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世界中。
傅怀安缓缓睁开眼,身上早已不见了疮疤,他缓缓站起来,扭动了一下脖子,脚下是无尽的汪洋,他正踏在海面之上。
“嘶...又是这个梦...”
傅怀安活动了一下身子,环顾四周,果然与先前一样,四个人影三女一男,不,不一样,傅怀安注意到又缓缓的出现了两道模糊的背影,看不清楚男女。
他继续向前走,他想要冲到那些影子面前去看看到底是谁,走着,走着,跑着,跑着,傅怀安始终无法到那些人影面前。
突然,傅怀安脚下的汪洋大海突然翻涌起大浪,傅怀安被巨浪拍打在地上,他无数次站起,又无数次倒下,直到筋疲力竭,他没有注意到的时,远处人影中一道身影回首看了他一眼。
巨浪缓缓平息,傅怀安想要从梦里醒来,他还有云熙在等着他,外婆也在等着他们回去过年呢,如果现在我醒来,是不是还可以拉着云熙和外婆一起吃年夜饭。
傅怀安用力地捶打着自己,他已经极度的抓狂,他想要冲出梦境,却始终有一层薄膜不让他冲破,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就好像一个肉包子摆在一条狗的面前,狗却被拴在柱子上,哪怕伸出舌头距离肉包子也差了些许距离。
傅怀安完全能够想象到云熙趴在病床上的自己的身边痛哭流涕,自己必须要醒来,可无论他如何伤害自己都无法感受到任何的一点疼痛,傅怀安无助的跪在地上,他用力捶打身下的这片汪洋大海,却只能引起阵阵涟漪。
庆州市人民医院。
傅怀安整个上半身包裹着绷带,眼睛紧紧的闭着,手上插着输液管,药物一滴一滴的落下伴随着生命检测仪的滴滴声响。
云熙泪眼朦胧地看着傅怀安,她握住了傅怀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抚摸着他那沧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云熙哽咽着呢喃:“安安...你快...快醒来吧...我和外婆...都等着你...回家过年呢...”
此时已经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整个庆州上空俯瞰,处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聚在一起开心地吃着年夜饭,谈论着自己这一年来的心酸与欢乐,有小孩子在大人的看护下欢快地打雪仗,有眷属紧紧相拥在大雪之中。
云熙能做的,就是陪在傅怀安身边,直到他醒来。
病房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铁盒子,看见云熙仍在守着傅怀安,无奈的叹了口气。
医生走到云熙身边,把手里的铁盒子和一双筷子递给云熙。
“吃点东西吧,我们医护人员自己包的饺子,我想他也不希望看见你饿肚子吧?”
云熙完全置之不理,紧紧握住傅怀安的手,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他。
“为什么...生命体征明明...明明一切正常...为什么...不醒来...你是不想见我吗....”云熙轻声呢喃着。
医生把饭盒里的饺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云熙的身旁。
医生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小妹妹,我知道,他对你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哪怕你无法接受。”
云熙抚摸着傅怀安的头,淡淡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他醒不来了,对不对?”
医生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唉,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一般人早就命丧当场了,他虽然被我们抢救了回来,可能够醒来,才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云熙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不是没死吗,既然都没死,我就一直在这里陪着,要么陪到他醒来,要么陪到我死去。”
医生又沉默了,她完全不敢想象这两个人究竟有着多么深厚的情感,她不知道的是,云熙这条命,是傅怀安拼了命救回来的。
沉默良久,医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大雪,转头对着云熙说道:“你可听过李商隐的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写这句诗的时候,李商隐并不知道妻子已经他不在了,还畅想回去之时和妻子话此时的巴山夜雨。”
云熙依旧沉默,医生退出病房,留下云熙和傅怀安独自在屋内。
梦境之中。
傅怀安漫无目的地跑着,累了就走着,不累了就继续跑,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尽头,也不知道尽头的东西是好是坏,但这是他唯一的方法。
跑着跑着,一个熟悉的店铺出现在距离傅怀安不远处的一个沙滩上,傅怀安走过去,是一个花店。
“花朝月夕....”傅怀安呢喃道。
他走了进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出奇的,他居然能够闻到清香,感受到周围花草的生命气息。
在傅怀安踏入花店的一瞬间,身后的卷帘门关上。
傅怀安回头看去,正是花店里的那位老奶奶。
傅怀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老奶奶,这是...”
老奶奶笑了笑:“来了就好,哈哈,小伙子,来帮奶奶修剪一下这些花吧,你看,它们的叶子都已经...”
没等老奶奶说玩,傅怀安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尽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急切:“对不起,奶奶,我现在真的有急事,我必须出去!”
老奶奶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感到生气,反而开心地笑笑:“傻孩子,你就算出去,又能做些什么呢?恭喜你,误打误撞冲出了一直将你囚禁的牢笼。”
傅怀安真的已经失去耐心了,他来到卷帘门前,试图打开它,不料却根本无法撼动起半分。
傅怀安回过头,他看着老奶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奶奶,求求您了,就让我出去吧,哪怕我改变不了什么。”
奶奶一直在笑,她走上前,将傅怀安从地上扶起来。
“唉,小伙子,只要你能够帮我,让花店里的花重新长出新叶子,你就能出去了。”
傅怀安已然痛哭流涕:“我,我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我....我...还有人在等着我啊!”
老奶奶拿出一个喷壶递给傅怀安,她淡淡地开口说道:“放心孩子,在这里时间是不会流逝的,况且,等着你的,也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啊。”
傅怀安这才看向屋内的花,他震惊地发现这些花全部没有了叶子。
“来吧,我们一起。”说着,老奶奶不知从何处又取来一个喷壶和一桶肥料,和傅怀安一起施肥浇水。
“可,这样真的有用吗?”他们只是一味的浇水施肥,傅怀安根本不相信这样就能够让花重新长出叶子。
“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哪怕你浇水施肥一辈子都不可能让他们长出新的叶子,唯有真心换真心。”
傅怀安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真心换真心,怎么样才能在花的世界中定义真心。
傅怀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正这里的时间不会流逝,他慢慢地和老奶奶一起浇水施肥。
“你看啊,现在的你就是真心的状态。”老奶奶指向了傅怀安刚刚浇过水的花,傅怀安看去,在花的枝茎上,已然长出了一个绿油油的小叶荷。
傅怀安看着萌发的叶子,心里不知是什么作用豁然通透,傅怀安只有从云熙那里才体会过这种感觉。
外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傅怀安继续为花儿们浇水施肥。
这一弄,就是一年之久,一年后的某个上午,傅怀安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他摸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脸上重新露出了崭新的笑容。
此时的花店内是绿油油的,花儿们重新焕发了生机,新叶在不断的颤动。
老奶奶走了过来,看着花店内的景象,她也笑了。
傅怀安开心地看向老奶奶:“奶奶,您看,这些花已然长出了新叶。”
老奶奶淡淡一笑,说道:“哈哈,你有发现真心的定义了吗?”
没等傅怀安回答,老奶奶指了指傅怀安身后,不知何时,卷帘门依然开启,外面是一片光明,与进来时外面的昏暗截然不同。
傅怀安冲着老奶奶深深的鞠了一躬,他想,他明白了,什么是真心。
老奶奶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子,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朵用木头雕刻的梅花,她将梅花取出来,放到傅怀安的手上。
“孩子,拿着它方可离开。”
傅怀安接过这颗梅花,拿着它走到了卷帘门前,傅怀安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走出门,刺眼的光让他闭上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