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还说,咱家这锅子他吃着合口味,能从白天吃到晚上。我还想夕食准备个红汤的,留他一起用呢。”
说着话,宋玉枝走上前,笑着将牛油渣放到桌上,这才发现沈遇眉头紧蹙,神情凝重。
她止了笑,正色问道:“ 沈大哥,怎么了?殿下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如果只是说方家的事,沈遇怎么也不会是这副神色。
沈遇看了一眼厅堂上的下人,等他们都出去后,他让宋玉枝坐到身侧,低声道:“殿下说希望我领京畿卫的差事。”
京畿卫,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就是负责维护整个京城治安的军队。
统帅官阶二品武,手下人数同样不算特别多,不像边境驻扎的部队那样,动不动就有大几万,甚至十来万人,跟宫内禁军一样,阖数不过一二万人。区别在于禁驻在皇宫中,而京畿卫驻扎在京郊大营。
但因是在京城这样的地界,京畿卫事关重大,实权颇重。
说句不客气的,掌握了京畿卫,跟扼住京城半边喉管无甚区别。
怕宋玉枝不知道其中利害,沈遇还举例道:“前朝的时候,禁军和京畿卫素来都是由帝王最信任的将领统帅。当今能不费吹灰之力剑指京城,就是因为上一任京畿卫暗中投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前朝在这上头栽了大跟头,今上虽然得了好处,但肯定不会再让那轻易投诚之辈,继续给自己守城门,确实是该寻个机会把那统领调走,换上自己的心腹。”
宋玉枝会意过来,又沉吟过半晌,“沈大哥,你是担心争不上这份差事吗?还是说,你不想争?”
沈遇摇头说不是,“枝枝,我们夫妻一体,我不瞒着你。自打准备和你动身回京城,我就想过了,武安侯府只剩我一人了,我不能一辈子都像从前一般意志消沉。回京后,我顺利袭爵,靠的不过是祖上的荣光和兰姨母、二殿下的血缘关系……”
说着,沈遇唇边泛起一点无奈的笑意,“这些时日,我在老宅忙着翻新修葺,许多旧部得了消息都过来帮忙,送银钱送匠人,甚至自己亲自上阵的,不一而足。还有些个心眼实诚的,因着武安侯府的牵连,自己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好,还不惜变卖为数不多的家财,就为了给侯府添砖加瓦。我告知过他们好几次,老宅是陛下赐回的,同时赐下的也有金银,我并不需要他们那般。他们却也不听我的,只说我父兄在世时照拂他们良多,这些都是他们该做的。”
“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武安侯府永远只是一个空架子。”
宋玉枝理解地颔首,“沈遇,我知道的。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责任,只是有人肩头的责任轻一些,有人如你这般,责任重一些。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我也跟先前一样,会一直支持你、陪着你。”
沈遇转过脸回望她,紧蹙的剑眉慢慢舒展开来。
两人握着手对视过半晌,沈遇继续道:“所以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不想争,我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二殿下这一步迈得有些太过激进了。”
沈遇和海晏,甚至刚听了一耳朵京畿卫相关事宜的宋玉枝,都能分析出其即将易主。
大皇子那边也是一样。
即便才名不显的他本人想不到,他手底下那些幕僚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洞察之后,到现在都按兵不动,自然不是看不上那即将空缺的肥差,而是深知兹事体大,正当壮年又才刚执掌天下的建元帝,多半不会让这份权柄分给儿子,而是要亲自一手掌控。
争一个京畿卫统领,对沈遇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事,甚至也称不上什么难事。
天下皆知武安侯府忠勇,前朝的昏君那般对待他们。
武安侯府都没生出反叛或者退缩之心,最后才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
正值沈遇袭爵起复,争一争京畿卫统领,那是他为了恢复祖上荣光,力争上游的表现,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处。
哪怕争不上,世人至多感叹沈遇运气不佳,也不会损碍武安侯府的昔日威名。
可二殿下此番流露出来的用意,却让沈遇颇有些心惊肉跳——
他莫名有了个可怕的预感,二殿下要他参与的,已经不是和大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而是和建元帝之间的天家父子之争。
尤其二殿下临走前,让他仔细思量一番,看看最后方如珠的下场。
言语之中满是深意,让沈遇不得不思索良多。
当然了,还没影儿的事,又是干系到夺嫡争位的大事,沈遇心里连五分成算都没有,他便决定先不说给宋玉枝听。
很快,青年就收拾好了心情,“事情就是这样了,殿下那边我还未应承下来,只说要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给他答复不迟。枝枝你呢?我听下人说你今日去铺子里了,还淋了些雨,可还好?”
见沈遇并不准备立刻做决定,宋玉枝便没再问下去,只用轻快的语调说:“我好着呀,回来后喝了碗姜汤,又吃了顿热锅子,再大的寒气都散出去了。而且我今日心情好,身体就更好了。”
沈遇接着问起是遇着什么好事了?是不是因为方家换女的事妥善解决了?
“方家的事情是一遭,还有一遭,我今日去铺子里视察过了,处处都很完善,吕掌柜那边也聘上了好些个得用的伙计和管事。万事俱备。沈大哥,我想月底之前就开张,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