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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1)


这年冬天,奢香生产了。水西君长老爷喜得贵子,这在水西可是一件大事。宣慰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派喜庆。

各个部落的土司老爷,纷纷带着礼物前来祝贺,霭翠满面喜色地迎接着宾客。

酒席上,果瓦带头向霭翠敬酒,“恭喜老爷喜得贵子,我们水西前程似锦啊。”

霭翠哈哈大笑,仰头喝干碗中的水酒。

果瓦继续道:“我昨天在家里给少爷算了一下,少爷此生虽有一些磨难,但一定是大福大贵之身,必定前途无量。”

众人一齐道:“恭喜君长老爷!”

霭翠无限感慨,“想我霭翠,自打从前辈手中接过水西的担子以后,兢兢业业。总算维持了我们水西的祥和与安宁。老天有眼,在我霭翠四十余岁之时,给了我一个儿子。这是老天爷对我们家族的眷顾。我们水西,一定会渡过眼前的难关,像那大山一样,永远不倒。”

格宗、莫里等人也非常欣喜。

唯有那珠,满面的妒忌之色,坐在酒席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远在南京的紫禁城内也是一片欢庆之声。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百官早朝。

兵部尚书奏曰:“陛下,魏国公徐达昨日急报,出雁门后我军大捷,曹国公、宋国公皆连战连捷。陛下,北方一统,再无战事。”

众官跪拜道:“吾皇英明,声震四海。”

“众爱卿平身。”朱元璋踌躇满志,“现北方元贼势力已基本荡平,我华夏大地,仅云南还被元贼占领。朕决心已下,马上增兵贵阳,做好准备,力争短时期内,说服霭翠让道,保证我大军荡平云南,全歼元贼。”

兵部侍郎出列道:“陛下,下官认为,现在我大明王朝如日中天,我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大可不必和霭翠讨价还价。皇上可直接诏令霭翠让道,协助我军。霭翠若听,便是识时务;如若不听,我大军可一举歼之。”

焦光一听,马上出列道:“不可。如此行事,实为下策也。”

兵部尚书道:“焦光兄何出此言,难道我堂堂大明,还怕一伙蛮夷不成?”

焦光道:“陛下,自古以来,那云贵就是朝廷难以顾及之地。霭翠家族,是云贵最大的势力之一。为了治理好云贵,历朝历代都倚重他们家族。三国时期,诸葛武侯为了云贵安定,曾封霭翠的祖上为罗甸王,可见他们家族在云贵的影响。我朝切切不可贸然发兵,否则将贻患无穷。”

兵部侍郎道:“焦光兄,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三国时期,蜀汉国力焉能与我大明相比?他们自然要倚重霭翠家族。现在我大明威震四海,又何惧一个小小的霭翠?”

焦光摇头道:“不然。云贵山道崎岖,道路阻塞,我军如若强行取道,就是攻占了云南,但粮草难继,恐怕也难以固守。”

朱元璋点点头道:“焦爱卿此话有理。想那霭翠,不管他是汉人还是彝人,他现在承认了我大明王朝,就是我大明的臣民,万万不可动之以武力。诏令傅友德,对待霭翠,必须宽厚仁义,晓之以理,千万不可演成战乱,坏了我大明的安宁。”

明王朝加紧了统一全国的步伐。为了扫清盘踞在云南的大元残余势力,朱元璋增兵贵阳,陈兵乌江东岸,与西岸的水西军隔江相望。水西军熟悉山地作战,其精锐部队达二十万余众。水西军首领霭翠虽已接受大明的封号,但水西军能否让开大道,让傅友德大军顺利进攻昆明,这正是明军统帅傅友德所担心的。傅友德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他能理解雄才大略的朱元璋的意图。然而要实施朱元璋的战略并非易事。

这天,傅友德召开了军事会议。副将刘增厚首先发言:“大将军,我敢断言,那些元贼残军,与我大明雄师交手,肯定不堪一击。”

傅友德哈哈大笑,“我乃堂堂正义之师,小小梁王岂能与我匹敌。”

刘增厚道:“大将军,依末将之见,我军应该趁热打铁,速速发兵,一举荡平云南。”

傅友德摆摆手道:“按照陛下的旨意,我大军的主要攻击目标是元军的梁王,然而,要进攻云南的元军,必然要经过水西彝民的地域。虽说我们以前曾向霭翠承诺,不和彝军交战。但据目前的形势看,彝军并不十分信任我们。现在,彝军有二十万之众守卫在乌江对岸。对我们进攻元军是一大威胁。所以,如何说服彝军,让出道路,是一大难题,各位请各抒己见。”

傅友德话音刚落,手下副将李云出列道:“大将军多虑了。想我大军,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元军尚且闻风丧胆,水西区区二十万乌合之众,又何足道哉!”

傅友德道:“李将军此话差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首先和彝军交战是不是?”

刘增厚上前一步道:“大将军,依末将之见,马上派人送上信函,令彝军快快让道。以我军之势,这些彝人敢不从命?如若不从,不妨与之一战,让这些彝人尝尝我军的厉害。”

傅友德道:“强迫霭翠让道不妥。霭翠家族根基深厚,又拥有自己的军队,只要其臣服中央,历朝历代均允许其世袭统辖水西。以前并无朝廷军队进入其辖地的先例,我大明要开此先河,霭翠难以马上决断,也在情理之中。”

刘增厚又出列道:“大将军,要是人家无论如何就是不让道,我大军总不能违抗圣旨,不打梁王了吧?末将以为,谁不让路就进攻谁。大将军,末将愿领两万人马打头阵,我保证杀他个人仰马翻。”

傅友德不悦道:“人人都说你打仗是刘大胆,我看你说话也胆大。进攻水西?绝对不行!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霭翠与我们合作,这样我们进攻云南才有必胜的把握。”

刘增厚进一步道:“大将军,我们和霭翠合作,这是不是有失我们的身份?”

傅友德凛然道:“可笑。你什么身份?记住,我们进攻云南,是为了我大明王朝一统天下,而不是为了什么个人的身份。霭翠他现在是贵州宣慰使,是朝廷命官,官品地位在你之上,不得无礼!”

刘增厚有些不痛快,“那霭翠要是真不让道,我们怎么办?”

傅友德道:“霭翠其人,既然能坐稳水西君长的位置,想必不是糊涂之人。我们只要和他讲明事理,他不会不让道的。这样,先派人去水西打探情况,再做对策。”

驻守乌江西岸的水西将军赫布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对岸的明军,并派出探哨偷渡到北岸侦察。几个探哨回报后,他感觉到事态严峻,立刻快马回到了水西宣慰府。霭翠正在宣慰府大厅逗弄儿子陇弟,赫布匆匆跑了进来,“老爷,贵阳明军又有所增加,现已有十余万之众。”

霭翠一惊,放下手中的儿子,“已有十万之众?他们有何动作?”

“据探,他们不日将进攻云南。”

霭翠沉思起来,“进攻云南,那么,势必要取道我们水西。”

“取道水西?老爷,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霭翠想想道:“快去请大管家和二爷、三爷,到大厅议事。”

果瓦、格宗、莫里早就预感到了时局的变化,这段时间他们没少和霭翠商议这件事。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议事厅。

霭翠心事重重道:“赫布将军送来准确消息,贵阳明军已增至十余万,不久大将军傅友德就要进攻云南。如果事情真是这样,他们肯定要借道我们水西。情况紧急,我们该怎么办?请你们来商议商议。”

果瓦分析道:“是的,我们借与不借,都是一道难题。如果借道给他们,那我们很可能是引狼入室;但如果不借,又恐怕得罪了明军,就此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

格宗胸脯一拍,“怕什么!依我看,就是不借。明军十余万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他们只要敢来侵犯我们水西,来一个灭一个,来多少杀多少。老子不信,明军的脑袋都是铁打的!”

果瓦摇摇头,“二爷的勇气可嘉,可你想过没有,明军既然敢陈兵对岸,是不会轻易拿这十余万人送死的。”

格宗傲然道:“想我水西二十万大军,数量上就超过了他们。再加上地利优势,何惧之有?”

果瓦摆摆手道:“不对,我们就是打赢了这一仗,和明军也是两败俱伤。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在为谁打仗?我们是在替云南的元军充当马前卒。元军已呈日落西山之势,我们为他们卖命,不值得。”

格宗扭头看着霭翠道:“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霭翠思考了一阵道:“大管家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莫名其妙地就替别人去打仗。依我看,至少在目前,明军的主要目标是元军,他是不会轻易与我们为敌的。但我们也要有所准备,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果瓦和格宗点点头。

霭翠一挥手道:“现在我决定:水西四十八个部落的队伍全部集中,按照以前划定的区域各自防守。记住,要告诉所有的部落,只要明军不进犯我们,任何人不得攻击明军。违令者,斩!”

明军增兵,不但惊动了霭翠,更是惊动了昆明。此刻,在昆明梁王府中,同样是一片紧张的气氛。梁王巴扎瓦尔弥在地图前仔细查看着,下面坐满了高级将领,诺哲也来到了这里,梁王的大儿子巴木合也在座。

巴合木指着地图对巴扎瓦尔弥道:“父王,霭翠已经把四十八个部落的主力都调去了乌江河畔。”

诺哲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问道:“这么说,现在,他们的后防完全空虚了是不是?”“对。”

诺哲袖子一挽:“王爷,我带领两万彝兵打头阵,乘机夺回原来丢失的地盘。”

巴扎瓦尔弥没有理会诺哲,问巴合木道:“巴合木,你是什么看法?”

巴合木皱起眉头道:“我觉得,攻打水西,好像有点不妥。”

巴扎瓦尔弥道:“怎么不妥?你说说。”

诺哲跟着说:“是啊,小王爷,怎么会不妥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巴合木反驳道:“什么机会?明军是要来打我们的,我们得搞清楚,霭翠陈兵乌江用意何在?”

诺哲分析道:“这还不简单,霭翠怕明军进入他的地盘,阻击明军呗。”

巴合木摇摇头道:“我们有水西二十万军队作为屏障,但我们却要从后面进攻水西,这岂不是自毁长城?”

巴扎瓦尔弥赞许地对巴合木道:“吾儿说得有理。诺哲老爷呀,大敌当前,你还抢什么地盘?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巴扎瓦尔弥在椅子上坐下,“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挑起霭翠和明军的战争。只要他们打起来,双方的仇恨就会越来越深,水西的抵抗就会越来越猛,我们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众将齐声道:“王爷高见。”

巴扎瓦尔弥看了看诺哲道:“诺哲老爷,你更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吧?”

诺哲睁大眼睛问道:“王爷的意思?”

巴扎瓦尔弥微微一笑,“你马上派一得力之人,带一支精兵赶到水西,想方设法挑起他们的战争。只要他们双方打起来,肯定会两败俱伤。到时候,你还怕没有地盘?”

诺哲双手一拍,“我明白了。”

事态非常明了,大将军傅友德的战略目的是团结水西军,至少让水西军让开大道以便进攻云南。梁王巴扎瓦尔弥想挑拨水西和明军的关系,使水西成为元军的前沿阵地。霭翠的策略是既不能附和梁王巴扎瓦尔弥,但又要提防明军趁借道之机灭掉水西。

霭翠和傅友德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明军和水西军交战,而这正是梁王巴扎瓦尔弥和诺哲所期望的。但这件事情梁王和诺哲还没来得及动手,明军的副将刘增厚的鲁莽举动就成了事件的导火索。

那天刘增厚回到自己营房,闷闷不乐,独自喝着酒。

军校问他:“将军因何不快?”

刘增厚鼻子一哼,“大将军或是几年没打仗,或是官做大了,那胆子越来越小了。一群彝人,乌合之众,他居然会如此害怕。要是我当这个镇南大将军,怕昆明早就成了大明的天下了。”

军校道:“你是说,大将军不敢打那些彝军?”

“对,你说,我们害怕那些彝军吗?”

“实话说,弟兄们早就想杀过去了。”

刘增厚眼睛一睁,“弟兄们有这想法?”

军校嘿嘿一笑,“听人说,那些彝家的女子个个都漂亮,嘿嘿……”

刘增厚在屋里踱了几步,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命令道:“你马上去通知卫队,要他们立刻到这里来。”

军校轻声问道:“将军想杀过去?”

刘增厚道:“你刚才不是说弟兄们都有此心愿?”

军校道:“卫队人太少了。”

刘增厚道:“没有大将军兵符,调不动大军。”

军校还是不放心,“我们只有这么点人,如何与那么多彝军交战?”

刘增厚诡异地笑道:“这叫偷袭,懂吗?三国时,东吴大将甘宁领百骑突袭曹军大营,曹营大乱,甘将军领百骑来往冲杀,曹军死伤无数,百骑无一伤亡,真是大英雄也。今天让我老刘也英雄一回。”

军校问:“万一大将军发现,那怎么办?”

刘增厚胸脯一挺:“怕什么,只要老子们打了胜仗,他还不奖赏我们?”

乌江西岸,两名彝兵在站岗。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那彝兵打个呵欠,伸伸懒腰。几名明兵悄悄向他爬过去,离他只有几步时,突然跃起,将他们杀死。接着,十几个明军乘船渡过江来。他们悄悄爬到彝兵们的营帐前,突然冲进去,随着一阵惨叫声,正在睡梦中的十几个彝兵全被杀死。留在岸边的明军士兵举火把向对岸摇晃。对岸的数百人马上全部下水,不一会全部登上岸。

刘增厚上岸后问道:“没惊动对方吧?”

军校道:“没有,就十几个彝兵,全去见阎王了。”

刘增厚欣喜道:“好。火速前进,进攻彝军的兵营。弟兄们,大家动作要快。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明军行动神速,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摸到了水西军队大营。但他们的行动却被流动哨兵发现,牛角号响了起来。

兵营里涌出衣冠不整的彝兵,和明兵混战在一起。彝军因措手不及,不断被明军杀死……

主帅大营中,格宗正在营帐里睡得香,猛听得有人在叫他,“二爷,二爷。”

格宗急忙起身,“什么事?”

一个小头目慌慌张张报告:“二爷,不好了,明军杀过来了。”

格宗惊道:“明军杀过来了?在什么地方?”

“一营寨。”

格宗急忙下床,穿起衣裳,“有多少人?”

“还不清楚。”

格宗命令道:“马上传我命令,全体集合,向一营寨出发。”

不一会儿,营帐里响起牛角声。

刘增厚带着明军正杀得过瘾之时,格宗带着数千名彝兵赶到,他们将明军全部包围住。

格宗大吼道:“好哇,这些汉人,老子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居然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弟兄们,准备进攻。”

正在此时,赫布将军飞马来报:“二爷,二爷,老爷吩咐,不准与明军交战。”

格宗大声道:“你说什么?”

赫布将军还没有回答,手下数名彝兵小头目叫道:“二爷,一营寨的弟兄们都死了百多人了。”

格宗大叫:“这口气不能忍,杀进去,杀死他们。出了事情由老子顶着!”

鼓角声顿时响起,彝兵杀了过去,明军和彝兵混战在一起。

鼓角声中,彝兵个个奋勇,不畏生死。明军寡不敌众,或被叉死,或中利箭,或落入陷阱……

刘增厚且战且退,他的身边只剩下十几名士兵。

军校高喊:“刘将军快走,我们掩护你。”说完,军校带领余下十几个士兵反身与彝兵混战。

刘增厚脱掉铠甲,跳入江中逃跑了。

格宗大胜,得意洋洋地回到他的主帅营帐。他一进门,就见霭翠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

格宗得意道:“大哥,那些明军全被我干掉了。”

霭翠恼怒道:“放肆!我的命令你为什么不听?”

格宗一愣,“大哥,那些汉兵先杀了我们的人,我忍不下这口气。”

霭翠大吼道:“你忍不下这口气?你知道吗?我们整个水西可能遭受一场大灾难!”霭翠说完,一鞭向他抽来。

刘增厚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冲进主帅营帐。“大将军,大将军。”

傅友德正在灯下看书,一见刘增厚如此模样,大惊道:“刘将军为何这般?”

刘增厚道:“那些彝军刚才偷袭我们,我卫队的几百弟兄全部阵亡。”

傅友德一下站起,“什么?你说什么?”

刘增厚往地上一坐,“大将军,你要替弟兄们报仇呀!”

傅友德大怒,气得一拍桌子。“霭翠啊霭翠,我不犯你,你居然敢犯我!”

正在此时,副将李云来报:“大将军,梁王巴扎瓦尔弥的信使求见。”

傅友德一挥手道:“带上来。”

几名士兵押着信使上来。

信使昂首挺胸道:“我奉梁王之命,特来向你们下战书。”说着,他将战书递出。

刘增厚接过,欲递给傅友德。

傅友德摇手道:“念。”

刘增厚撕开念道:“我大元军队已与彝军联盟,尔等如果胆敢犯我边境,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傅友德大怒,一拍桌子,“来人,将此人耳朵割掉。”

刘增厚道:“大将军,斩了他吧?”

傅友德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放他回去。”

李云带着士兵押着信使出了傅友德的营帐。

傅友德道:“传令下去,中军大营全部移到乌江东岸。”

刘增厚高兴道:“将军早该这样了。打过乌江去,杀尽这些彝军。”

傅友德看了他一眼,“谁说要打过去?”

刘增厚不解道:“那我们陈兵乌江……”

“你不懂。”傅友德沉思了一阵,吩咐刘增厚道:“你赶快回营,整顿军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妄动。我会将此事六百里加急,报告皇上。”

霭翠知道事态严重了,马上召集了紧急会议。四十八个部落的土司们都参加了会议。

霭翠表情非常沉重,“现在,明军十万余人已经全部聚集在河东,随时准备渡河。可以说,我们水西已经处在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口。现在应该怎么办?请各位说说。”

格宗大声道:“那有什么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愿打头阵!”

果瓦问道:“以二爷之见,我们与明军交战,有没有取胜的把握?”

格宗鼻子一哼,“我原以为这些明军有什么了不起,昨晚上,老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他们几百人,明军个个也是肉长的,怕他们做甚?”

霭翠冷冷道:“你还有脸在这里胡说,这场灾难就是你引起的。我昨晚明明命你不得和他们交战,你为何不听?”

格宗分辨道:“大哥,他们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人,你能看得过去?”

果瓦摇摇头说:“二爷,你昨晚是取得了胜利,可你不想想,你有三千人,他们只有几百人,能不胜吗?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对岸聚集了十余万明军精锐,你还能取胜吗?”

格宗愤然道:“大总管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也有二十万人。”

霭翠一拍桌子道:“可整个大明有百万大军,你打得过吗?”

格宗一怔,“那,你们说怎么办?”

一时间,下面议论纷纷,有主张战,有主张和,争论不休。

莫里坐在一旁,轻声对霭翠道:“大哥,是不是请夫人来出出主意?”

格宗听了此话,瞪了莫里一眼,“请她?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一个女人知道什么?”

老望道:“我看,夫人肯定有办法。”

孟昆道:“对,就请夫人来吧。”

莫里道:“大哥,别犹豫了,夫人肯定有办法。”

霭翠想了想:“好,快去请夫人来。”

话音刚落,奢香从后面走出来,“不用请了,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霭翠急忙道:“夫人,你看这事怎么应付?”

奢香微微一笑,“这件事,我认真考虑过了,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霭翠急忙问:“怎么容易法?”

奢香道:“只需交给明军一个人,明军会马上退兵。”

“谁?”

众人的眼光一齐望着奢香。

奢香微微一笑,手指格宗道:“二爷。”

格宗一听,跳了起来,“什么?把我交给明军?”

众人个个看着奢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奢香微微一笑,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二爷。而且,还要五花大绑地交给他们。用汉人的话说,这叫负荆请罪。”

格宗大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奢香道:“这意思很明白,昨晚的战斗,虽说是明军首先挑起来的,但攻击他们的主将是二爷。只要把二爷绑了去,负荆请罪,向他们说明缘由,据理力争,我想,定可平息明军的怒火。”

格宗冒火道:“你……你是不是明军的探子!”

那珠大声喊道:“哼,这女人毒如蛇蝎,居然敢毒害二爷。不是明军探子是什么?”

下面许多人顿时愤怒。

“不行,不能让二爷去。”

“对,二爷去了就是送死。”

霭翠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看果瓦,果瓦很冷静,什么话也没说。

奢香向大家解释道:“大家都别激动,冷静下来想想。现在,我们如果和明军作战,可能会取得暂时的胜利。但以后呢?明军会源源不断地派兵前来征讨我们,我们怎么办?我们彝家的百万子民怎么办?大家想过没有?”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全部望着霭翠。

奢香转身对霭翠道:“老爷,形势紧迫,不能犹豫了。”

“可是,二弟他……”

奢香笑道:“老爷如果不放心,我愿意陪二爷同去。”

“什么?你去?”

“对,我去比较合适。我将想尽一切办法,保证二爷平安归来。”

霭翠想想,点点头,“好,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

霭翠说罢,走到格宗面前,拍着他的肩道:“兄弟,事情是你引起的,为了我们水西这百万彝民,你就受点委屈吧。”

格宗愤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道,“我听大哥的”。

格宗说是听大哥的,其实他只是想赌一赌,看他的大哥是否真的要把他交给明军。但当霭翠真的要把他交给明军请罪的时候,他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他只好把他的不满发泄到奢香的头上。既然是去请罪,格宗当然是要被五花大绑的。格宗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他赖在宣慰府门口的地上大声叫道:“老子不走,老子要坐轿子去。”大家见状,都不敢上前劝阻,只是看着奢香,不知道如何是好。

奢香严厉地说:“君长说了,一切听我指挥,你们怕什么?不走就给我打!”

众人一见奢香这么严厉,有些害怕了,连忙找来了竹条。只等奢香下令就抽打格宗。

格宗还在地上死扛着,他是水西的二爷,丢不起这个面子。

见格宗还是不肯起来,奢香心生一计,凑到格宗的耳边小声道:“水西人都说二弟是英雄,明军也知道二弟是一员猛将。二弟,你给嫂子长长脸,像你这样狼狈地去见傅友德,这不让明军小瞧了你?”

格宗虽然赖在地上,但心里也很着急,他真的怕奢香令人打他,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之所以不起来,只是为了争一个面子,见奢香给他台阶,他立马挺起身来道:“你说我是英雄?”

奢香正色道:“二弟是为了拯救我水西百万子民而委屈自己,当然是大英雄了!”

格宗一听,不再耍赖,站起来,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乌江对岸,明军几十座大营森严壁垒。

主帅营帐内,傅友德正在和将军们议事。副将刘增厚请战道:“大将军,大军已在乌江边结集二十余日了,再不战,我军士气将会大损。请大将军给我两万人马,末将愿打头阵。”

副将李云道:“大将军,别再犹豫了,下令吧。”

傅友德冷静地踱了几步,想了想道:“不忙行动,看看对岸的动静再说。”

副将刘增厚道:“大将军,这还看什么呀?他们胆敢偷袭我们,就说明他们已经和我们摊牌了。不然,那元贼为何派来信使下战书?”

傅友德道:“如果元军不派人下这封战书,兴许我还有几分相信,可元军战书一下,我反而觉得其中有诈了。”

众将疑惑道:“为什么?”

傅友德道:“你们想想,这战书一下,就表明了霭翠已经公开反明。可霭翠是这种人吗?他明明知道现在元军大势已去,为何要自寻死路?这不是霭翠的智慧。”

下面有将领附和道:“大将军此话有理。这其中可能有诈。”

刘增厚大声道:“你们老是说有诈。难道,我那几百号人就这么白死了?”

傅友德皱起眉头道:“刘将军,少安毋躁。我相信,水西现在一定也很紧张。用不了多久,水西就会派人来的。”

刘增厚道:“大将军,别等了,水西的人怎么会来呢?他们敢来吗?”

副将李云道:“是啊,大将军,下命令吧。还等待什么?”

傅友德坚持道:“不,本将军已经将此事报告了皇上,二十余天了,皇上圣旨也该来了。”

就在这时,一位参将进来报告:“将军,钦差大人到。”

傅友德急忙问:“钦差来了?是谁?”

参将道:“焦光,焦大人。”

傅友德大喜道:“快,有请焦大人。”

傅友德带着手下将领们将焦光迎进大营,傅友德和焦光在军帐坐下。

傅友德急切问道:“焦大人,对于水西偷袭我明军之事,皇上有什么旨意?”

焦光不答反问:“傅将军,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傅友德见焦光如此回答,沉吟了片刻。

刘增厚马上站出来大声说道:“焦大人,水西之所以敢偷袭我大明军队,就是我们过去太迁就他们了。依末将之见,我大明军队应奋力反击,一举荡平水西叛逆,以振我大明军队雄风。”

焦光双眉微微一皱,傅友德马上将焦光的神情看在了眼中。还没等焦光说话,傅友德一拍桌子,大声喝道:“钦差大人在此,岂容尔等胡言乱语。水西之事,事关我大明王朝大局,岂是尔等想得那么简单。”

焦光道:“傅将军,不妨谈谈你的想法。”

傅友德侃侃而谈:“霭翠手下四十八个部落,一百多万人口,他们的安定与否,直接关系到我西南地区的局势。所以,本帅认为,对于水西霭翠,只能安抚,方为上策。”

焦光闻言,点了点头。

刘增厚还想说些什么,一参将进来报告:“将军,水西的人来了。”

“来者是谁?”

“霭翠夫人奢香。”

傅友德问道:“就她一人?”

参将道:“她押着水西二爷格宗来的。”

焦光火速与傅友德交换了一下眼光,傅友德立即道:“请奢香夫人进帐。”

不多时,奢香进了大帐。傅友德拱手道:“不知奢香夫人驾到,有失远迎。”

奢香行礼道:“将军乃我朝重臣,奢香一介民妇,岂敢有劳将军欢迎。”

傅友德笑道:“夫人此言过谦了。来,我给夫人介绍,这是圣上派来的钦差焦光焦大人。”

奢香马上对焦光道:“焦大人,民妇奢香有礼了。”

焦光立刻道:“夫人客气了,夫人请坐。”

奢香坐下道:“大将军,奢香今日前来,是来向大将军请罪的。”

傅友德道:“请罪?奢香夫人何罪之有?不知夫人请什么罪?”

奢香微微一笑,“大将军,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了。现在,你十万雄兵驻扎江东,不就是想报那一战之仇吗?”

傅友德道:“夫人好眼力。但请夫人相信,傅友德绝不是那种昏庸糊涂之辈,不是万般无奈,本帅绝对不会向水西开战。现在,本帅只希望夫人能对此事作出解释。”

奢香道:“有大将军这句话,奢香很感激。我知道,你的部下对和他们作战的人耿耿于怀,我今天把领头的带来了,任凭你发落。”

“他是谁?”

“我们老爷的亲兄弟,水西二爷格宗。”

几个水西士兵把格宗押了上来,刘增厚一见格宗,双眼冒火。

格宗一进帐就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汉人都是老子的仇敌。那几百人都是老子带人杀的,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在座的将领们闻听此言,个个愤怒不已。

傅友德道:“好,有种!杀人偿命,来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刘增厚站了出来,“大将军,让末将亲自去斩了他,替我的弟兄们报仇。”

格宗被推了出去。外面顿时响起了阵阵的鼓声。听到这鼓声,奢香有一丝紧张,但马上让自己平息下来。

焦光道:“大将军,请叫鼓声不停,我有话要问。”

傅友德双目盯着奢香,好一阵后才挥手:“传令,鼓声不停。”

焦光盯着奢香问道:“夫人,你难道就这样白白看着你们二爷送命?”

奢香道:“是呀,奢香也是弄不明白。请问大将军,为何要杀格宗?”

傅友德道:“他刚才不是承认了么?是他带人杀掉我们五百多人,你说该不该杀?”

奢香道:“两军交战,死人是常事。被人杀或杀死人都是正常的,想必大将军也在战场上杀过不少人,难道也该死?”

副将李云大声道:“霭翠无能,自己不来,叫一个女人来胡言乱语。”

奢香道:“此人好粗鲁无理。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

李云欲说什么,被傅友德用手势止住。傅友德道:“是的,战场上杀死人没什么,可他该死不是这个原因。”

“那奢香请问将军,是什么原因?”

“他为何要带人来偷袭我们?”

“你是说,格宗带人来偷袭你们?”

“怎么,你们连这都不承认?”

奢香看了看傅友德,摇头道:“大将军,恕我直言,我带格宗来请罪,并非来请死。我水西君长霭翠是大明贵州宣慰使,在水西辖区,谁反了朝廷,宣慰使有权杀之,即便是亲兄弟也不例外。我这次没带格宗人头来,是有缘由的,请大将军明鉴。”

傅友德:“此话怎讲?”

坐在一旁的焦光看出了一些蹊跷,他站起身道:“大将军,让两个当事人当众对质,你我当个判官如何?”

傅友德想想道:“好,传刘增厚将军。”

不一会儿,刘增厚进了营帐,他一进来就大声叫道:“大将军,还留那叛将性命干什么?”

傅友德道:“焦大人有话问你。”

焦光问道:“刘将军,你说说,彝军是怎么偷袭你们的?”

刘增厚一愣,“偷袭就是偷袭,有什么好说的。”

奢香一声冷笑,“刘将军,身为军人,为什么要谎报军情呢?”

刘增厚道:“你休得在此胡说。刚才那厮不是已经承认了吗?我们的几百人都是他带人杀的。”

奢香道:“是我们二爷带人杀的。可是,是在什么地方杀的?二爷为什么要杀你那几百人?将军心中应该有数吧?”

刘增厚头一偏,“我不管这些,杀人就要偿命。”

奢香道:“那天晚上,明明是你先带人偷袭我水西兵营,可为何说是我们水西军偷袭你们呢?”

刘增厚急了,“是你们,是你们偷袭……”

焦光突然问道:“刘将军,你说是水西的军队偷袭你们,那作战的地方就肯定是在河东这边。”

“对。”

焦光道:“那我问你,我军死去的那几百人,他们的尸首在哪?”

刘增厚顿时语塞,脸上流出了汗水。

奢香立马对焦光道:“谢谢焦大人明察秋毫。”奢香转向傅友德道:“大将军,适才焦大人说得对。既然战场在河东,河东肯定有不少尸体,就请将军把这些尸体找来让我们看看。”

傅友德一下子盯住刘增厚,刘增厚低下了头。

奢香站起身道:“各位将军如果有兴趣,我请你们去一趟水西,我可以让大家看看明军五百多士兵的尸首,还有一百多具我们水西军的尸首以及那些被烧毁的房屋。焦大人,我大明的军队是正义之师,为何要作出如此的举动?”

傅友德大怒:“刘增厚,是不是你去偷袭水西?”

刘增厚低下了头。

傅友德大怒道:“混蛋!你险些误了朝廷的大事。”

傅友德气得满面通红,他对奢香道:“夫人,是我治军不严,让你们受委屈了。”接着,他桌子一拍,“来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刘增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道:“大将军饶命……”

几个士兵拉起他就往外走。

奢香急忙道:“等等。”

傅友德道:“夫人有什么话?”

奢香道:“奢香斗胆替这位将军求情。”

傅友德道:“夫人,对不起,军纪难违。”

奢香道:“大将军,奢香这次前来,并不是想争什么输赢,只是想消除一场误会,以利于我们更好的合作。如果人头落地,奢香心有不安。”

众将跪求道:“我军还未与梁王交战,先斩将军,于我大军不利。请大将军宽恕。”

奢香施礼道:“恳请大将军宽恕他。”

傅友德双手一揖到底,“奢香夫人,本帅以前只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钦佩呀!”

傅友德带着众人,来到旗杆下,亲手给格宗松绑。傅友德道:“对不起了,这是一场误会。”

格宗并不领情,“你是大将军傅友德?”

“正是。”

格宗傲气道:“你嘛,还像个英雄。”说完,格宗一指刘增厚,“这家伙是狗熊。”

傅友德道:“他死罪已免,活罪难逃。来人,打四十军棍,连降三级。”

两个卫土上前,押走了刘增厚。

格宗对傅友德一拱手道:“大将军,送我一匹马。”

奢香急忙道:“二弟,不得无礼。”

傅友德哈哈大笑,“牵一匹好马来。”

参将牵来一匹大白马。格宗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没打招呼便狂奔而去。

乌江岸边,傅友德和焦光送别奢香。

焦光道:“夫人,焦某有几句话,烦请你转告宣慰使霭翠大人。”

“焦大人请讲。”

“夫人,你是明白人。如今,我大明军队已经将北方、中原的元贼全部扫除干净,华夏一统指日可待。现在就剩下元梁王偏安云南,负隅顽抗。但圣上已下定决心,定要剿灭梁王,完成统一大业。”

奢香点头。

焦光继续道:“傅大将军奉圣上之命,领军驻扎贵阳,只是为了征讨元贼,对水西彝民绝无侵犯之意。圣上亲谕:彝民兄弟是我华夏子孙,也是我大明子民。所以,焦某再次传达圣上圣旨,大明军队决不会侵犯水西一草一木。”

奢香双手一揖,“如此,奢香表示感谢了。”

焦光急忙还礼道:“但元梁王一日不除,终是我华夏统一的一大隐患。所以,烦请夫人转告霭翠大人,借道我军,助我军铲除元贼,切不可与元贼同流合污。”

奢香道:“焦大人之意,奢香一定转告我水西君长。”

傅友德道:“好,本帅静候佳音,夫人一路平安。”

奢香上船走了,望着奢香的背影,焦光对傅友德道:“霭翠有此贤内助,实乃朝廷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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