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凑巧,伙计刚提了一嘴宋记的煲仔饭。
酒楼门口就进来了一个熟客。
吕掌柜正要去招待,那熟客的友人追了上来,拉着他就道:“还往吉祥酒楼来作甚?他的戏咱们都从头到尾听过一遍了,听第二遍也不用急在一时,咱们去如意酒楼听说书去。虽说那里条件不如这里,但听说最近冒出个什么‘煲仔饭’,新鲜有趣的紧。”
那熟客听得直笑,“‘煲仔饭’,好生奇怪的名字。难不成是把小孩放进吃食里?”
“谁说不是?!我听到名字也觉得奇怪呢。同人打听了才知道是两广那边的吃食,是那边的方言衍生出来的叫法。”
两人说说笑笑的,脚下一转,便真的没再往里头进,渐渐就走远了。
宋玉锦的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听着宋记的名字耳熟,略一回忆,询问那伙计道:“宋记?可是端午那日,大出风头的宋记?”
总算得了她的正眼,那伙计越发起劲,滔滔不绝地汇报道:“正是那家。宋记六月头开业的,生意属实不错,一点不像初来乍到、没有根基的。凡是去过的客人,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是在夸的!”
他每都说一句,宋玉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端午那日,王家一家子女眷都过来长缨街瞧热闹了。
她听百姓将连实体铺子都没有的宋记,和吉祥酒楼相提并论,想在王老太太面前表现一番,便特特贬损了宋记几句。
没成想,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王老太太根本不买她的账。
新进门的妯娌更还说什么“同样姓宋,真是缘分一场”之类的话,惹得她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最后王老太太拂袖退场,她在王家也越发不受人待见。
要不是今遭她寻到机会,立下了功,怕是到现在还在王家坐冷板凳,尚且不能沾手吉祥酒楼的经营管理。
新仇旧恨之下,宋玉锦面色铁青,睨着吕掌柜厉声喝问道:“寻常伙计都知道的事,你这当掌柜的却不知……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大庭广众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宋玉锦这样年轻的后生当成家仆一般问罪。
饶是吕掌柜再好性儿,此时也有几分不悦,沉下了脸来。
眼见情形剑拔弩张起来了,那伙计便赶紧圆场道:“二少夫人明鉴,我们掌柜对酒楼大小事务,那都是亲力亲为。只是因为那宋记没开在长缨街上,而是开到了城东和城中的交界处,距离咱们这颇有一段距离,定价又低廉,招待只是普通客人,过往才一直未曾引起掌柜注意……现下么,小的知道的事儿,掌柜的当然也知道。他昨日还特地命小的去买了一份‘煲仔饭’来研究呢!”
宋玉锦将信将疑,“哦?那他方才为何决口不提?”
“都怪小的插嘴,掌柜后头应该本也要提的。”
到底是酒楼里的老人,宋玉锦便顺势给了吕掌柜一个台阶,没再接着问罪,而是询问他研究出来什么?
吕掌柜克制着上升的火气,仔细回话道:“昨日我也是听客人说起,便让伙计去买来一份。那‘煲仔饭’确实颇为有趣,乃是利用砂锅的余温,进行保温的特别做法,其中的腊肠、腊肉、鸡蛋、时蔬,甚至连最普通的米饭,都火候精准,风味绝佳,再佐以酱汁,那便是越发……”
宋玉锦不耐烦地摆手,示意吕掌柜不必再往下说。
她是想听吕掌柜的应对策略的,可不是想听他头头是道地助长旁人气焰的!
“你就直接说咱家酒楼的大厨能不能做吧。”
吕掌柜愕然道:“二少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既然吕掌柜你把做法,用料都尝出来了,那么复刻一遍,不是再简单的不过的事吗?”
吕掌柜默然。
他是穷苦出身,早些年逃难而来。
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全靠他天赋异禀——本身并未正经学过厨,却有一条比谁都敏锐的舌头,凡是菜肴经过他一尝,便能知道食材和配料的精准用量。
酒楼的大厨手艺又不错,二人互相一配合,复刻那出自宋记的煲仔饭,还真没什么困难的。
但是有些事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做!
真要看哪家新食肆做了什么新鲜吃食,就上赶着照抄,他成什么人了?屹立不倒的吉祥酒楼又成什么地方了?
何况在吕掌柜看来,吉祥酒楼生意回落,根本原因就是他方才同宋玉锦说的那样而已。
宋记的煲仔饭不过是给如意酒楼锦上添花的。
完全没必要赌上他本人和吉祥酒楼的信誉,去为难新开业的同行。
气氛陷入尴尬。
还是那伙计,眼瞅气氛不对,又帮忙周全道:“二少夫人,容小的多说一句。这事儿光我们掌柜愿意也不顶用啊。咱家大厨那脾气您还不知道吗?”
吉祥酒楼的大厨不止手艺高超,更还是王老太爷在世时聘请的,资历比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深。
别说是吕掌柜、宋玉锦,就算是王家现下当家做主的老太太,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都知道手艺人有自己的脾气,像他这样有资历的手艺人,就更如是了。
让他老人家干这种事,必然要被他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的。
一个搞不好,他甚至还会跑到王老太太面前告状,让大伙儿都吃不了兜着走!
抬出这么一尊大佛,宋玉锦还真是不好说什么了。
又过了半晌,宋玉锦忽然说了声算了。
吕掌柜以为她歇了歪心思,不由松了口气。
却看宋玉锦脸上又浮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慢声道:“掌柜只管把食方写给我。咱们自家不做,有的是别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