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咱们也不能私设公堂,更不能对她喊打喊杀,她又没违法。
那位王老板,也没做什么,总不能找人家莫须有的麻烦,咱们自己注意点。
尤其是监控,再多加几个,务必要能看清每个死角。”
时柒总觉得吴本和Tess刚才没在说这事。
不过员工私下里说什么八卦,他也不想深究。
“倒是可以用些手段。”吴本虽没抱希望,但还是试探一下。
时柒果断拒绝:“又胡说八道。”
“老板总是心善。”吴本意有所指。
不光是这件事,之前Margaret的丈夫Anatolia在上海暴露时家老宅的隐私,乱搞男女关系,也不过是遣返回国。
和韵院里最早的男佣,住倒座房的那些,背后嚼舌根,说的还是顾小姐,也只是送去别的地方工作而已。
照他说,就该杀鸡儆猴,处置一两个,看他们还敢乱说。
以前老太太还在的时候,老宅里可是人人服服帖帖。
时柒听吴本这么说,也知道他的意思。
他和吴本在一块6年,最大的分歧就在这。
出于工作原因,时柒看过很多剧本,也读过许多。
他非常不理解的一点就是,明明是从新社会穿越回去的人物,怎么就那么自然地适应了人吃人的法则。
尤其是在里为了表现角色善于理事,通常会描写他们的下人如何令行禁止、如何进退有据,如何低眉顺眼。
各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不敢多说一句话。
事事以主子的利益为先,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命。
比如走起路来身姿袅袅、弱柳扶风的魏晋南北朝侍女,就常被被当做底蕴深厚的体现。
夸赞她们穿着木屐在地板上走路都不出声。
连丫鬟下人都训练有素,才是有气派的主子。
很少看到作者以批判的态度看待这件事。
反倒是借着主角的视角,时柒总觉得作者是赞扬的,甚至在暗暗羡慕。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代入。
总觉得如果自己是那个可怜的丫鬟或者小厮呢?
得挨多少打,受多少饿,经历多少担惊受怕和夜不能寐,才被训练成这样。
又得受多少奴化教育,才能在受过主子一点恩惠之后以全家性命相报?
如今穿到这个名为现代实则内里还在半封建半殖民时代的民国,时柒觉得他只是多了些幸运而已。
如果不走运,大概率他就是顾拾酒、是Wilson,好一点的情况是吴本,是金曼宁。
所以他不愿像其他优秀的穿越前辈那样调教出同样优秀的佣人。
或许是因为从最普通的百姓家庭中走出来,时柒始终觉得他一直是那个农民的孩子。
或许吴本觉得自己软弱,Lily他们觉得自己蠢,但时柒本来也不是为他们。
他是受过兔子世界教育的人,是普通的演员,总不能成为带有浓重封建色彩的买办资本家吧。
到白头鹰世界6年,时柒学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就是控制。
控制不被世界同化,控制不要成为权力的傀儡,控制握好手中的利刃......
控制自己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
因为时柒坚持,吴本最终没能去找Lily的麻烦,垂头丧气好几天。
Tess倒是看得开:“吴本,要不是老板这样的性子,咱们也没有今天啊。
你觉得他没用雷霆手段对待那些宵小,那如果他也用同样的手段对我们呢?
咱们老板,包括顾小姐,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早该习惯了。”
她指了指头顶的方向。
“你倒是看得开。”吴本没好气道。
“我第一眼见他们就知道啦。”Tess的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没想到一晃都5、6年了。
当时他们都笑话我,巴结一个歌舞伎,还是个傻子,肯定落得一场空。
我从宋家跟着先太太到时家,加起来工作了20年,巴结过谁?
顾小姐招人喜欢罢了。
时老板,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从来只当我们这些人是员工。”
“我为他工作快6年,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吴本情绪激动。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在时老板眼里,佣人不是签过合同、会说话的工具。
雇佣合同就真的只是雇佣,我们不需要把老板当成祖宗伺候,我们......也是人啊。
老板给我们分股份,是给我们一个未来,就像对......顾小姐一样。”
和吴本大多跑外面的事不同,Tess大部分时间和顾拾酒在一起。
她快40岁了,见得比吴本多,还热爱学习。
时柒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大年纪,干着保姆的活就不应该学习。
反而时常鼓励她。
Tess觉得她可能比吴本更了解时柒。
吴本比顾拾酒可聪明多了,他未必想不到这些。
只是,从来不敢相信。
Tess平静地看着吴本,这个能做自己儿子的年轻人此时心情颇不平静。
“少爷他真是——”
“看着吧,时老板心里的成算大着呢。”
作为身边最亲近的员工之一,Tess隐约感觉到老板在做了不得的事。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管他呢。
无儿无女无父无母,难道生活还会比现在更坏吗?
没有人知道,Tess曾经也是一名偏僻省份培养出的歌舞伎。
因为技艺不佳,相貌一般,雅言也说得不好,Tess没能被贵人看上。
16岁的时候嫁进中产家庭。
许多有实力的中产羡慕权贵的生活,喜欢模仿他们,似乎这样也能提升自己的阶层。
年老色衰和没人要的歌舞伎通常就会被这些家庭消化。
只是说是妻子,但由于出身很不光彩,Tess在家里过得很艰难。
动辄遭受打骂,每天还有干不完的家务。
后来呢?
哦后来那家人运气不好,吃了有毒的蘑菇,死了。
这样的美味可轮不着Tess,她反而没事。
没有人记得,Tess是从云南的歌舞伎培养机构出来的。
她实在太沉默太普通太没有存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