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锦此时气儿正不顺呢。
夏日里出了陈茂那档子事儿后,她便被王老夫人夺了权,重新坐回了冷板凳。
她本以为等风头过去,也就彻底没事儿了。
没想到王家老太太一直在庄子上调养身体,养到都快入冬了,还未回来。
没她发话,王家大夫人就一直把她拘在身边礼佛。
日日诵经祈福捡佛米,宋玉锦都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好不容易挨到每年一次的盛大宴会,宋玉锦特地把这段时日抄写的佛经,送到了城外老太太那里,顺带提了一提想带着娘家人一道赴宴——
宋家来到丰州城后,靠的依旧是去年宋老太太夹带而来的银票。
经过一年的坐吃山空,宋家的光景已经不能说是一年不如一年,而是一个月不如一个月了。
而且家里几个堂妹年岁也大了,眼看着就奔着催婚令的“红线”去了,怎么也该相看起婚事来了。
再没个人前露脸的机会,给家里叔伯兄弟寻个出路,给宋家女孩寻摸到好亲事,宋家怕是连今年的年节都过不安生。
两家本就是正经姻亲,多带一二个人去赴宴而已,在宋玉锦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没成想,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王家老太太居然愣是没肯松口,反而斥责道:“咱家人口不少,自家都不是人人都能去的。今年我身体不适,准备让你公爹带着宏康他们兄弟几个一道去,加上你婆母和你们妯娌几人,并上曹师傅那边的人手,少说也要坐满两辆车。你是想让咱家谁不去?还是大张旗鼓,弄个比官员家还大的阵仗出来……”
宋玉锦被怼地哑口无言,只好作罢。
后头她跟老太太的对话,不知道怎么传回了王家。
传来传去还变了样儿,成了她想不带妯娌,只想带娘家妹妹去赴宴。
因为这个,在来时的路上,王家大夫人还当着宋玉锦两个妯娌的面,叮嘱宋玉锦少说话多吃菜,循规蹈矩,莫要惹事儿。
宋玉锦这般要面子的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呢?
故而她特地留到了最后才下马车。
哪里想到,下了马车就见到了宋玉枝!
还是特别拾掇过、打扮雅致,被人簇拥着而来,众星捧月一般的宋玉枝!
宋玉锦的脸色越发难看,下意识地就要往宋玉枝跟前来,想质问她凭什么才参加这样盛大隆重的宴会?!
她身边那颇为机灵的丫鬟,连忙把人给拦住了,“少夫人莫要轻举妄动。”
这有什么好问的呢?
宋玉枝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代表宋记受邀而来。
宋玉锦又没有那个权利,把人给赶回去!
真要在魏家门口闹起来,吃亏的多半是在王家仰人鼻息、处境艰难的宋玉锦自己!
恰好王家人眼瞅着就要走远了,宋玉锦便也顾不上想别的,连忙提着裙摆快步跟上。
后头到了厅上,宋玉锦被安排着坐下,便安慰自己道:一场宴会而已。若是放在从前,这种层次的宴会使八抬大轿请她,她还未比肯来呢。而且同是赴宴,他们王家却能和官员坐在一道,乃是座上宾。反观宋玉枝,初来乍到,至多也只能在最末一张桌子坐着。中间差着好几十个顺位呢,岂能混为一谈?
还有王家老太太那边,她在庄子上一待就是几个月,前几日一见越发暮气沉沉。斥责她的时候,一长串话说完,更是差点喘不上气。
想也知道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只等老太太去了,王家大房掌了权,自有她风光的时候!
那时候按死宋记,跟按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至于宋记今晚会不会下场参试,竞选管家食肆,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今年曹师傅休养得宜,状态良好,宋玉锦前儿个才尝过他的手艺,别说在丰州城这样的弹丸小城,便是放到京城去,都不会逊色于任何大厨。
宋玉枝不过是半路开窍的傻子,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一些旁门小道,岂能和曹师傅相提并论?
宋玉枝真要敢不自量力地下场比试才好呢!
反正没什么人知道自己同她的堂亲关系,正好当个笑话看!
想通之后,宋玉锦便不再去关注宋玉枝,殷勤地同周围的官员家眷攀谈起来。
另一边厢,宋玉枝除开在大门口瞥了宋玉锦一眼,后头压根没再关注她。
历来宴会上怎么安排宾客座次是门学问。
前些日子,魏老夫人就让丫鬟跑了宋记一趟,带来了一个口信,说她觉得宋玉枝能凭实力露脸,这次排座便按着原先的规矩来,不给宋玉枝搞什么特殊。
现下就如同魏老夫人说的那般——
魏家把原先隔成两间的厅堂改回了一间。原先隔断的位置,放置了折叠书画屏风。一边坐男宾,另一边坐女客。
宋玉枝就被安排在女客这边,最末的一张桌子上。
同桌和附近的宾客,要么是清风客栈李家这样略显没落的商户,要么就是和宋玉枝情况一样的、第一次赴宴的商界新秀。
大家境遇相似,谁也不会低看谁一眼,反而还能客套地寒暄上几句。
而且可能大多数人都想往前头去的缘故,这一桌更还有好几个空位。
宋玉枝乐得自在,招呼两徒弟一道坐下喝茶聊天,一晃眼天色便黯了下来。
霍知州、贺同知、赵通判等数位官员,下值过了来。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都不必多礼。有些公务耽搁了,怠慢诸位了。”霍知州私下里是很和气的人,并不摆什么官员的谱儿,现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同众人拱手致歉。
堂上众人自道不敢。
霍知州还是笑,“寻常宴席而已,诸位都松快些,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刚说到这,霍知州不知道瞧见了什么,声音猛地顿住,而后脸上笑容更浓,连说了几个“好”字,又当众宣布道:“今日厨艺比试之题,为一个‘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