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哲来见果瓦,只是梁王巴扎瓦尔弥计谋的第一步,没想到被那珠的到来打乱了。他只好另想办法。他感觉到要实现梁王巴扎瓦尔弥的计谋,光靠果瓦是不稳妥的。他得开始第二个步骤——面见霭翠。
霭翠在一队卫士的护卫下,骑马走在街上。当他经过一酒家时,有一个人站在路中间,穿着华贵的大土司服,大呼:“霭翠贤侄。”
霭翠勒马停住,“你是……”
来人道:“我是乌撒诺哲。”
霭翠大怒,“哪来的狂徒,竟敢冒充大土司,来人,把他抓起来带走。”
几个侍卫上来抓住诺哲。
诺哲并不挣扎,乖乖地让那些卫兵带走了。
装成百姓的乌撒将军阿布在人群中欲出来解救,被诺哲用眼神制止住。
宣慰府中,霭翠亲自解掉诺哲身上的绳子,然后跪下道:“叔父受惊了,原谅侄辈霭翠,得罪了。”
诺哲扶起霭翠,“贤侄请起。”
霭翠刚刚站起来,诺哲立刻下跪道:“下官拜见大元四川行省左丞大人。”
霭翠摇头道:“诺哲老爷,您是长辈,我是按族规拜你。现在我是大明贵州宣慰使,你不必拜我。”
诺哲话中有话,“下官眼里没有宣慰使,只有左丞大人。”
霭翠长叹一口气,“旧事,旧事了。”
说完,霭翠扶起诺哲。两人坐下,霭翠问道:“叔父大人亲来水西,不知有何指教?”
“贤侄,老朽冒着风险来到水西,只为一件事情。”
“请讲。”
“梁王巴扎瓦尔弥请我给贤侄带来一个口信,他想和你见见面。”
霭翠一惊,“梁王想见我?”
“对。”
霭翠一时沉默不语。
“贤侄是不是不想见?”
“叔父,小侄现在已经是大明的贵州宣慰使,和梁王是两朝敌对之人,这时候相见,恐有不便。”
诺哲摆摆手道:“贤侄此言差矣。不管怎么说,大元还没有免去你四川行省左丞一职。再说了,以梁王之尊,冒险来到水西,这是给贤侄天大的面子,贤侄没有理由不见呀。”
霭翠笑道:“梁王就不怕我把他献给明军?”
诺哲很自信,“贤侄不会的。”
“为什么?”
诺哲道:“其一,无论你现在当了明朝的什么官,但你曾是大元的行省左丞,你若出卖梁王,必被天下人耻笑。其二,梁王现在的主要对手是明军,为了对付明军,梁王已在水西边境陈兵十五万。你若稍有不轨,那十五万精兵必然会攻进水西,而这种局面是明军最希望看到的。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贤侄和大元两败俱伤。贤侄,老朽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了,见与不见,请贤侄自己定夺。”
霭翠沉思片刻,抬头道:“敢问叔父,如何相见?”
诺哲轻声道:“梁王已在水西边境等待消息,只要贤侄愿意,快马一天即到。”
霭翠想了想道:“那就烦请叔父告诉梁王,后日下午,我们相见。”
就在霭翠和诺哲谈话的时候,莫里匆匆走进了宣慰府的后花园,奢香和朵妮带着陇弟在这里玩耍。
奢香见莫里进来了,招呼陇弟道:“陇弟,你看,三叔来了,叫三叔。”
陇弟对着莫里只是招招手,笑了笑。
莫里摸了摸陇弟的脑袋,笑道:“这小家伙,惜字如金啊!”
奢香笑了起来,“不善言辞这一点,他很像三叔。”接着又问,“三弟有事吗?”
莫里对奢香道:“夫人,有件事情非常紧急,莫里想和你说说。”
奢香见莫里脸色严峻,就把陇弟交给朵妮,“什么事啊?”
莫里轻声道:“我看见乌撒的诺哲来了。”
“诺哲?”奢香一惊,“他来水西干什么?三弟,你没看错吧?”
莫里肯定道:“没有看错。当年,我受伤时,被乌撒部抓去当兵,见过诺哲。”
奢香想了想,问:“他现在在哪里?”
莫里轻声道:“大哥正在接待他。”
奢香沉思了一会儿,道:“老爷会接待他?这要是让明军知道了,对我们水西将会大大不利。”
莫里道:“所以,我也感到事态严重。夫人,我不知道诺哲要和大哥说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绝对不能和他们裹在一起,否则,我们水西就会有灾难。”
奢香点点头,“三弟说得对。”
“夫人,现在,只有你能够劝阻大哥。你一定得跟大哥说说这其中的利害。”
“我想,老爷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可老爷为什么要见诺哲,我们现在都不清楚。这样吧,晚上我再问问老爷。”
诺哲走后,霭翠有些拿不定主意,独自坐在屋里想着诺哲的来意,奢香抱着儿子进来了。“阿爸。”陇弟叫了一声,霭翠哈哈一笑,抱过陇弟,逗了起来。
奢香看着霭翠高兴地逗陇弟,忍不住问道:“老爷,今天有客人来呀?”
霭翠正逗得陇弟高兴,脱口而出,“乌撒诺哲来了。”
“乌撒诺哲?他来干什么?”
“他给我带来梁王的口信。你猜猜,是什么内容?”
“梁王想见你。”
霭翠吃惊地看看奢香,“夫人果然厉害,梁王就是想见我。”
“你答应了?”
“答应了。”
奢香摇头道:“老爷,恕我直言,此举实在不妥。”
霭翠停止了逗陇弟,把陇弟放在腿上道:“我知道夫人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见梁王,如若被明军知道,会对我水西大大不利。”
奢香从霭翠腿上抱过陇弟,“老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见他?”
霭翠叹了一口气道:“其一,我过去是大元的行省左丞,我若不见,显得我太绝情。其二,梁王陈兵十五万于水西边境,虽是针对明军的,但若真是惹怒了他,万一对我们水西发难,我们也不好办。我想,梁王见我,无非是想邀我一起反明,我与他虚与委蛇,不答应也就行了。”
奢香听罢,叹道:“世事混沌,风波汹涌,老爷当稳妥把握啊!”
“是啊,这个时候,我们每走一步,都不清楚前面是陷阱还是泥潭。”霭翠苦笑道,“但是,我还得走下去。”
奢香深情地说:“真难为你了。”
溶洞洞壁上插着火把,把山洞映照得鬼气森森。霭翠应约前来和巴扎瓦尔弥见面。
一见着霭翠,巴扎瓦尔弥便迎上去,“霭翠老爷,见你一面真不易啊!”
“是吗?”霭翠哈哈一笑,“我也有这感觉。梁王如果不是处境艰难,我一个小小的水西土司能见到你吗?”
巴扎瓦尔弥一愣,“霭翠老爷真会开玩笑。不过,有一点我实在是想不通。”
霭翠道:“请指教。”
巴扎瓦尔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真是想不通,在霭翠老爷统治的地盘上,和你见一面为何搞得如此神秘?”
霭翠紧盯着梁王,“王爷,你这是明知故问。明军压境,在我的对岸陈兵十万,气势汹汹,我可不想惹祸上身哟!”
“霭翠老爷,难道你真的认为,你这么循规蹈矩,明军就会对你放心?”
“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对我有什么为难之处。他们已经多次表示,绝对不会主动进攻我们水西。”
巴扎瓦尔弥哈哈大笑,洞中一片回声。“霭翠老爷难道相信这些鬼话?”
“那当然。不然,大明皇帝是不会封我为贵州宣慰使的。”
“你知道这句话吗?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如果要说玩什么阴谋诡计,你十个霭翠也敌不过朱元璋。”
霭翠没有回答。
巴扎瓦尔弥继续道:“霭翠老爷,我劝你三思,不要轻易上了朱元璋的当。老爷想必清楚,历史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太多了。老爷只有和小王联手,才能保证你们水西的安全。”
霭翠看了看巴扎瓦尔弥,“王爷,你说什么?和你联手?你认为大元还有能力回天吗?”
巴扎瓦尔弥从身上取出玉玺,小心翼翼地捧给霭翠看。“请霭翠老爷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们大元的传国玉玺。它还在,它的光芒一点也没有退去,这就足以证明我们大元的气数未尽啊!”
霭翠道:“算了吧,你的这些话,只能哄哄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我问你,倘若我真的和你联合,又怎么样?”
巴扎瓦尔弥站了起来,在山洞里来回走动,仿佛看到了他所希望的前景。“如果霭翠老爷真有这种想法,那我们就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能创造历史、改变历史的大事。”
“惊天动地?还能创造、改变历史?”
“对。”巴扎瓦尔弥手舞足蹈,侃侃而谈,“如果我们联合的话,首先,我们可以把贵阳的明军引进水西,里外夹击,一举将他们消灭。然后,我们联手,直捣重庆,顺江而下,威逼南京。只要我们这边一动,北方大漠的大元精锐就会顺势而下,直捣中原。到时,天下大乱,各路豪杰逐鹿天下,究竟鹿死谁手,谁能说得清楚?”
霭翠很冷静,微微一笑道:“可是,我有什么好处?”
巴扎瓦尔弥停住脚步,凑近霭翠道:“如果老爷真的愿意和小王联合,小王保证,大元复兴以后,你就是复国重臣。今后这西南半壁河山都是你霭翠老爷的。老爷你若不相信的话,小王现在就把这传国玉玺抵押给你。”
霭翠道:“是吗?让我想想。”
巴扎瓦尔弥拍拍霭翠的肩说:“还想什么?老爷,如果明军除掉了我,我倒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可是,唇亡齿寒,明军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你。所以,我们两家,实为一体,合则兴盛,分则灭亡。”
霭翠推开梁王的手,摇头道:“王爷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巴扎瓦尔弥满脸真诚,“霭翠老爷,我可是肺腑之言哪!”
霭翠站了起来,双手一拱,“谢谢王爷教诲,这样吧,这事情非同小可,我得回去和大家商议商议。今天,你请先回,过几天我再和你会晤,到时一并答复你。”
巴扎瓦尔弥看霭翠如此态度,只有答应道:“那好吧,小王就静候老爷的佳音了。”
霭翠回去后,马上召集格宗、果瓦,和他们商谈白天和梁王会晤之事。
霭翠首先道:“巴扎瓦尔弥的意思就是这样,他要我们水西和他合作,拒绝给明军让道。或者把明军引进水西,和元军配合,消灭明军。”
果瓦问:“那老爷是什么意思呢?”
霭翠断然道:“梁王的话,我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我们配合他反明,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会干这种傻事?”
格宗有些疑虑道:“大哥,我认为梁王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霭翠两眼一瞪,“糊涂!如果梁王还有应付时局的能力,他会屈尊来见我?哼,想拿我们水西去给他当炮灰,这你还看不出来?”
果瓦分析道:“梁王要我们和他联合反明,这固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梁王说的话我认为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我们把明军让进来,是不是就应了那句话?”
霭翠问道:“什么话?”
果瓦一摊手道:“引狼入室呀!”
格宗赞同道:“果瓦说得对,不要看明军嘴巴上说得好听,这些汉人,就是会玩名堂,我们要是信他们的话,只有上当。”
霭翠看了看他们两个,“照你们二位的想法,我们绝不放明军入境?”
格宗激动地道:“大哥,你仔细想想,这几百年以来,汉人什么时候对我们彝人客气过?我们受他们的欺负还少吗?他们只能是我们彝家的敌人,永远不可能是我们的朋友。果瓦,你说是吗?”
果瓦摇摇头道:“问题不那么简单。我们如果不答应明军,只怕会引起明军的猜忌。就目前我们的力量,是不能和他们正面抗衡的。”
格宗有点责怪果瓦的意思,“怎么不能正面抗衡?我就不相信。依我的看法,要打就打他一仗,大不了鱼死网破。”
霭翠瞪了格宗一眼,“胡扯。你就知道打!大元百万军队都不是明军的对手,我们区区二十万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格宗双手一摊,“那,打又不能打,进又不能进,到底怎么办?”
霭翠满面愁容。“是啊,既要阻止明军,又不能引起他们的猜忌,真是两头为难啊!得想个办法才行。”
乌江东岸,明军大营里,正在商议着进军之事。傅友德坐在主帅位置上沉默不语,将领们全站在底下静候。
参将赵龙实在忍不住了,出列道:“大将军,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什么时候向云南开拔?”
参将杨强立刻附和道:“对,我们也准备完毕,请将军下命令。”
傅友德表情严肃,手指敲着桌面。“现在水西方面还没有回信,大家再耐心等待几天。”
将领们都很不耐烦了,有人道:“大将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依我看,那些彝民根本就没有诚意。”
傅友德道:“事关西南稳定的大局,我们万万不可莽撞。皇上又下了诏令,只能说服霭翠,不能强行取道。所以,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参将赵龙道:“依我看啊,这个霭翠有点耍无赖。”
参将杨强道:“对,他是不是仗着我们不敢打他,有意拖延时间?大将军,大丈夫行事,当刚柔相济。依末将看,大将军不妨再写一封书信给霭翠,措辞严厉一些,看他有什么反应。”
傅友德思考片刻道:“你们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样吧,你们先各自回营,我马上给霭翠写封书信,催他赶快让道。”
傅友德的信件很快就到了霭翠的手中,霭翠看完以后,神情非常紧张。
果瓦在一旁小心问道:“老爷,他在信上怎么说的?”
霭翠把信递给果瓦,“你自己看看吧。”
果瓦看完了信。“要我们三天之内必须答复,口气强硬,不容商量。”
霭翠叹口气,“是啊,傅友德这封书信的口气不同往常了,要我们三日内必须让出道路。你们看看,怎么办?”
格宗道:“要是我们不让,他们会怎样?”
果瓦忧虑道:“书信的言辞之中充满杀气。”
霭翠忧心忡忡地道:“我原以为这个傅友德好说话,想不到他会这么硬。”
格宗倒不以为然。“他硬有什么了不起。他硬,我们比他更硬。一句话,不放!”
果瓦皱着眉头道:“是啊,这件事还真不好办。要不,就按照二爷的意见,干脆回绝他们。”
霭翠摇头道:“万万不可,只要一回绝,明军马上会打进来,我可不想和明军开战。”
果瓦无奈地道:“那,回绝他们不行,让道也不行,这……”
一直没有说话的莫里道:“大哥,是不是请夫人来出出主意?”
霭翠眼睛一亮,“请她?”
果瓦急忙道:“恐怕不好吧,按照规矩,夫人是不能参政的。”
莫里申辩道:“怎么不能参政?你们又拿不出主意。依我看,夫人的办法就是比你多。果瓦,你不要不服气,上次的危难不就是全靠夫人解决的吗?”
霭翠想了想道:“也行,你去叫夫人来。”
果瓦很不高兴,“哼,我看,夫人来也没有办法。”
不一会儿,奢香跟着莫里来到了议事厅。
霭翠上前道:“夫人,现在是十万火急了,夫人快给我们想想办法吧,怎么才能阻止明军进来。”
奢香环视了一下大家道:“老爷,不该管的事情,我不敢多嘴呀。”
霭翠苦笑道:“夫人,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啊?那天我实在是无心的,你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奢香还是不依不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霭翠哄着奢香道:“好了,好了,夫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快想想办法吧。”
奢香望了望窗外,笑道:“此事,难啊。人力是无法挽回的,除非老天爷帮忙。”
格宗满脸讥讽地看着奢香,果瓦则在一旁露出一丝冷笑。
霭翠道:“老天爷帮忙?什么意思?”
正说这话时,屋外一个炸雷,狂风大作,跟着大雨瓢泼而至。
奢香一拍手,笑道:“好啊,你们看,老天爷真的帮忙了。”
霭翠不解,“夫人,你的意思?”
奢香分析道:“水西的道路本来就艰险难行。大雨一下,道路岂不是都要被冲断。这样明军怎么进攻云南呢?”
霭翠也拍手,“好,好!”
奢香继续分析道:“老爷应该马上答复明军,说明这里的情况。明军将领肯定清楚道路的好坏对一场战争的重要性,尤其是大部队作战,辎重粮草都必须得到保证才行。一旦道路损坏,他们是不会轻易进军的。”
果瓦不由得不佩服奢香,他想想道:“那也要看这场大雨猛不猛,要是道路冲毁得不算厉害,那也哄不过去。”
格宗看了一眼果瓦道:“这有何难?我带上他几百人,今天晚上就去那些险要处,把那些大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把路拦断,看明军还有什么话可说。”
奢香伸出头观察了一下窗外的情况后说:“我看不用了。人做的,永远没有天做的厉害。”
格宗疑惑道:“万一天公不作美,雨不够猛,那山上的泥土石头又怎么能够阻塞道路呢?”
奢香解释道:“二爷,你是本地人,应该熟悉当地的天气。你看看,现在的天象,这个雨啊,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停下来的,很多道路都会严重堵塞的。到时候啊,你不是去堵路,而是要带人去疏通道路才行!”
霭翠高兴异常。“夫人啊,你真是霭翠的贤内助。”
格宗也高兴道:“夫人所说,也有些道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带人去看看,见机行事。”
莫里兴高采烈,“果瓦,我说夫人比你办法多吧?”
果瓦脸色暗淡,站起来道:“老爷,没什么事情,小人先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格宗见状,也跟着走了。
明军大营内,傅友德正在和将领们等待着霭翠的回信。
一个卫兵急匆匆进来。“将军,宣慰使霭翠派人送信来了。”
傅友德接过信,看完后眉头皱成一团。
参将赵龙问道:“怎么,霭翠不想让道?”
傅友德道:“他的态度倒是十分诚恳,可道路出了问题。霭翠说,昨晚天降大雨,把水西的道路全冲毁了,根本不能行军。”
参将赵龙道:“大将军,这个霭翠是在找借口。”
傅友德想想道:“要证实这个问题不难,李云!”
副将李云出列道:“末将在。”
傅友德吩咐道:“你马上去水西一趟,查看一下通往云南的道路,看看是否如他们所说全被大雨毁坏了。记住,你一定要亲自仔细查看。只要道路还能在短时间内修复,我们就可以发兵。”
副将李云接过令箭道:“末将一定认真查看。”
副将李云得到令箭,立马起程,第二天清早就赶到了水西。他在格宗的陪同下,带着十多人,一路勘查着进滇路线。所到之处,只见大道全被乱石阻断。
李云看到这些,眉头紧皱,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小道可以通向云南?”
格宗笑道:“有是有,你看,”格宗指了指山上,“就那种小路,都是些羊肠小道,马匹根本无法过去。”
“那不行,军队没有辎重粮草,怎么作战!”
“还不止这个问题,我们水西的雨季来了,道路会时时被山洪冲断。”
李云眉头皱得更紧。
当天,李云就急急回到乌江东岸,向傅友德报告。
傅友德听后,半天不语,好久才问:“那些道路,真的毁得厉害?”
“是的,起码短时间内修不好。”
傅友德又问:“还有没有其他通往云南的路?”
“只有一些小路,但只能够爬行攀越,作战部队可以过去,但辎重粮草很难及时供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粮草不能及时供给,我们无法作战啊!”傅友德长叹一声,“过去常闻蜀道难,想不到这里也是关山险阻啊!”
“大将军,怎么办?”
“通知霭翠抓紧时间修路。”
李云摇摇头,“修也没用,雨季已来,修好就被冲垮,不能保证道路畅通。”
“这雨季要什么时候结束?”
“我在当地了解了,水西的雨季要到秋季才能结束。”
傅友德仰天叹道:“天不助我!”
雨季的提前来临,使霭翠面临的危局暂时得到了缓解,霭翠的心也就一下松弛了下来。紧张的局势一旦松懈下来,霭翠才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了,奢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专门熬了参汤给霭翠喝。奢香正准备劝霭翠卧床休息,水西大将赫布疾步进来报告道:“老爷,哨探刚才来报,明军已经后退回贵阳扎营了。”
霭翠闻后大喜,“好!赫布,把驻守乌江的主力迅速调往西南边境,密切注视梁王军队的动静。”
赫布拱手道:“我立刻去安排,君长还有什么吩咐?”
霭翠挥挥手,赫布退了出去。
霭翠转身对奢香道:“夫人,此番躲过劫难,全仗夫人之功。”
奢香摇头道:“这是天公作美,非我之功。可这只能暂缓一时。明军总是要借道,大明与大元的最后之战是不可避免的。”
“能拖一时是一时,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最想的是休息。”
奢香微微一笑。“老爷,你要明白,如果我们不借道,那这场战争就会殃及我们水西。”
“我也明白,不借道是不行的。我怕的是,我们一旦放明军进水西,他们就不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我敢肯定,明军不会在水西驻军。”
“夫人这么肯定?”
“老爷想想,如果明军在水西驻军,那么,他就要在整个西南的少数民族地区驻军,以加强巩固。这必然会引起许多摩擦,会引起内乱。而朱元璋是不希望西南出现内乱的。”
“夫人,你怎么有这么多的办法啊!”
“你想知道?”
“那当然了。”
“都是从书上学来的。”
“你是说,那些汉人的书?”
“对呀!”
霭翠有些愧疚,“这么说,我烧那些书是烧错了?”
奢香听见霭翠这么说,心里非常高兴,她挽着霭翠的手道:“老爷啊,其实,汉人不一定都是坏的,他们的东西,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你想,他们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他们不断地总结,不断地进步,我们为什么要排斥这些好的东西呢?我们彝家要想强盛起来,就一定要注重向汉人学习,不然我们就会落后他们太远,今后总是要吃亏的。”
霭翠似有所悟,笑道:“好啊,这些以后再说。夫人,我今天的心情很好,陪我去打打猎好不好?”
奢香有些犹豫道:“心情再好,天气不好啊,你看外面到处湿漉漉的,山道肯定非常湿滑,太危险了。”
霭翠哈哈大笑起来。“我一高兴就想打猎。好,天公不作美,我们就不去了。”
奢香扶着霭翠道:“老爷,最近你太操劳了,需要好好休息。”
霭翠推开奢香道:“不累,你看我身体不是好得很嘛。”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从霭翠的口中吐了出来。奢香赶紧上前扶住霭翠,大喊:“来人哪……”
霭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郎中为他号脉。奢香焦虑地坐在一旁,朵妮抱着陇弟坐在门口等候着。果瓦、格宗、莫里、那珠以及众多土司都在门外候着。过了很久,郎中出来了。
果瓦忙问:“老爷怎么样了?”
郎中道:“老爷没什么大事,小人开几服药,老爷吃了过几天就会好的。”
众人这才长吐一口气。
格宗朝那珠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离去。
格宗和那珠鬼鬼祟祟地来到一个山洞之中。那珠很是不解,问道:“大家都在那里守着,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
“干什么?”格宗眼珠子一转,“干什么?我是为了水西的前途才叫你来的。”
那珠有些怀疑地看看他。“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水西的前途了?是不是把我骗到这无人的地方,想打什么歪主意?”
格宗急了。“你想到哪里去了?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那心思?”
那珠咯咯一笑,“这就奇怪了。二爷今天变了。”
格宗脸色沉了下来。“少说风凉话,我真的是有事情找你商议。”
那珠见他一脸严肃,就问道:“什么事?”
格宗压低声音道:“看见没有,我大哥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那珠睁大眼睛道:“老爷只是吐了一口血,休息几天,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格宗道:“你太笨了,你知道什么啊。我告诉你,老爷从小就有这种毛病,我阿爸就是被这种病折磨死的。”
那珠一惊。“这么说,老爷他……”
格宗显得非常冷静。“最多还能活半年。”
那珠更加吃惊。“那么,郎中说的是假话?”
格宗鼻孔一哼,“你怎么这么笨,这哪是郎中的话?这分明是奢香的话。”
“怎么会是奢香的话呢?”
格宗手指往那珠头上一戳,“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奢香为了稳住大家,叫郎中这么说的。”
这下那珠急了。“二爷,那,如果老爷真的去了,我们水西可就危险了。”
格宗忧心忡忡。“是啊,尤其是现在。那些明军虽说退了,但我肯定,这只是暂时的。那些汉人心都狠,他们不达到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这我清楚。”
“现在,我们水西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有人来接替老爷,如果没有人继承大哥的事业,我们水西的这四十八个部落肯定会成为一盘散沙。到时候,水西可就真的完了。”
那珠望了望格宗,她从未见格宗如此认真过。经过一阵权衡后,那珠道:“怎么样才能越过这道坎?你肯定有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
“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但必须有你的支持才行。”
那珠冷冷一笑,“我明白了,你想接替你大哥当君长。”
格宗盯着那珠道:“那你说说,是我当君长好,还是我大哥当君长好?”
那珠道:“当然是大哥当君长好。要是大哥真的病倒,不能主政了,那你当君长我也不会反对。但你的计划是不可能轻易实现的,你别忘了,现在霭翠的身边还有一个奢香。”
格宗冷笑一声,“她?休想。”
“你别小看这个女人。她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不让我当?那我问你,这整个水西,除了我以外,谁还有这个资格?”
“要我支持也行,但我必须当君长夫人。”
“我一定遂你心愿。”
“那好,你起誓。”
格宗马上跪了下去,对着苍天道:“我起誓,我如果有负那珠妹子,万箭穿心!”
那珠见格宗如此,心里非常高兴。“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干?”
格宗道:“你马上去一趟昆明,找到诺哲,就说,我愿意和梁王合作。”
那珠想想道:“你的条件就是,老爷死了后,让他们支持你当君长?”
“对,和他们共同联合,对付明军。”
“梁王会答应吗?”
“他求之不得。”
“好吧,我明天就动身。”
“注意,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我知道。”
霭翠突然病倒,整个水西笼罩着一片恐慌。好几个土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便相邀着来到果瓦家,想听听他有什么办法。一进门,大家就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得非常沉重。
老望实在忍不住了,打破了沉默。“大总管,老爷到底是生什么病?”
孟昆道:“是啊,我们水西现正在危难之时,老爷这棵大树是不能倒的啊。”
果瓦看了看他们,高深莫测地说道:“老爷这病,说起来是有原因的。”
老望急忙问:“什么原因?”
孟昆也问道:“对,说来听听。”
果瓦眼中一股冷光透出来。“老爷啊,他是冲撞了小人。”
“冲撞了小人?”老望看了看孟昆,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土司,“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果瓦闭上眼睛道:“我仔细看过老爷的面相,这两年来,老爷时时被小人缠身,要是其他人早就完了,幸亏老爷命硬,不然,怕早就……”
老望打断他的话,“那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呀!”
果瓦睁开眼睛道:“你们马上带人去宣慰府门前设置祭坛,我亲自来为老爷作法驱鬼。”
“好。”大家异口同声。
第二天清晨,土司们就在宣慰府大门外设置了一个祭坛。
果瓦身披法衣,手执法器,在祭坛上作法。几十名土司坐在下面,为霭翠祈祷。数千名彝民在四周,静静坐着,也为霭翠祈祷。场面庄严肃穆。
当大家都为霭翠祈福的时候,那珠乔装打扮,悄悄动身去了昆明,几天后见到了诺哲,在诺哲的引荐下,又见到了梁王巴扎瓦尔弥。
巴扎瓦尔弥非常高兴。上次和霭翠见面之后,虽说霭翠答应考虑他的建议,但梁王清楚,霭翠是不太情愿和他合作的。他正苦于怎么才能打开水西的缺口,那珠登门了,对此他自然非常高兴。
那珠坐在梁王的客厅内,喝了一口茶道:“王爷,时间紧迫,闲话我就不多说了。”
巴扎瓦尔弥高兴道:“好,那珠土司是痛快人。”
那珠眉头紧锁道:“你知道吗?我们水西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情。”
“什么大事?”
“霭翠老爷病了。”
巴扎瓦尔弥一惊,“霭翠老爷病了?病情严重吗?”
那珠叹了口气,“很严重。可以这么说,最多还能活半年。”
巴扎瓦尔弥心头一喜,但面部却是格外沉重,“那……那珠土司的意思是……”
那珠根本没有注意梁王的表情。“我是替我们二爷来的。”
“格宗老爷?”
“对。水西的局势很明显,如果霭翠老爷走了以后,肯定是二爷当家。我们二爷曾经和明军打过仗,想必王爷知道。”
巴扎瓦尔弥似乎看见了光明的前景。“二爷是条硬汉子,本王一直佩服不已。”
“所以,二爷想和王爷联合。”
“二爷真的有这种想法?”
“否则我跑来干什么?”
巴扎瓦尔弥双手一击,“太好了!二爷有些什么想法?”
那珠道:“二爷想和王爷见一面。”
“见面?什么时候?”
“王爷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今天就出发。”
巴扎瓦尔弥一口答应:“好。”
一旁的巴根急忙提醒,“父王,你可是要注意……”
那珠看了巴根一眼,“怎么?这位兄弟怀疑我们?”
巴扎瓦尔弥恨了巴根一眼,“那珠土司多虑了。巴根,你不用多说,快去准备准备,和我一同前往。”
奢香守候在霭翠的病榻前,已经三天三夜了。
霭翠终于醒来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奢香。奢香一见霭翠醒来,激动万分。“老爷,你醒了?”
陇弟也稚气地喊了声阿爸。霭翠笑了笑,用手抚摸着陇弟。
刚刚进屋的朵妮一见这场面,回头一边跑一边往外喊道:“快,快去告诉大家,老爷醒了!”
下人跑出大门,对着大家大声喊:“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几千名彝民沸腾起来,他们一齐欢呼:“君长万岁!”
祭坛上,果瓦长舒一口气。
在边境的山洞里,格宗和梁王秘密地见面了。
格宗特意穿了一身彝军主帅战袍,见了梁王后,双手一拱,“王爷,想必你已经听到那珠土司的话,知道我们的诚意了。”
巴扎瓦尔弥哈哈一笑,“二爷实在是一个聪明的人,小王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格宗急忙说:“其实,我大哥一直都想和你们联合,只是大哥的夫人一直反对,所以,大哥很为难。请王爷不要怪罪。”
巴扎瓦尔弥马上道:“我怎么会怪罪霭翠老爷呢?二爷,霭翠老爷的病情怎么样?”
格宗道:“谢谢王爷关心。大哥的身体……唉!”
巴扎瓦尔弥表情非常凝重,感叹道:“霭翠老爷可是彝族的大英雄啊!”
格宗点点头,“对,我大哥是我们水西的骄傲。如果不是那些汉人威胁我们,大哥就不会这么忧虑,也就不会得此重病。”
巴扎瓦尔弥道:“二爷说得对。那些汉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霭翠老爷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所以,我愿意和王爷合作。”
巴扎瓦尔弥笑道:“二爷,你所说的条件,我完全答应。只要我们两家联合,明军就过不了水西,攻不下云南,如此我们大元复国就有希望。到时,不光水西,就是昆明、四川的彝民,全部都是你的子民。你会成为整个彝家的君长。”
格宗异常兴奋。“那我就感谢王爷的栽培了。那我们的下一步……”
“等待时机,只要二爷掌握了水西的大权,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好,我这里一定尽快想办法。”
巴扎瓦尔弥双手紧握格宗的手,真诚地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回去后把我的小儿子巴根送来,留在你们水西充当人质,怎么样?”
格宗一听,显得格外激动,大声道:“小王爷如果能来,我一定全力保护,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巴扎瓦尔弥道:“好,为了我们的合作,也为了二爷今后的锦绣前程,我们干了这碗酒!”
双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巴扎瓦尔弥回到昆明后,马上叫巴根找来七八个精干的元兵,换上了彝人装束。
巴扎瓦尔弥走到他们面前,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天起,你们几个,跟着小王爷去水西。要记住,你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不要给本王爷丢脸。”
众士兵一齐立正道:“请王爷放心。”
巴扎瓦尔弥指着一名长相很像巴根的侍卫说:“从今后,在外人面前,你就是小王爷,小王爷是你的侍卫,知道吗?”
侍卫说:“知道。”
巴扎瓦尔弥继续道:“但到了那边,一切都得听小王爷指挥,你们要见机行事,为光复大元王朝尽心尽力。”
“是!”
巴扎瓦尔弥让几个侍卫先退下,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巴根道:“巴根,你要记住一点,凡事自己拿主意,不可相信那个格宗,他是一个小人。”
巴根道:“父王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小人。父王,这个格宗和我们合作,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巴扎瓦尔弥冷笑道:“这个格宗,我看比霭翠差远了。他那点阴谋,都快成阳谋了。他无非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去争取他在水西的地位。他想利用我们,我们更想利用他。格宗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有狼的野心,却只有狗的本领,又无狗的忠心。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得千万小心。”
“儿臣明白。”
“你们去水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破坏水西和明军的关系。总之,把局面搞得越混乱越好。必要时,想办法偷袭明军,嫁祸水西,一定要让水西背上反明的罪名。”
“孩儿一定不负重望。”
巴扎瓦尔弥站起身,拍拍巴根的肩道:“孩子,复国重任在此一举,父王就仰仗你了。”
巴根眼中顿时充满泪花,一下子跪着地上道:“父王放心,为了复国,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孩儿也在所不辞!”
梁王的小儿子巴根作为人质来到了水西,这对于格宗来说既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坏事。巴根的到来使他手里有了一张牌,可以随时验证梁王巴扎瓦尔弥与他合作的诚意。但这个人质一旦被霭翠和奢香察觉,他将被水西视为叛逆之臣,将受到严厉的惩罚。但即便如此,格宗也愿意冒险一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后,由奢香执政。他把巴根他们藏在养马场里,这既不会引人注意,又能保证人质的安全。只有这样,他手里的这张王牌,才能在关键的时候打出去。
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以为这样的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殊不知,一个偶然的机会,巴根被奢香和朵妮发现了。
这天,霭翠的病好多了,奢香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带着朵妮出了宣慰府,到外面走走。这段时间以来,奢香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初秋的天空是湛蓝色的,一朵朵白云在空中飘荡,遍地的野花随着微风摇曳,并随风送来阵阵幽香。在这样美丽的时刻,一直雄鹰在空中翱翔。奢香正看得发呆,朵妮却惊叫起来。奢香一看,只见一个猎人正欲用弓箭射山鹰。
奢香急喊:“不要射它!”话未落音,猎人的箭已经射出,山鹰翅膀中箭,摇摇晃晃往下坠落。
奢香和朵妮跑过去指责猎人道:“你为什么要伤害它?”
那猎人正要分辨,猛然认出是君长夫人,立刻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了。
那只山鹰受了伤,在空中挣扎着朝西边落去,奢香和朵妮顾不上再指责猎人,策马朝山鹰坠落的方向追去。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山鹰掉进了养马场。奢香和朵妮的马快,也赶到了养马场。这时候,巴根正挑着两桶水走在大门口,突然撞见了骑马到来的奢香和朵妮。朵妮根本没注意巴根,快马冲进了养马场。奢香却认出了巴根。巴根毫无思想准备,低着头准备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
奢香喊了一声:“站住!”
巴根挑着水桶,立在原地。
奢香跳下了马,紧紧盯着他,惊讶万分。“阿根,怎么是你?”
巴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我……”
奢香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养马?”
巴根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放了夫人,我差点被斩首,亏众弟兄求情,我才保全性命。但却因此被解职。解职后,我又去做点小生意,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糊不了口。生活没有着落,就只有到水西来投军,分在这里养马。”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我的恩人了?我问你,你到水西来投军,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抓过夫人,不好意思去见夫人。”
奢香一声冷笑。“你不要骗我了。以前,明军捉拿你,说你是元军的奸细。后来,你抢劫我时,穿的是明军服装。你说,你到底有多少身份?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巴根一时语塞,“我……”
奢香冷冷地看着巴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巴根低着头,不敢看奢香。
就在这时,朵妮抱着山鹰过来了,猛然一见巴根,惊讶万分,“阿根,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根呼吸有些急促,望着朵妮,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朵妮急了,顿脚道:“你怎么不说话啊。你……”
奢香看了看朵妮和巴根,对巴根道:“你们啊……”奢香摇摇头道,“怎么就不能让我们水西安宁呢?”
巴根看着奢香和朵妮,一时无语。相遇太突然,巴根也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巴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深深地知道,当自己不知道怎么才好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面对巴根的沉默,奢香思考了片刻,命令朵妮道:“朵妮,我们走吧。”
朵妮一直想见巴根,可每次见面总是那样令人意外。而这些意外,总是让朵妮想不明白,巴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他们总是要在这样的场景下才能见面。朵妮并不甘心一见到巴根就离开,面对奢香的命令,她有些依依不舍,也有些抱怨。她一直想找机会要巴根告诉她为什么,可是奢香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奢香带着朵妮缓缓骑马而行,走了几步,回头对巴根道:“你好自为之吧!”
朵妮没有机会问巴根,只有问奢香了。“小姐,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判断,他肯定是元兵。”
“那,我们为什么走了?怎么不抓他?”
奢香勒住马,“朵妮,你真的要抓他吗?”
朵妮避开奢香的眼神,“小姐,那我们不抓他了?”
奢香看着朵妮的样子,一丝怜爱之情涌上了心头,对朵妮和蔼地说:“不抓。”
朵妮低下头,轻声道:“小姐,谢谢你。”
“你不要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水西。”
“为了水西?”
“你想,如果我们抓了他,梁王还会派更多的奸细来,我们也就不知道奸细在哪里,根本无法防范。我们要是不抓他,至少,我们知道奸细是谁,留着他比抓了他更好。”
就在奢香和朵妮说话时,格宗和那珠骑着马朝养马场跑来。
他们在远处突然发现了奢香,马上下马躲起来。格宗一下子慌了。“糟糕,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珠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就像个魔鬼,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谁知道。”
“我们怎么办?万一她发现了小王爷,可就糟了。”
格宗冷静下来,“不要慌,看看再说。”
格宗和那珠见奢香走远,这才悄悄进了养马场。他们和假巴根谈了一阵,最后又把巴根叫去。
格宗厉声问道:“刚才那两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她问你什么?”
“就问了问养马场的情况。”
“就问这些?”
“就问了这些。”
格宗舒了一口气,吩咐道:“记住,不管有谁来问,你什么也不能说。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