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垂眼看她。
或许是前些年吃过太多苦,现在的宋玉枝仍然身量纤细。
窝在他怀里,看着尤为小巧玲珑。
可就是这么小小的人儿,却永远是朝气蓬勃,周身的能量连沈遇都自然弗如。
沈遇并不想泼她的冷水,但还是道:“枝枝,今日二殿下还同我说起,下个月初就是太后的寿辰。”
这是新朝建立以来,天家第一个重大的节日。
建元帝虽然作风俭省,但二殿下既然特地提了,宫中必然要为太后好好操持一番,宴请朝中有功之臣和臣子家眷。
如果沈遇拿定了主意,在太后寿宴上必然要有所表示。
粗粗算来,其实留给他思量的时间也没有很多,也就一旬左右了。
宋玉枝恍然道:“难怪方姑娘近日忙着在屋里抄写佛经,原是为了准备寿礼。好吧,时间确实有些赶。沈遇,你不能慢慢想了,每日想上个十分之一吧。十天刚好拉满一整个进度条。”
沈遇越发憋不住笑,“进度条,你这又是哪来的新鲜词?怎么想事还能分成十份,一份份的想?”
宋玉枝理所当然地点头,“别人未必行,但沈遇你肯定可以。”
她的夫婿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碍于过去苦痛的经历,很多时候才会瞻前顾后,思虑良多。
如今宋玉枝已经表示自己会支持他,并且不惧任何后果。
沈遇哪里还需要那么久的思量时间呢?
“其实,你现在就已经想好了,对不对?”
回应宋玉枝的并不是言语,而是青年炽热又缱绻的亲吻。
*
宋彦这日下值时,多少有些忧心忡忡。
回到小宅后,他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往后院去了。
好在家中并没有像预想中那般气氛沉闷。
周氏和赵大娘照常在廊下料理庶务。
沈遇正在树下,举着根木杆打枇杷。
宋知远和辛夷、叶儿在旁边忙着捡,偶尔枇杷落到他们头上,三个小的一边躲,一边咯咯直笑。
见他们这般,宋彦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问起宋知远说怎么没看见你姐姐?
“爹找我?”
宋玉枝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
宋彦抬头一瞧,只见自家闺女绑着襻膊,正爬在树上摘枇杷。
宋彦脸上的神色越发慈蔼,无奈道:“好端端的,怎么还上树了?摔下来可怎么办?”
“爹放心,姐姐可摔不了!”宋知远挤眉弄眼地抢着回答,再朝着沈遇的方向努努嘴,让宋彦自己瞧。
这时正好宋玉枝两个手里已经拿满了枇杷。
沈遇见状就收了木杆,上前几步,站到了宋玉枝下树的地方。
他身量高,肩膀宽,宋玉枝的脚往下一探,刚好踩在他的肩膀上。
沈遇任由她踩,还伸手把她的裙摆给捋顺,以防宋玉枝踩到自己的裙摆。
等她踩实了,叶儿也上前,从自家师父手里接过枇杷。
沈遇再长臂一伸,从肩头把宋玉枝给抱下来。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异常,一看就是不止配合这么一次了。
宋彦再扫了女婿肩头一眼,青年肩上一片尘土。
好嘛,猜想越发落实了,他至少已经被闺女踩了五六七八趟了。
后头宋玉枝落了地,抬头发现矮枝上仍有几个生的极好的枇杷,同沈遇言语了一句。
沈遇自然地蹲下身,让宋玉枝坐到了他另一边干净的肩膀上,然后起身,就那样让宋玉枝坐在他肩膀上摘枇杷,同时还不忘递出两只手护在一旁,防止宋玉枝从自己肩头跌落。
也难怪宋知远挤眉弄眼的,便是宋彦这亲爹,回屋更换便服的时候,都不禁同周氏感叹道:“从前只听你说女婿对咱们枝枝很好。这几日他身子好起来了,我才知道你口中的‘好’,是如何的。”
那哪是一般的好呢?
简直是好得过分了!
须知道知道时下的男子有很多讲究和忌讳。
其中有一样,就是不管如何宠爱妻子都好,却不会让妻子爬到自己头上。
甚至还有钗裙过顶,就会触霉头、走背字儿的说法。
更别说在人前让妻子踩到自己肩头。
让外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如何笑话他。
宋彦甚至怀疑,如果自家闺女想要天上的星星,沈遇说不定就得架梯子、爬屋顶,试上一试!
周氏听了话,不禁笑道:“我听你这话,怎么好似觉得咱们枝枝任性?你可不许这样说,咱们枝枝这样大费周章地摘枇杷,可不是为了浑玩,而是为了正经事哩!”
宋彦投去询问的目光。
周氏接着道:“马上便是太后的寿辰,夫君可知道?”
宋彦颔首,“下个月初是太后的六十寿辰。只是陛下素来俭省,今年未必会大办……夫人的意思是,这次会不同?”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今日二殿下特地同遇儿提了,他们这样猜了。”
宋彦遂也不去想什么讲究和忌讳,只道:“殿下既然特地提了,那今年宫中肯定是要特闹一场了。咱们枝枝这是准备用用枇杷做寿礼?”
这么问着,宋彦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女儿的欣赏和自豪。
枇杷在秋日养霜,冬日开花,春日结果,夏日里成熟,被人们称作是 “独备四时之气 ”的佳果, 寓意着团圆美满,吉祥如意。
如此好寓意的果子,做成吃食寿礼,既能讨个不落俗套的好意头,又不会铺张浪费,跟新朝简朴清正的风气相悖。
夫妻二人说着话就出了屋。
宋彦眼看着宋玉枝又准备上树,想也不想就道:“枝枝,你慢些,仔细摔着!爹来扶你,你踩着爹上去也是一样的!”
周氏在一旁止不住地笑,揶揄地看向自家夫君——
大哥也别说二哥了!
这也是个宠起人来没个底线的!
又过数日,宫中果然如同二殿下说的那样,开始筹备太后的六十大寿,同时给有功之臣派送宫宴请帖。
京中一时以受邀为荣。
宋彦虽然官位不高,却是实打实的有功之臣。
不只是他,二房所有人,连同宋玉枝和周氏、宋知远都在受邀之列。
而沈遇的请柬,则是二殿下再次登门,亲自送来的。
他的请柬上并未写明受邀之人的身份,若是不去,倒也无碍,毕竟是不记名的,不担心犯了天家忌讳。但只要拿上请柬,却能跟旁人一样入宫赴宴。
显然,这是二殿下给沈遇留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