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去了强装的温和,他冷冷的看向凌漪:“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论卖国我比不上你们夫妻,论做狗也没谁比你们更摇尾巴!”
这女人如今还能如此嚣张跋扈,倚仗的无非就是一个好夫家罢了!
她要是像自己一样求助无门,恐怕现在已经六神无主!
于正阳话音落下,房间中响起一阵哄笑声。
那些忙着打理古董的同志们,笑得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这闻同志夫妻二人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连汉奸都在痛斥他们卖国太过卖力!
于正阳不觉得这些善意的笑是在调侃凌漪,只觉得这是在嘲讽他这个走投无路的人。
“笑什么!”他跳脚:“一群泥腿子,没见过天高地厚!”
“你们以为暂时赢了就是永远赢了吗?除了东瀛之外这世上还有许多国家呢,北边的熊虎视眈眈,欧罗巴的英吉利和美洲那边可都看着这里呢!”
“一群蠢货,一个农业国家根本不可能守住这么大的国土,你们早晚也要成为亡国奴!”
他就是选的国家不对,没看出来小鬼子是外强中干的,不然怎么可能会受到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狗腿子们的嘲笑?
笑得开怀的同志们的笑容霎时间收敛,一双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这个口出狂言的狗汉奸。
在这些视线和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枪支下,于正阳恐惧倒退两步,讪讪开口:“你们……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说得都是实话!”
这些家伙,根本不懂工业国家的恐怖!
凌漪瞥了一眼这个外强中干的小丑,又拿过新的箱子:“数年不见,你还真是一如往常。”
那个当时高谈阔论看不起生养他祖国的男人,即便是倒了一个主子也没改过他的想法。
不过那又怎么样?侵略者已经被打跑了,他口中的工业国家也并非不可战胜。
“我们打败了一次敌人,就会打败第二次,乃至无数次。”
凌漪的声音伴着哐哐的锤子,锤到了于正阳的心中:“我们永远都知道为谁而战斗,而你……”
凌漪讽笑:“不过是一只不知道朝着谁摇尾巴的狗罢了。”
叫得再欢的狗,也叫不来素未谋面的主人。
于正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边朝外跑边道:“你们这些落后的家伙,连现代知识都不懂的家伙,懂什么国际形势?懂什么世界大局?”
听着他再次说出贬低之语,凌漪不由得想起这具身子的心结。
数年时间中,她见过广阔的天地,也知晓了于正阳这等人的外强中干,自然早早就完成了她的愿望。
如今再听到熟悉的话,凌漪不由有感而发:“只要是思想先进的,即便是陈旧的知识也能焕发光泽。可若是一心卖国……”
她瞥向那位在国外学了先进的染织技术,却一日未进过工厂的大少爷,轻声道:“再先进的知识,也不过是一块腐肉。”
她见过抚养孤儿一心抗倭的裹脚妇人,也见过于正阳这等满口西方一心卖国的败类。
两者之间谁是先进的,谁是落后的,不需多言也该知晓。
于正阳不知有没有听到凌漪的话,反正他逃离的脚步越来越快。
“这种汉奸,真想突突了他!”有同志瞧着他的背影,恨恨的又抡了一锤子。
凌漪失笑:“我们又不是土匪,哪能动私刑呢?”
“记住他的脸,将来清算汉奸的时候别忘了将他绳之以法就是了。”
她再次拖来一个箱子,声音抬高:“同志们快些,今晚我们就能回家了!”
声音落下,房间中锤子的声音更急促了几分,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憧憬的笑意。
当夜,古董们随着商行的押运朝着西北而去,凌漪也和闻兆踏上了回乡路。
战争仍未结束,他们未来的工作却不会再在正面战场上。
凌漪积攒了太多的纸面研究成果,需要在实验室和工厂中一一兑现。
而闻兆,他也终于能穿上他心爱的军装,去做一个在正面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军人。
不论是土匪山贼,还是依旧虎视眈眈的外敌,都将是他战斗的对象。
从西北到东北,闻兆的战场从国内到国外,他始终践行着当年的诺言,为了他心中的理想而奋斗。
他有他的战场,凌漪也有她的。
她手中的生物技术,几乎是引领了这个时代的抗生素发展。
从“潘金莲”(盘尼西林、金霉素、链霉素)到“红头盔”(红霉素、头孢、喹诺酮),足量的抗生素为提升新国家平均寿命和消灭疾病方面有着巨大的贡献。
与此同时,这个所谓的落后农业国家,在获得稳定的生产环境以后,也如同一个真正的吞金兽一般吞噬着巨量的钢铁和石油,成长成为了真正的工业强国。
他们伴随着这个国家从最落魄的时候走向壮年,看着她一点点的成长,却走不过时间,难见她最辉煌时刻。
时钟跨入千禧年,苍老的两位老人晒着新世纪暖洋洋的阳光,忆起从前。
闻兆握着他战友和爱人的手,岁月的侵蚀让这只手变得苍老干瘦,可他却依旧如同初次握住它时一般怦然心动。
“那时候我便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他声音温和,如同春日的暖阳:“我们同样的格格不入,同样的鄙夷着那些家伙。”
他轻咳一声,笑吟吟道:“想来从那时开始,爱上你就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岁月带走了青涩,带来了沉稳。
如今再将爱意出口,他已经不会有任何迟疑。
他只恐惧剩下的时间不够多,不能再多和她说几句爱你。
凌漪想到那个初见时别扭青涩的青年,也笑了:“我不一样。”
“我那时候见你,就已经在爱你了。”
春日的风轻柔的拂过凌漪雪白的发丝,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最后归为平静。
爱人的手失去再握住他的力气,闻兆的指尖颤了颤,随即重重的握住。
他像是怕打扰到凌漪一般,轻声道:“那下次再见,我也会立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