了毒,不知是剂量不足,还是手下留情,总之杨俊没有被毒死,但从此卧床不起,地方医疗条件有限,只能将他送到京城医治。

一回到大兴城,所有的事情都露馅了,杨俊原来是因为好色才落了这样的结局。与此同时,他奢靡不堪的生活,以及欺压当地百姓的事情都让父母知道了。隋文帝最反感奢侈,独孤皇后最痛恨男人好色,这两点杨俊皆有之,不由使得隋文帝大怒,下诏“免官,以王就第”,把所有职务都免掉了,只以王爷的身份被赶回王府。至于下毒的崔氏,被废掉了王妃名号并赐死。

杨俊被媳妇投了毒,又被父亲撸了官,一些朝臣同情他的遭遇,站出来为他说情。左武卫将军刘升进谏说:“杨俊并无别的过错,只是花费官府的钱物,营造自己的府第宫室罢了,应该可以原谅。”隋文帝态度很坚决,认为法律不可违反。刘升坚持劝谏,隋文帝愤然变色,刘升才作罢。杨素也觉得杨俊有些可怜,为此求情道:“秦王之过,不应至此,愿陛下详之。”言外之意,毕竟是皇子,差不多行了。隋文帝对此慷慨陈词道:“我是五儿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儿律?以周公之为人,尚诛管、蔡,我诚不及周公远矣,安能亏法乎?”我是五个儿子的父亲,如按你的意思,何不另外制定一个天子之子的法律?想当年以周公的为人,都可以诛杀管叔与蔡叔。我和周公相比,还差得很远,怎能有损法律的尊严呢?

隋文帝这样做,是想着为天下人树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榜样,本身没有错,但接下来他做的一件事显得过于绝情了,直接导致了杨俊的早亡。

杨俊病情不断加重,已经到了无法起床的地步,派人替自己向隋文帝请罪。按说无论杨俊有什么过失,但毕竟是父子,儿子都这样了,父亲多少应该有些许怜悯之心。但隋文帝是个另类父亲,他非但没有派人安慰杨俊,反而对杨俊派来的使者说:“我戮力关塞,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而不失。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我努力奋斗才创此大业,就是要作为传世的典范,想让臣下遵守它而无过失。你是我的儿子,居然带头败坏法律,我不知道怎样责备你!隋文帝不仅没有任何迁就的意思,言辞之间满满的斥责和失望,感觉还要继续追究杨俊的责任。

杨俊本来病情就很重,听到父皇这样的话,急火攻心,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了。作为父亲,儿子去世,隋文帝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之意,哭了几声意思一下便算完事。他下令将杨俊所有华丽奢侈的遗物一把火烧毁,送终的用具必须节俭。

更为冷酷的是,秦王府的幕僚请求为杨俊立一块碑,也被隋文帝断然拒绝,他给出的理由是“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如果想要留名,只要一卷史书就够了,哪还需要用到石碑?如果子孙不能保存家业,那碑石不过是白白地送给人家做盖房子的基石罢了。隋文帝作为帝王,说出这样的话,尚能理解,但作为一个父亲,难免让人觉得过于冷酷无情。

下一个家庭悲剧人物是第四个儿子杨秀。史书上记载这位皇子“秀有胆气,容貌瑰伟,美须髯,多武艺,甚为朝臣所惮”。是个美男子,而且武艺不错,能比画两下,朝廷百官对他非常敬畏。或许因为杨秀霸气侧泄,连隋文帝对他也有所忌惮,因此对独孤皇后说:“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杨秀一定不会善终,我活着的时候,不用太过担心。我死后,杨秀必然造反。

不过,隋文帝虽然这样说,但对杨秀还是委以重任。杨秀先被封为越王,后改封蜀王,授任上柱国,益州总管,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开皇十二年(592年),离京前往蜀地,成为一方诸侯。

隋文帝对这个儿子始终不放心,但杨秀缺乏政治敏感性,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次隋文帝派兵部侍郎元衡出使蜀地,杨秀和元衡私交不错,请求他奏请朝廷给自己扩大部属,增加官佐。元衡回京后代杨秀上奏,隋文帝听后很不高兴,当场予以拒绝。

隋文帝命大将军刘哙率兵征讨南方蛮族,令上开府杨武通统兵做前锋。杨秀借机请求委派自己宠爱狎昵的万智光到军中,担任杨武通的行军司马。隋文帝不仅没有同意,反而严肃斥责了杨秀,这次话说得比较重:“坏我法者,必在子孙乎?譬如猛兽,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违反我所制定的法律的人,必然出现在我的子孙当中。这就像猛兽一样,强有力的外敌都无法伤害,但却会被毛间小虫叮咬、吸食。从此,隋文帝开始逐步削夺杨秀的权力。

杨秀看到政治上已无上升空间,便走上了三哥杨俊的旧路,不过他比杨俊走得更远,“秀渐奢侈,违犯制度,车马被服,拟于天子”。杨秀变得奢侈浮华,追求享乐。他违反制度,超越规格,车马服饰,均比照天子所用样式添置。

杨秀觉得天高皇帝远,自己的地盘自己说了算。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被另一个“危险人物”盯上了,此人便是已经成功夺得太子之位的杨广。杨秀对废立太子很有意见,发了不少牢骚,这些话传到了杨广的耳中,他担心将来登基后,杨秀会起兵反抗自己。而杨秀独占蜀地,是个实力派人物,况且连父皇对此都很忌惮,如果将来自己继承大统,杨秀造反的可能性很大,后果会很严重。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是时候将除掉杨秀提上议事日程了。

杨广做这种事非常拿手,他首先找到杨素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杨素心领神会,立即上书举报杨秀,罪名有两个:一是奢侈;二是僭越。打蛇打七寸,这两个罪名非常有针对性,第一个是隋文帝最反感的,第二个问题则更为严重。隋文帝怒不可遏,立即下诏召杨秀回京。

杨秀有种不祥之兆,接到诏书后以身体有恙没有动身。副手师源劝他听从诏命,否则后果很严重,杨秀不听,反而说:“这是我家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隋文帝看到杨秀迟迟没有动静,便下令让原州(今宁夏固原)总管独孤楷调任益州总管,接替杨秀,这样杨秀就没有继续留在益州的理由了。独孤楷到任后,苦口婆心劝说杨秀回京,再不回去,激怒皇帝,后果不堪设想,杨秀这才不情愿地动身。独孤楷害怕杨秀反悔,他前脚刚走,便下令紧闭城门,杨秀走了不远,果然心生悔意,但无奈进不了城,只好继续返京。

杨秀回到大兴城后,隋文帝却又故意不搭理他,然后派使者狠狠训斥了杨秀。杨秀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磕头谢罪说:“忝荷国恩,出临藩岳,不能奉法,罪当万死。”我承受国恩,出京当藩王,不能遵守法令,真是罪该万死!

又到了杨广的表演时间,他带着诸王在朝廷上流泪,代杨秀谢罪。这更加激发了隋文帝的怒气,他说:“往日秦王杨俊浪费财物,我用为父之道训导他。杨秀祸害百姓,我要用为君之道惩处他。”这样说来,杨秀的罪过比杨俊更大,隋文帝下令将杨秀交与执法人员审讯。

开府庆整见到隋文帝儿子一个个被整肃,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为杨秀求情道:“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陛下儿子无多,何至如是?然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责,恐不自全。”杨勇已被废黜,杨俊已经去世。陛下儿子不多,何必如此处治?而且蜀王生性耿直,被严肃处理,恐怕不能自我保全。

庆整说的是大实话,直指隋文帝的痛处,他有五个儿子,一个被软禁,一个早亡,如果再将杨秀下狱,三分之二的子嗣遭遇厄运,于国于家都是悲剧。隋文帝作为一个帝王是成功的,但作为一个父亲却是完全失败的。

隋文帝闻言大怒,想要割掉庆整的舌头。他对大臣们说:“应当将杨秀推到街市斩首,以便向天下人谢罪。”下令让杨素、苏威、牛弘、柳述、赵绰等人组成专案组,详细审问,严肃处理。

杨素作为主审,很快就审出了结果。查出的罪证有两项:一个是在华山脚下发现两块木偶,上面分别写有隋文帝和第五个儿子杨谅的名字,木偶丝绳束手,铁钉穿心,还刻有一段话:“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这在古代是极为恶劣的诅咒人的方法,称为巫蛊魇镇之术。另一个是一份檄文,上面说“逆臣贼子,专弄威柄,陛下唯守虚器,一无所知”,说当今皇上被奸臣围绕,早被架空了,然后陈述自己兵甲如何强大,要“指期问罪”,准备从益州起兵,讨伐奸臣,来个清君侧。这个檄文是先在杨秀的文集中发现的,然后顺藤摸瓜在华山脚下找到了两个木偶。

不用说,这些都是新太子杨广搞的鬼,“太子阴作偶人,书上及汉王姓字,缚手钉心,令人埋之华山下,令杨素发之”。只是人赃俱获,杨秀百口难辩,两个罪状性质都非常严重。用巫蛊之术诅咒父皇和弟弟,然后又要兴兵作乱,无论哪一件都够得上杀头的级别。隋文帝对此更加忍无可忍,大怒道:“天下宁有是耶!”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逆子,对杨秀彻底断了念想,下诏将杨秀废为庶民,软禁在内侍省,不得与妻子儿女相见。

这一切显然是杨广联手杨素搞的鬼,完全克隆了当年汉武帝时江充陷害太子刘据的伎俩。杨秀蒙受不白之冤而被囚禁,心里愤恨但却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上书谢罪说:“臣以多幸,联庆皇枝,蒙天慈鞠养,九岁荣贵,唯知富乐,未尝忧惧。轻恣愚心,陷兹刑网,负深山岳,甘心九泉。不谓天恩尚假余漏,至如今者,方知愚心不可纵,国法不可犯,抚膺念咎,自新莫及。犹望分身竭命,少答慈造,但以灵祇不祜,福禄消尽,夫妇抱思,不相胜致。只恐长辞明世,永归泉壤,伏愿慈恩,赐垂矜愍,残息未尽之间,希与爪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所。”

杨秀的这份悔过书极为恳切,说自己因为幸运成为皇上的儿子,承蒙父母抚养长大,九岁就得到了荣华富贵,只知富贵享乐,从未忧惧过。但轻易地放纵了自己,落到这个地步,辜负父皇山岳一样高的大恩,心甘情愿地去死。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才知道愚心不可放纵,国法不可触犯,扪心问罪,真是来不及改过自新。自己还想分身有术,竭尽余生,稍稍报答一下父母的养育之恩。但因神灵不保佑,自己的福分爵禄完了,夫妻团聚,不可能了。只怕自己长辞人间,永归地府,伏请父皇,赐我怜悯,在死之前,让我与儿子见上一面。然后请赐自己一个墓穴,让尸骨有个去处。

正在气头上的隋文帝不为所动,不仅不肯原谅杨秀,还说:“你从地位上说,是臣又是子;从感情上说,与家又与国相关。庸、蜀是重要的地方,我让你去镇守。你却触犯纲纪,心怀恶意,幸祸乐灾。”接着历数了杨秀的十宗罪,将杨秀对父亲兄弟的不满上升到了谋逆的高度,当然杨广诬陷的巫蛊之罪是其中的重点内容。最后隋文帝愤然说道:“凡此十罪,灭天理,逆人伦,你都做了,坏到了极点。你还想免除祸患,长守富贵,怎么可能呢?”杨秀就此失去了皇子身份,一直被囚禁到杨广死后,最终被宇文化及所杀。

作为统一天下的雄才大略之主,隋文帝在子女教育上却成为失败的典型,几个儿子都劣迹斑斑,奢靡纵欲。令人感到诡异的是,隋文帝却是节俭的典范,遗憾的是,几个儿子都没有继承他的优良传统,这或许是隋文帝震怒的原因所在。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父亲,孩子成了这个样子,他是难辞其咎的,隋文帝以为自己以身作则,就可以让儿子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但是面对没有监督的权力和没有边界的欲望,他们最终走向了隋文帝所期望的反面,唯一让隋文帝感到欣慰的杨广,也完全靠着压抑欲望走了下来,到最后变得更为变本加厉。

就在杨秀被罢黜的同一年,隋文帝家里发生了更大的变故,那便是独孤皇后去世了。这一年的八月二十四日,独孤皇后在永安宫与世长辞,活了五十九岁。她与隋文帝做了整整四十五年的夫妻,如果说对隋文帝一生影响最大的人,莫过于这位老妻。

独孤皇后嫁给隋文帝杨坚时只有十四岁,婚后几个月,她的父亲独孤信就被权臣宇文护逼迫自尽,从此家道中落。杨坚因为不肯投靠宇文护,仕途上不得志,甚至一度有生命危险。但是政治上的残酷,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两人相互依靠和扶持,最终等到了宇文护倒台的一天。

宇文赟登基后,他们的女儿杨丽华成为皇后,但这个女婿对老丈人杨坚猜忌日深,竟然要逼杨丽华自尽。在决定家族命运的关键时刻,又是独孤伽罗只身闯宫,向宇文赟求情,使得事情有了转机,挽救了女儿和家族的命运。宇文赟暴亡后,杨坚对于是否出山犹豫不决时,独孤伽罗派使者向丈夫带话,让杨坚吃了定心丸。

可以说,在杨坚成为隋文帝之前,关键时刻总能看到独孤伽罗的身影,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是具有非凡勇气和胆识的女政治家。

杨坚登基称帝后,第一时间册立独孤伽罗为皇后,但她并不满足于在后宫生活,而是努力成为隋文帝的贤内助,史书上说:“上(文帝)每临朝,后辄与上方辇而进,至阁乃止。”每次隋文帝上朝,独孤皇后必与之辇车同行。“候上退朝而同反燕寝,相顾欣然”,等到隋文帝下朝,她早已等候,两人一起回宫。从这些记载看得出,即使做了皇帝,隋文帝也不愿按照礼仪规矩和爱妻分居,他们夫妻像从前一样,同寝共食。帝后像平常夫妇一样常年相顾欣然、同起同居、形影不离,这在中国历史上极其罕见的。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只有两对,除了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另外一对是明朝时的明孝宗和张皇后。

独孤皇后经常对隋文帝提一些建设性的建议,“使宦官伺上,政有所失,随则匡谏,多所弘益”。对这些意见,隋文帝基本都能采纳,“后每上言及政事,往往意合”,因此,当时将两人尊称为“二圣”,开皇年间的许多政策,独孤皇后都参与其中。所以,隋朝的许多政治决策,其实很难分清到底是隋文帝的主意还是独孤皇后的主意,应该讲,“开皇之治”的军功章中有独孤皇后的一份。

尽管受到隋文帝如此的恩宠和信任,但独孤皇后却非常自律。严以律己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是生活节俭,这是隋文帝夫妇共同的优点。《隋书》里记载了一个故事,开皇初年,突厥和隋朝互市,有人出售一筐价值八百万钱的珍珠,有些人劝独孤皇后买下来,独孤皇后说:“非我所须也,当今戎狄屡寇,将士罢劳,未若以八百万分赏有功者。”珍珠并非必需品,如今我们和突厥打仗,将士们都已经非常疲惫,如果国库有八百万钱,不如拿出来犒劳有功的将士。

二是管束外戚。外戚专政是不少王朝垮掉的重要原因,独孤皇后少女时代便父母双亡,隋文帝称帝后,为了弥补独孤皇后内心的遗憾,给予了岳父独孤信家族和岳母崔氏家族很高的礼遇。独孤皇后虽然对娘家人的感情很深,但尺寸却很分明,她对外戚的态度是“贵而不用”,生活上可以给予很多关照,但却不让他们身居高位,染指权力。正是由于独孤皇后严格的管束,隋文帝一朝,几乎没有受到外戚干政的困扰。

有一次,大都督崔长仁犯法当斩,一向执法甚严的隋文帝考虑到崔长仁是皇后娘舅家的表兄弟,想赦免他。独孤皇后闻知,对丈夫说:“国家之事,焉可顾私?”我怎能因亲私之情而置国法于不顾呢?大义灭亲阻止了丈夫的徇私之举,最后“长仁竟坐死”。

独孤皇后虽然经常给隋文帝提建议,贡献自己的政治才华,但是却能始终把握好尺寸,绝不干权乱政。有人为了讨好独孤皇后,上奏说:“根据《周礼》,百官之妻的命妇头衔都应由皇后授予,请求恢复古制。”独孤皇后认为如果这样做,便开了后宫公开参与政务的先河,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发展到干扰朝政的地步,所以她坚决予以拒绝。

隋文帝脾气暴躁易怒,陪在身边的独孤皇后也常常充当他与大臣之间的缓和剂。大理少卿赵绰正直刚毅,屡次纠正隋文帝违法量刑的错误行为,有人曾诬告赵绰,隋文帝查明真相后,勃然大怒,要将诬告之人问斩。赵绰认为其按律不当死,隋文帝很不高兴,拂袖退往内宫。赵绰追入宫中又谏。恰好独孤皇后在座,她很赏识赵绰的品性,命人赐给他金杯酒,饮完后又把金杯一并赐给了他。隋文帝这时也转怒为喜,接受赵绰意见,同意赦免罪犯死刑,改判革职流放。

按说以独孤皇后这样的表现,堪称“一代贤后”。但在后世中,她却总是以悍妇的形象出现,特别是杀掉了隋文帝所宠爱的尉迟迥的孙女,逼得隋文帝离宫出走,更让独孤皇后背上了千古第一奇妒之名。

独孤皇后这样做,是因为她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定拥护者,即使皇帝也不能例外。事实上,早在两人成亲时,对此就做过约定。隋文帝登上帝位后,两人继续信守彼此的誓言,长年六宫虚设,儿女皆为皇后所生,隋文帝好像对此并不在意,史书上都是对两人恩爱甜蜜夫妻生活的记载,如“帝未登庸,早俪宸极,恩隆好合,始终不渝”“恩礼绸缪,始终不易”“高祖与后相得”“高祖与独孤后甚相爱重”,等等,五十岁的隋文帝曾经得意地宣称自己“旁无姬侍,五子同母”。而且还拒绝吐谷浑进献美女填充后宫的外交示好举动,并且一并禁止隋朝藩国向他进女。

史书中一个无意记录的生活片段,从侧面可以窥见两人的感情,“元德太子昭……三岁时,于玄武门弄石师子,高祖与文献后至其所。高祖适患腰痛,举手凭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元德太子杨昭是杨广的嫡长孙,一直生活在隋文帝夫妇身边,这个场景说的是隋文帝腰疼不便时,不假思索地抱着妻子,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看着祖父祖母这么亲热,守礼的小孙子不好意思回避了三四次。

直到开皇末年,隋文帝和皇后都近花甲之年时,他才动了一点绮念,于是发生了尉迟迥孙女被杀的事件。虽然有这样的风波,但从整体上看,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生活非常和谐,两人互助互爱,相扶相持走过了四十多年。在隋文帝一生风云诡谲的岁月中,独孤皇后始终是他最亲密的爱人、知己、智囊和精神支柱。

另外一件让独孤皇后被吐槽的事情便是改立太子。从后世之人的角度看,这实在是一个大败笔,也是隋朝早亡的关键所在。但放在当时,独孤皇后力主废黜杨勇而改立杨广,并非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因为杨广无论才干和道德都远胜于杨勇,不仅隋文帝和独孤皇后这样认为,在群臣的眼中杨广也被公认为是最优秀的一位皇子,如果说立贤不立长,杨广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因此可以说,独孤皇后和隋文帝选择杨广,完全是从巩固江山社稷的出发点来考虑的,而不是一己之私。事实上,杨广登基后,确实做了一些大事,建立了相当的功业,他的失败不是因为荒淫无道,而是好大喜功、用力过猛,想在短时间追求丰功伟业,而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最终导致众叛亲离。《隋书》中将独孤皇后力主易储说成“德异鸤鸠,心非均一,擅宠移嫡,倾覆宗社”,好像完全是出于儿女私情,最后导致社稷倾覆,这样的说法有失偏颇,颇有些“事后诸葛亮”的意思。

独孤皇后的去世,对隋文帝的打击相当巨大,但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就是把葬礼办得更加隆重一些。皇后丧事由尚书左仆射杨素亲自负责。杨素不仅要统筹安排丧葬各项事宜,身为宰相的他居然带着人马日晒雨淋,亲自到荒郊野外为皇后寻找福地。选好地址为皇后建设山陵时,杨素始终坚持在第一线,凡事亲力亲为,连隋文帝都被他感动了。

隋文帝后来在表彰杨素的诏书中称,“杨素经营葬事,勤求吉地,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杨素为皇后寻访山陵办后事的功劳,比他南征北战平戎定寇的功绩还重要,要知道杨素是平陈统一全国的一支主力,之后又转战江南各地两年多平叛,而且数次出击突厥获得大胜。由此看出,隋文帝对独孤皇后后事的重视程度。

隋文帝为独孤皇后确定的谥号为“献”,根据谥法的解释:聪明睿智曰献、贤德有成曰献、智能翼君曰献,评价很高,准确概括了独孤皇后的一生。同年闰十月,已经六十二岁的他,决定亲自为妻送葬,术士萧吉劝谏和告诫道:“根据阴阳书,皇帝今年送葬对自身是不利的。”晚年迷信的隋文帝却对此置之不理,冒着严寒亲自奔波了数百里把独孤皇后送到泰陵陵园,亲眼看着陪伴了自己四十五年的爱妻下葬,陪着心爱的独孤皇后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一年多后,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隋文帝对负责营建山陵的大臣何稠嘱托道:“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宜好安置。属此何益,但不能忘怀耳。魂其有知,当相见于地下!”你曾经安葬了皇后,如今我也要死了,你同样要用心安置。嘱咐这么多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忘怀不了皇后啊!如果灵魂真的有知觉,一定要让我们夫妻在黄泉之下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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