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孙直和鼠三午间在人前彻底闹掰了。
鼠三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回了家,回家后就在老爹老娘和姐姐面前告状。
后头孙直提前放了一众苦力离开,赶在黄昏之前回到了家。
这事儿就是鼠三挑的头,是他不对在先,孙直却先跪在二老跟前认了错,服了软,看二老和妻子态度松动了,他这才把实情娓娓道来。
舒家人也不是傻的,对他们二人的性情多有了解,听完哪儿能不明白一切是鼠三咎由自取?
还有一遭,二老的棺材本都交给孙直弄那苦力行会了,现下总不能因为这么一桩事,就彻底和孙直闹翻!
前头那些已经给出去的银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而且如孙直所说,只要他这行会的会长位置稳当,将来总有鼠三得好处的那一日!
是以尽管二老都偏疼小儿子,但终归还是没真的闹开来,只轮流责备了孙直几句,说他就算想在人前大义灭亲,也不能放任其余苦力把鼠三打成这样云云。
孙直一一受了,没为自己分辩一句。
眼看着这桩事就要轻飘飘揭过,鼠三哪里服气?当下就要摔门而去。
孙直拦着没让他走,好声好气地跟他赔了不是,还说自己已经在吉祥酒楼置办了一桌席面,当做和头酒,特地跟他赔罪道歉的!
那鼠三少时在家靠父母,后来就一直靠着孙直这姐夫。
丰州城虽是他老家,多年不曾回来了,现下要是出走,他都不知道能去哪儿!
权衡了一番之后,鼠三半推半就,顺着孙直递来的台阶应下了。
舒家父母和鼠三他大姐都知道鼠三这人好面子,便也不跟着去,让孙直和他单独出了门。
吉祥酒楼的菜不便宜,随便一道菜都要一二两银子起步。
孙直置的那席面上菜不多,却也要十几两银子了。
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菜肴下肚,再来一坛子好酒,从酒楼出来的时候,鼠三脸上虽然仍有几分不情愿,心里其实已经没存多少气了。
看到孙直接连不断地往身后瞧,鼠三大着舌头问说:“姐夫这是看啥呢?”
孙直同样满身酒气,但比鼠三清醒许多,当下就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被人跟上了?”
鼠三大喇喇回头一瞧。
城内宵禁结束的晚,漆黑的夜色中,街上确实还有不少人,但或者各自有同伴,或是行色匆匆,哪里来的什么尾随的歹人?
他喷着酒气道:“姐夫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孙直当了几年的捕头,前头又在别人手里断过一条腿,好险才捡回一条命来。
他远比常人敏锐,很多时候就显得疑神疑鬼的。
孙直正色道:“不是,我这次是真觉得不对劲。”
鼠三仍然不信,拉上他道:“没多久就是宵禁了,爹娘和大姐该等急了,姐夫快别闹了,跟我回家去。”
孙直被他拉着往巷道里的小路上去。
照理说,这种情况,他已经出声提醒了,鼠三这小舅子却说啥都不信,孙直自该撇开这拎不清的酒蒙子。他自己一个,多得是法子应对这种情况。
无奈白日里才发生那样的事儿,
现下他真要把鼠三撇下,而他又出个好歹,家里是真的要闹开了。
孙直只希望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又想着他在丰州城这地界一直本本分分的,再不是从前一只脚踏入官场的捕头,至多招惹上地痞流氓之类的。
他虽断了一条腿,但积年的武艺不是白练的。等到贼人现身,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这么想着,孙直便听之任之,跟着鼠三进了那四下无人的巷道。
然而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一声破空声骤然响起!
在孙直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手里的灯笼就熄灭了。
与此同时,一道粗哑陌生的男声在二人身后响起,“孙直和舒家老三,是也不是?”
孙直并不作答,眯着眼睛适应漆黑的环境,同时循着声音判断着对方的位置。
偏那鼠三被吓得酒醒了一半,一边躲到了孙直身后,一边抓着他的袖子,口齿不清地急忙喊道:““姐姐姐姐……姐夫!姐夫救我!”
这蠢货!
这一声不止坐实了二人的身份,更暴露了二人的位置。
听到有拳风响动,孙直脸色大变,甩开鼠三,连忙应对。
然而来人的武艺却远非他想的地痞流氓之流,甚至比先前打断他腿的强人还要高超!
不过两三招,孙直跟对方对了一拳,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铜墙铁壁之上,一条手臂软软的垂下,他败下阵来,连忙告饶道:“不知我们哪里惹了好汉不悦?我愿奉上百两银钱,还请好汉高抬贵手!”
一般这种强人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既是奔着钱财来的,那自然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然而孙直这话说完,对方却既不应声,更不停手,直往他脸上又来了一记重拳!
孙直闷哼一声,含了一嘴的血沫子,肚子上又迎来一拳,后头腥甜上涌,当下就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好在,那强人看他没了还手的能力,也并不要他的性命,并不再对他出招,而是一把从他身边拉起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鼠三。
半晌过后,巷道里响起鼠三杀猪般的痛叫声,“哎哟!我的腿!救命啊!”
一股骚臭味道传来,又惊又痛的鼠三尿了裤子,跟个破口袋似的被扔回孙直旁边。
“姐夫你可害死我了!我的腿啊,我可不想当你这样的瘸子!救命啊,快来人啊!”
那断腿一直是孙直的一桩心病,身边人都知道这个,即便是鼠三也不敢多提的。
现下让他大辣辣嚷出来,孙直脸黑如锅底,偏在这个档口,大敌当前,他也顾不上同鼠三翻脸,捡起前头的话茬接着告饶,“我是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好汉?还请好汉明示……”
就在孙直忙不迭说好话和鼠三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巷道里恢复了平静。
仿若从未有第三个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