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负义的弟子
杜月笙没有想到回上海竟然会是这般光景,更没有想到,在自己衣锦还乡时,给自己当头一棒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门生吴绍澍。背叛,一种从不曾有过的凄凉感觉涌上了心头。吴绍澍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与他人合谋?如果是合谋,那对方又是什么人?
吴绍澍,字雨生,枫泾镇人,早年就读于上海法科大学,受进步思想影响,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也参加过学生运动。“四·一二”之后,吴绍澍经受不住考验,背叛革命,投奔了国民党,出卖了中共上海市委组织,致使中共在上海的势力遭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如此行径,令人齿冷,吴绍澍自觉得在上海已经呆不下去,于是就仓皇地逃往汉口。汉口龙蛇混杂,局势也不太平。吴绍澍待了几日,混不下去了,只得重回上海,求救于杜月笙,恳求杜月笙能将他收为门生。当时,杜月笙势力已经极盛,吴绍澍就是想通过杜月笙这一层关系,在汉口打开局面。杜月笙接到吴绍澍的拜师帖后,当即修书一封给汉口的青帮领袖,让他们收留吴绍澍。吴绍澍回汉口后,大肆吹嘘与杜月笙的师徒关系,因此名气陡涨,逐渐地掌握了汉口青帮的势力。后来,吴绍澍参加了陈立夫主导的“CC”派,成了当中的一份子。
与吴绍澍一起加入“CC”的还有吴开先。吴开先也是杜月笙的弟子,二人又刚好是同乡,因此在一段时期内,两人关系极好。几年后,吴绍澍去了南京,担任国民党中央党部民众训练部民训处长,在政府中地位日益显赫。为了实现更大的野心,吴绍澍又投靠朱家骅和“复兴社”的康泽,尽心竭力为二人效劳。“CC”派与“复兴社”向来明争暗斗不断,吴绍澍、吴开先这一对昔日“CC”系中的兄弟也自此分道扬镳。友情不再,二吴之争更是愈演愈烈。
吴开先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在上海辛劳了几年,受到陈立夫的赏识,被提拔为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更被任命为上海市党部主任,专门负责国民党上海市的党务事宜。吴开先一时权倾上海,被人称为“党皇帝”。他在上海和杜月笙互为依靠,互相提供便利,各取所需,大发横财。
然而,好景不长,几年后,日军侵占上海,杜月笙仓皇逃出上海,前往香港。吴开先也有离沪避难之心,但蒋介石却电令他留在上海,坚持抗战。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日军进入上海后,抓获吴开先,原本打算将他一刀杀了了事,但当时中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日本帝国主义改变了侵华策略,由过去的军事进攻为主,政治诱降为辅改成了以政治诱降为主,以军事进攻为辅。吴开先为国民党党部要员,日方认为留他一命,或许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另外一个方面,吴开先为了保命,不惜以大量的金银财帛贿赂日方军官,买通各个关节,有他们为吴开先开脱,吴开先这条老命就算保住了。1942年秋,吴开先还接受了日本人的任命,秘密地前往重庆和蒋介石进行谈判。为了掩人耳目,吴开先首先南下去了柳州,随后前往重庆。
蒋介石政府早就有心和日本帝国主义媾和。现在,日方派吴开先来重庆谈判,正中蒋介石的下怀。他热情地招待了吴开先,并想方设法地为吴开先开脱。这一举动自然激起了各界人士的强烈反对,重庆的舆论报纸也纷纷加以谴责。蒋介石为了平息舆论,只得下令解除吴开先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的职位,让他闲居在重庆市郊。这个处罚微乎其微,但吴开先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他都够发现别人在他房屋的四周贴上“大汉奸”、“卖国贼”之类的标语,而且舆论上一波又一波的谴责、辱骂,更是让他如坐针毡。吴开先无奈,只得去找杜月笙帮忙。
重庆不比上海,不是杜月笙一手遮天的地方。吴开先找杜月笙,是想让他以“恩师”的身份出面制止吴绍澍,不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抨击自己——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声讨、攻击吴开先的人,正是吴绍澍。杜月笙问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也觉得吴绍澍太过分了,就答应了吴开先的要求。
杜月笙让朱品三去把吴绍澍找来,以“老头子”的身份教训了吴绍澍一顿,批评他不应该对吴开先落井下石,并警告吴绍澍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举动,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些话,让吴绍澍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他在杜月笙面前仍旧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心里非常不满。他心里原本就看不起白相人出身的杜月笙,当初在走投无路之时拜在杜月笙门下,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现在,他大权在握,功成名就,又何必继续看杜月笙脸面呢?
自此以后,杜月笙和吴绍澍两人嫌隙渐生,貌合神离,师生情谊更是如夕阳晚照,早已经不复当初了。吴绍澍对杜月笙的话阳奉阴违,不理不睬,甚至时常表现出对恩师的不满情绪。对此,杜月笙除了自怨自艾外,别无办法。抗战胜利前夕,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即将召开,在上海代表人选一事上,杜月笙和吴绍澍两人各有盘算,互相抵触,矛盾也随之公开化了。
当时,杜月笙自觉自己在上海的势力已非昔日可比,便竭力地向上海政府部门渗透自己的势力。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在即,他打算推荐得意门生陆京士作为上海地区代表参加会议。于是,陆京士便按照杜月笙的指示,给上海市党部主任吴绍澍打电话,请他助一臂之力。但吴绍澍另有打算,他不愿意杜月笙再次把手伸到上海来,就派了自己的人出席了代表大会。对杜月笙方面的解释则是“自家兄弟,谁出席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后,杜月笙明白,吴绍澍这个往昔的弟子,已经不可能和自己走一条道了。只是,杜月笙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吴绍澍和自己貌合神离也还罢了,又为什么要狠狠地捅自己一刀?回到上海后,风光不减,依旧华盖满庭,宾客云集,但杜月笙心里最想见的仍然是吴绍澍。他希望有奇迹出现,希望这个徒弟能够亲口对自己说,其实这一切都并非是他的本意。
然而,接连几天,连吴绍澍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杜月笙心里的些许期许终于消散不见。杜月笙急了,他顾不得颜面,亲自乘车前往吴绍澍的府邸拜会这个徒弟。但到了府门前,被守护在门边的卫士拦住,对方告诉他:“吴副市长外出未归,请回!”
杜月笙颜面顿失,讪讪而回。几天后,吴绍澍突然来回访,这让杜月笙大喜过望,连忙出外相迎。不料,吴绍澍只淡淡敷衍了几句,说是有公务需要处理,便急急忙忙地告辞而去了。
杜门中人,个个义愤填膺,顾嘉棠、叶焯山等人更嚷嚷着要教训吴绍澍。杜月笙知道,此时不宜节外生枝,拦住了他们,只说他有应付的办法。
于是,杜月笙亲自下了请帖,邀请吴绍澍到赵培鑫家赴宴。之所以选择在赵培鑫家里,是因为杜月笙明白,如果在自己家里设宴,吴绍澍是断不会来的。杜月笙还安排了一些和吴绍澍相熟的恒社兄弟相陪,这么安排是为了不让吴绍澍过于尴尬。
这天晚上,吴绍澍如约前来。这让杜月笙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期待。然而,接下来的酒宴,却让他吃得颇不是滋味。吴绍澍坐在那里,愁眉紧锁,不苟言笑。众人见他如此,心里凉了半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杜月笙满腹苦水,一肚子的疑问,然而顾及师道尊严,终究无法拉下脸皮一问究竟,只得静等吴绍澍,希望他能说上几句。可惜,直至深夜,吴绍澍都无任何的解释,闭口不谈与师门纠葛之事。宴席中人只觉得寒气逼人,场面之尴尬,气氛之僵冷,为众人所未见。
杜月笙心里苦闷,旋即哮喘发作,众人劝他退席,但杜月笙执意坚持,只让人拿来药止病,为的还是希望吴绍澍能好言好语赔罪师门。此番折腾,杜月笙面色凄苦,众人望之凄然,也盼着吴绍澍能够有所表示。但吴绍澍仍旧冷脸相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夜深,席散,吴绍澍仿佛得到解脱一般,急急告辞离去。杜月笙一番苦心,就此付诸于流水。顾嘉棠等杜门中人,个个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顾嘉棠表示,要找出吴绍澍的拜师帖子,以师门的规矩教训他。这番话提醒了杜月笙,连忙打开柜子,去找那份帖子,但翻遍了几千份的拜师帖,偏偏不见吴绍澍那张。众人相顾愕然,顾嘉棠勃然大怒,称这肯定又是吴绍澍买通了杜门里的内奸,将那张帖子偷了去。杜月笙闻言,气得脸色发青,一恨吴绍澍忘恩负义,做得太绝,二恨杜门出了内奸,吃里扒外。顾嘉棠暴跳如雷,发誓要在三天之内找出内奸,清理门户。然而,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一无所获,顾嘉棠岂肯罢休,打算继续追查下去。杜月笙见杜门中人人心惶惶,便亲自劝说顾嘉棠。顾嘉棠这才息了肝火,免去了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