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刘大全的话还没说完,那矮个男人就轻咳一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大全说的不错,小娘子这手艺确实出众。不过……不过我刚看小娘子下厨,你家这摊档上拢共就这么几个人,还都是妇人和孩子,精通厨艺的又只有小娘子一人。要操办那么些兄弟吃喝,小娘子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我这人怜香惜玉的很,就担心把小娘子累出个好歹来……”
他这话乍听确实不错,摊档上这么些人,只有宋玉枝一个厨子,其他人都是只能帮着打下手。
但这行会代表既然看过宋玉枝下厨,便也该知道她不止手艺好,更是能一心二用,一个人顶得上两个甚至三五个手脚慢的厨子。
说完,那矮个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挺巧,我认识好几个手脚快、靠得住的帮厨。小娘子看……”
话说到这儿,宋玉枝就完全明白他的意图了。
她的厨艺已经是再挑不出错处,但宋玉枝想拿下这个订单,就得按照这矮个男人说的,雇用他的人来当帮厨。
那几个帮厨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手脚快、靠得住,总之宋玉枝得给人开工钱。工钱还不能低了去。
就好像现代社会,一些承包商得给上游组织的“皇亲国戚”提供工作岗位一样。
给这些个“皇亲国戚”的福利,也就等于是给行会代表的孝敬!
刘大全是个直肠子,压根没听出男人话里头的深意,还当那他已经被宋玉枝的厨艺征服,这才设身处地为宋玉枝考虑。
他拍着脑袋恍然道:“是哦,小娘子就一个人两只手,自家摊档上的生意本来就已经这么好,再做多百来人的吃食肯定吃力,是该雇些帮手……小娘子,三哥交友广阔,确实认识各色人物。”
宋玉枝对刘大全感观不差,她并不看那矮个男人,只是看着刘大全惋惜道:“那可不巧,我这人下厨上讲究的很,什么东西摆在哪儿,按什么顺序摆,那是一点都不能出错。莫要说外来的帮厨,就是我家摊档上的自家人都不能干预。”
周氏帮着出声道:“是,上次我擦洗调料厨具,摆的时候没注意,这孩子还跟我急眼呢。”
周氏这话是瞎扯的,她做事妥帖仔细,碰过宋玉枝的东西一定会原样放回。
当然就算真发生那种事,宋玉枝也不会真的跟亲娘急眼。
周氏这话就是告诉刘大全他们,宋玉枝确实有那么个讲究,连她这亲娘都得尊重的,更不可能放外人来她身边。
“啊,原来是这样。”刘大全理解地点头,“怪不得小娘子家生意这么好,也只你们几个自家人在帮忙。”
他们说着话,矮个男人不吭声了,只是捻着胡须看着宋玉枝——
刘大全是个傻的,他不信眼前的宋玉枝也是!
真要是脑子不灵光的,空有一身好厨艺,也不可能在这码头上扎根!
他深觉得自己没有狮子大开口而已,只是安插两个帮厨,分几百文工钱而已,多正常的诉求啊。
宋玉枝眼观鼻鼻观心,笼着手八风不动地任由他瞧。
一番暗中较劲之后,那矮个男人的耐心消失殆尽,沉下脸冷哼一声,“我们走!”
然后就立刻毫不犹豫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慢着。”宋玉枝再次开口。
“怎么?”那矮个男人站住脚,“小娘子现在知道后悔……”
他这人没礼貌的很,一顿饭的工夫几次三番打断别人说话。宋玉枝也不给他留什么面子,径自道:“客官走之前也该结账才是。”
矮个男人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不敢置信道:“你还要我结账?要不是看在大全的面子上,我还不来你这种小摊档上试菜呢!你知不知道我代表的是谁?”
他代表的可是一整个苦力行会!
宋玉枝正色道:“吃饭付银钱,那是天经地义。”
刘大全又来帮着打圆场,“三哥别气,小娘子也没说错。咱们出来之前,会长不是给了你银子结账吗?”
这蠢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外人!
矮个男人怒目圆瞪,偏也不好在人前和自家兄弟起争执,便把一肚子的怒气朝着宋玉枝发作,只听他带着威胁道:“小娘子可想清楚了,得罪了我,那可就等于得罪了一整个苦力行会!就你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
宋玉枝故作害怕地退后两步,捂着心口道:“客官也想清楚,我这人身子骨弱,可经不住吓。这要是把我吓出个好歹来……”
赵大娘看不惯他很久了,此时立刻上前两步,叉着腰挡到宋玉枝跟前,“皇帝老子出宫吃饭也得付钱呢!凭你是谁?真把我们东家吓出病来,老娘也不是吃干饭的,就算把衙门门口的登闻鼓敲烂了,也一定讨个公道来。”
“好好好!”矮个男人咬着后槽牙,“山长水远的,咱们走着瞧,看你还能横几时!”
矮个男人抛下一把铜钱,扬长而去。
“这事闹的……”刘大全是真的没想到事情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方才自家三哥不是还十分欣赏小娘子的厨艺,唯恐把百人的订单把小娘子累着了吗,怎么忽然就撕破了脸?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语速飞快地对着宋玉枝解释了一句,“我们会长今日恰好事忙,这才让三哥代他过来。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小娘子别把他方才的气话放在心上,我劝劝他去!”
几句话的工夫,那矮个男人都快走的不见人影了,刘大全也顾不上说更多,只歉然地对宋玉枝抱了抱拳,便立刻去追他了。
赵大娘正帮着宋玉枝捡铜板。
后头她也不让宋玉枝和周氏沾手,她一个人给捡完了。
“还好,一共五十个,两份盖浇饭加一碟小炒,没算亏钱。”赵大娘数完又啐道,“吃饭想赖账,还说我们耍横!这厮忒不要脸!”
周氏打了温水来给赵大娘净手,她虽然也有几分气愤,但脸上难免还是生出几分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