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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居上的“小八股党”(1 / 1)


后来居上的“小八股党”

对于大八股垄断抢土生意,最感到不忿的是黄金荣。他和沈杏山本来身家地位都旗鼓相当,然而,棋输一招就远远落了下风,现在沈杏山等人权势熏天,挣钱挣得热火朝天,自己却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望钱兴叹。还不光是钱的问题,鉴于鸦片在上海社会中的无比重要性,谁在鸦片问题上有更多的掌控权,谁就会在上海有更多的发言权。所以,落了下风的黄金荣心里真是又嫉恨又无奈。

万分不甘心的黄金荣把杜月笙唤来商量对策,在黄金荣心目中,杜月笙已经是黄门中仅次于林桂生的重要人物,他希望这个聪明绝顶的杜月笙能给他支支招。

“月生,大八股那帮小子现在太猖狂,把咱们的财路都断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黄金荣殷切地盯着杜月笙。

杜月笙懂得黄金荣眼中的期盼,说实在的,看着大八股大发鸦片财,他比黄金荣更眼馋。他现在虽然在赌业有了一定的名声,但再怎么着,自己也不过是黄金荣的手下。而且,尽管自己不再是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瘪三了,可由于他喜欢广交朋友,出手又阔绰,口袋里并没有几个余钱,所以,要是能在鸦片上一展身手,那不仅花钱不愁,在江湖上的声势与威望也会不可同日而语。这种诱惑实在很难抵御。

但他更明白这实在是项艰巨的任务,非法无所谓,反正整天干的也是非法的事。要紧的是,抢土本来就是个危险活,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不断,现在大八股力量雄厚,人马众多,要想虎口夺食,更是困难重重。

干?还是不干?杜月笙觉得有些畏惧和犹豫。

经过几天痛苦而认真的思索,杜月笙终于横下心来,干。

可问题又来了,怎么干?

第一个方案:硬拼。可现在大八股人马众多,力量雄厚,徒子徒孙们众多不说,还有警方、水师营、缉私营为他们开路,要想和他们硬磕火并,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提着自己的脑袋去拼命。这个方案显然行不通。

第二个方案:讲和。让他们看在江湖道义和兄弟情谊的份上,分自己一杯羹,让兄弟们也有口饭吃。可谁会嫌钱烫手?到手的肥鸭子拱手撕别人一半,鬼才那么大方,这是与虎谋皮,也不可行。

只剩下第三个方案,也是唯一一个可实施的方案了。还走老路子,百密尚有一疏,大八股戒备再森严,那么长的路途,肯定也会有漏洞,乘其不意、攻其不备,半路上釜底抽薪,干上几票总是可以的。

当杜月笙把自己的想法向黄金荣夫妇汇报时,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去试一试。

杜月笙知道,今非昔比,抢土的难度比以前要大得多,所以一定要有一个过硬的班底,个个都得是厉害角色才行。好在杜月笙原先在十六铺有一批小兄弟,其中不乏好勇斗狠的角色,正想发财想得眼发红。另外,他在青帮、赌场也结识了很多的江湖人士。经过层层筛选,反复考量,杜月笙终于组成了一支非常强干的抢土小分队。

第一位是金廷荪,浙江宁波人,鞋匠出身,人称“金阿三”。他所拜老头子是被称为“长江一虎”的“大”字辈流氓王德霖,因属“关山门”徒弟(即最后一个徒弟,也叫龙尾,俗称小老大),很受同党的尊敬。在同党中,均称三哥,比杜月笙更早进入黄公馆,杜月笙也尊称他为三哥。三哥具有黑道中的一切“优良”品质,果敢阴狠、诡计多端,聪明不在杜月笙之下,杜月笙在很多问题上都听他的主意,有“军师”之称。但是,之所以没能走杜月笙那么远,是因为有一点上他远远不如杜月笙,金廷荪十分贪钱,也很吝啬。后来,金廷荪也成了上海的所谓“闻人”,与杜月笙是儿女亲家。

第二位是顾嘉棠,小名泉根,幼时在上海北新泾莳花植木,因而有个“花园泉根”的绰号。擅拳术,方头大耳,个子不高,有霹雳火、猛张飞的火爆性格。善于敛财,后在静安寺一带置有很多房地产,门徒党羽也多散步在这一带,有“沪西半边天”之称。

第三位是高鑫宝,上海人,个子高、骨头硬,他从小跟着父亲在网球场上给外国人捡球,经年累月,训练出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眼明手快、反应敏捷的本事。他后来做过西崽(餐馆侍役),还曾经给美国一家汽车行当过司机,是马里斯一带(今延安中路、成都南路)有名的“斧头党”。所拜老头子是王德霖,经常聚众打架,敲竹杠。流氓钱增福开了一个赌台,因不肯给高鑫宝开销,高鑫宝就将一个赌客的腿砍伤。杜月笙知道后,认为高鑫宝很有种,就将他联络入伙,成为他的重要骨干之一。高鑫宝对绑票尤其能干,有一次绑一个姓何的巨商,一次就得80万元。后来高鑫宝开设了丽都花园舞厅,因凶悍异常,有“丽都之狼”之称。

第四位叶绰山,广东潮州人,生长在上海,两臂上各刺有青色长龙一条,俗称“刺花党”。因在美国汽车行开过汽车,人称“花旗阿柄”。叶绰山不仅车技高超,还会用斧头,最绝的是他的枪法。叶绰山的枪法在杜月笙一生结交的朋友里应为第一,在一个小房间里,无论何时由别人抛一枚铜板飞向天花板去,他都可以一弹击中。

第五位,芮庆荣,也叫小阿荣,腰阔膀粗,富于膂力,他先世世居上海曹家渡,以打铁为营生,绰号“火老鸭”。火老鸭在上海人看来是一种不祥之物,意思是他到哪里,祸就要闯到哪里。孙传芳统治上海时期,芮庆荣当过军阀李宝章大刀队的队长。

第六位,马祥生,我们前面提到过的杜月笙同参弟兄,皮箱作坊的小学徒出身,因偷东西被赶出,流落在十六铺。经常在轮埠上睡铁板过夜,遇有洋船靠岸,才得以在船上大厨房临时干些杂活,自学成才,会几句法语,杜月笙常派他与一般法国巡捕、包探打交道,在捕房面前比较吃得开。

第七位,谢葆生,苏州人,在跑马厅当过马夫,干过马车,故有“马夫葆生”之称,他本是沈杏山的人,被杜月笙收买后,两人结拜为兄弟,为杜月笙摆平沈杏山立下了大功。后来买了很多房地产,是敌伪时的大汉奸。

杜月笙挑选的强将基本都粉墨亮相了。不得不佩服杜月笙的眼光,这几个人全都不是吃素的,各个身怀长技,各有专长,老上海人称他们为“小八股党”。

“大八股党”是很不把黄金荣放在眼里的,因为他们依仗的是公共租界,相形之下,黄金荣所依仗的法租界就显得面积比较小,而地少的同时,人口也就少,这样,黄金荣的影响力自然也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另外,当时的鸦片商和烟土行多半都开设在公共租界,而法租界很少有烟土栈,因此他们认为就算有些法租界的朋友来抢几麻袋烟土,发一笔小财,和他们成千论百、大来大往的比起来,无异于是癣疥小疾,微不足道。可是,万万没想到,在黄门当中突然就蹦出来一个此前闻所未闻的杜月笙,而他们很快就栽到了杜月笙的手里。

得到批准后,杜月笙先召集他们开了一个战前动员会,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并先塞了大把钞票以资鼓励,结果,成员们个个都充满了斗志。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杜月笙的话有多么动人,对于他们来说,白花花的银子才是最诱人的,不用鼓舞士气,他们也满心斗志了。

杜月笙的不简单之处在于,他能够让这帮桀骜不驯、粗野蛮横的流氓密切配合,紧密团结在他周围,为抢土之事而奋不顾身、出生入死。

在“小八股”中,杜月笙已经有较高的声望,除了金廷荪外,其他的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是杜月笙对每个人都不拿架子,义气慷慨,待人真诚。所以大家都对他服服帖帖,言听计从,个个跃跃欲试,希望能一试身手。

当他们真正行动起来时才发现,在“大八股党”的保护下,抢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跟前些年相比,现在的“大八股党”就变得更难对付了,因为他们接货运货的方式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当时那些烟土商早已大发其财,资金十分雄厚,因此会以每艘十万银圆的高价来包租远洋轮船,将烟土直接从波斯口岸运到上海,每船所载烟土都有上千吨之多。这些运土外轮抵达吴淞口外的公海之后,“大八股党”这边早已接到电报,将接货的舢板(一种小船)排成队,由便衣军警荷枪实弹沿途保护,前往接应。小船装货之后,依旧列队而行,经高昌庙、龙华而进入公共租界。沿途岸边,更是布满了守护着的便衣军警。

在这种情况下,再也没有“挠钩”、“套箱”那样方便的抢土机会了,但杜月笙自有办法,第一次下手,就收获颇丰。

对方实力强大,初看起来简直无从下手。但是由于运土途径水陆兼程,路程相当的长,即使有大量的人手,“大八股党”也总会有疏漏。所以杜月笙还是相信,一定会有机可乘。

对方实力强大,搞正面进攻是绝对不行的,那就打埋伏或者搞突袭。每次行动,杜月笙总是要观一观天象,这当然不是他有多么迷信,而是遇到月黑风高、狂风大作或者雨雪天气,“大八股党”常常会疏于防备。杜月笙先派人做好精密的调查,再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谋划,合理分工,妥善布置后,找准时间,以最迅猛的动作抢土,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法租界。

这天夜里,黄浦江码头上一艘客轮刚刚到港,旅客纷纷下船上岸,而公共租界的水警与缉私队员则拦在出口处,逐个搜查违禁物品。

这时,有两个中年男子从岸边走上跳板,来到了客轮上。随即,一个手臂上搭了条白毛巾的茶房迎了上来,打拱作揖地问候着他们。待问清了姓名之后,那个茶房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头等舱的门口,用手指在门上叩了三下,接着喊道:“洋行的两位大先生来啦!”

只听屋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应道:“请进!”

原来,这两个人就是沈杏山手下的郭海珊和戴步祥,他们都是“大八股党”的成员。

两人进门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各提了一只大皮箱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长衫、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汉子。他们三个来到船尾,用一根很粗的绳子拴住大箱子往下放。再看下面,正有一只舢板在接应着。舢板上的四个人接住了大皮箱之后,就将它们放在了舢板内几捆稻草的下面。然后,一个人用竹篙对准轮船屁股一点,另一个架起支橹来,舢板就直往浦西方向摇去。看着舢板远去,船尾上的三个人才放心地走下跳板,摇摇摆摆地上岸去了。

舢板划到江心的时候,却意外地遇到了一只乌篷船横在那儿。舢板上的几人觉到情况可能不妙,但事到临头,是无法躲避的,他们只能尝试着从乌篷船的旁边擦过去。但是,正当舢板划到乌篷船一旁的时候,船里面忽地跳出六七个蒙面大汉,其中有两个用篙头钩住小舢板的舷帮,而其余几个则都亮出了手枪,上前狠狠地逼住了舢板上的四个人。

就这样,舢板中的两只大皮箱被抢了去,而小舢板上的几个人因为有人用手枪抵着,都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抢走了这批货,又眼巴巴地看着这条乌篷船扬帆架橹,飞也似地向吴淞方向驶去。

这只乌篷船驶过外白渡桥以后,往东摇到公平路码头就靠岸了,而岸边早已等着一辆汽车,坐在驾驶室里的人正是杜月笙。

等两只皮箱搬上车之后,杜月笙很平静地问道:“今晚的事没露馅吧?”

“绝对没有,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就已经无影无踪了。”回答的人是“小八股党”之一的顾嘉棠。

杜月笙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大家干得不错。”

接着,杜月笙又问道:“舢板上总共有几个人?”

顾嘉棠答道:“四个。谢葆生肯定在里面,还有一个好像是季云卿,另外两个我就不认得了。”

杜月笙听了一笑,说道:“嗯,谢葆生这事做得漂亮,明天你找人送根条子给他。”

说到这里,杜月笙就启动了汽车,载着两只大皮箱直奔同孚里黄公馆驶去。

那两只大皮箱里装的当然是烟土,而这次打劫事件正是杜月笙与谢葆生联合策划的。有谢葆生做内应,杜月笙对沈杏山一伙的行踪自然是掌握得十分准确,于是成功地劫持了这两大皮箱的上好烟土。这可以说是“小八股党”与“大八股党”之间的第一场交手,结果是“小八股党”完胜,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八股党”中出现了叛徒和内奸。

这次失手,令沈杏山暗暗吃惊,他实在是想不出上海滩有哪一个人敢跟他如此叫板,况且,就算那人有如此胆量,他们的行动都是严格保密的,对方怎么会对自己这边的情况掌握得如此确切呢?沈杏山派人四处察访了几天,却一无所获。在进行调查的同时,沈杏山在接货的时候也更加小心,为了做到更加保险,他把接货的地点改到了吴淞口,接货的方式也有所变化。但是,这些都没有用处,烟土再次被劫,对方就好像有一只眼睛在天上盯着一样,自己的一举一动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人家。这下,沈杏山不禁起了疑心,难道自己的队伍中有了奸细?沈杏山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些弟兄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地闯过来的,哪能轻易就被人收买,背叛自己呢?可是沈杏山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如果真的是自己的队伍中有了内奸,那麻烦可就大了,想到这里,沈杏山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次得手使得杜月笙和“小八股党”感到异常振奋。杜月笙等本来以为这是一块非常难啃的骨头,但是一旦上手,他们惊喜地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困难。

此后,杜月笙带着“小八股党”抢夺烟土屡屡得手,这大大鼓舞了杜月笙从事烟土生意的信心,也使得他不再满足于这种零星的散抢,而是要进一步扩大行动的规模。于是,他向黄金荣和林桂生进言道:“依我的看法,当前的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从事烟土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是正得其时,不过当然也有困难,我们要想在烟土这个行业独霸上海滩,就必须先得摆平‘大八股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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