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玉枝的小摊子上离开后,王家大少爷就往船上回。
春日里码头上船只多,把守的官兵越发不敢懈怠,关卡上大排长龙,个个都得检查路引和文书。
还算好运,赶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春雨落下来之前,他回到了船上。
王管家和一众小厮都快急疯了。
钱镖头他们则觉得没什么好急的,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要搁穷人家那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娃娃,一个人出去不是很正常么?
但是到底拿了人家的工钱,他们也只能认命,跟着一道去寻。
王家大少爷回到船上的时候,只一个小厮留守,其他人都还在丰州城里无头苍蝇似的寻人呢!
直到天黑前,众人才得到消息,纷纷从外头回了来。
王管家是读书人,虽然领着管家之职,但其实是王家的一个同族远亲,并不是卖身给人的下人。他通身的文气,平时说话都文绉绉的。对着王家大少爷也十分和气。
这会儿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当着众人的面就问道:“你这是跑哪儿去了?我们都把丰州城里您常去的地方给跑遍了,也没寻到你。若是再找不着,我都要回府里去禀告老爷和夫人了!”
王家长辈对王家大少爷这长子嫡孙溺爱的很,直到他这个年纪才放心让他独自出门历练。
这也是为何虽然在码头在多滞留了一日,王家大少爷却没回家去。
实在是怕长辈们看他回去就反悔了。
他问的心中一紧,脸上也是臊得慌。
他下船之前,哪里想到码头上的小娘子能有那么好的手艺,能让他坐那儿从头到尾吃完了三道菜呢?
还以为去看过瞧过,解开了心中的好奇也就回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确实不好意思说被前头他看不上的码头吃食给迷住了,忘记了时辰。
王管家他们没想到他完全没离开码头,径自带人去城里寻,自然是遍寻不着。
他只能含糊解释道:“族叔莫恼,我也没去哪儿,就随便逛了逛。遇到一家味道不错的小馆子,逗留了一阵。下次不会了。”
王管家当然也不能真的责难他什么,见他服了软,这桩事儿也就揭过了。
“原是这般,那等回来你带我一道去瞧瞧。”
瞧瞧到底是什么小馆子,把自家这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的魂给勾走了。
王家大少爷摸了摸鼻子,应过一声。
那小娘子手艺那么了得,应该不会止步于码头上的小摊子吧?
希望她早日能开上自己的铺子,等他回来才能常常光顾,总不能次次都这么做贼似的往小摊子上跑。
让旁人知道了,真是要跟前头他笑话少年镖师一样,笑话他没见识了!
那场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黄昏之前,王家大少爷包下的这条船就顺利驶出渡口,自朝着京城方向去了。
*
话分两头,当天胖婶把王家大少爷吃剩的半盘子鱼给端了回去。
她家可比宋玉枝富多了,自然更不会吃人的剩菜。
可就是实在好奇,好奇宋玉枝做的菜到底有啥魔力?
唬得那些个没银钱的穷客人对着她的盖浇饭大夸特夸就算了,居然连那样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公子都吃着欢喜。
甚至还给了金子结账!
做了半辈子吃食了,胖婶也不是没遇到过赶路的富商。但可没见过人家手里的金子!
富人也不是傻子,再有钱也不会随地乱撒。就像那王家大少爷结账的时候,也是只给宋玉枝金豆子,而给胖婶银豆子。
当然了,胖婶也是要面子的,在摊位上也没好意思直接吃人剩菜。
而是把那半条鱼包好,想着带回家去背着人尝味儿。
胖婶家收工晚,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他家儿子刘大河听到响动从屋里出了来,催着他们快做饭。
时下一般的小渔船捕鱼是天亮出发,傍晚回来。
胖婶家不是,她家那条不惜工本购买的渔船很是得用。
刘大河和他媳妇都是赶在潮汐来临的时候乘船出发,后半夜就得开始忙活,忙到天亮回来,把鱼虾蟹都销空才算收工。
他晨间回来后就径自去补觉。
到了胖婶和老刘头归家的时候,可不是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至于刘家那儿媳妇,跟着丈夫出海回来后,她倒是没有这个福分可以从早睡到晚,但是下午醒来后得打水挑水、收拾屋子、洗全家人的衣裳,更还得料理孩子吃喝,忙到这会儿才刚把夕食要用的柴和水给准备好,还未有时间开火。
每个月十五到廿十是大潮水,得用大网捞大鱼,正是需要花大力气的时候。
胖婶心疼儿子,把家伙什一搁,就喊上老刘头和儿媳妇进了灶房。
刘大河胃不好,今日晨间又喝了一肚子冷风,现下实在是饿得烧心烧胃。
干脆就去爹娘带回来的东西里翻了翻,毫不意外的,他翻到了那半条鱼。
他在船上的时候冷饭冷菜都吃习惯了,因此也并不讲究什么,只想着垫垫肚子,径自开始吃起来。
结果这一吃之下,他就惊呆了,托着油纸包追进了灶房,“娘今天这鱼怎么烧的?怎么这么好吃!都放凉了都不腥气?”
听到这话,刘大河他儿子就也跑进来吵着要吃这鱼。
刘大河撕下一小块没刺的肉塞他嘴里。
渔夫家当然不缺鱼虾吃,他儿子也是嘴挑的,现下却是直说:“爹说的没错,这鱼真好吃!比爷奶以往做的都好吃!”
“那不是……”在灶膛旁帮着烧火老刘头刚要解释,胖婶一个眼刀子就递了过去。
当着儿媳妇和孙子的面,哪儿能直接说是拿了隔壁人家的剩菜?说了她还要脸面不要?
老刘头讪讪地闭了嘴。
胖婶乐呵呵笑道:“好吃吧?是我新学的烧法,你们要是觉得好吃,我以后就都这么烧了!”
“可惜今日家里没剩鱼了,不然娘现烧一条,肯定比这放凉的更好吃。”
说着话,刘大河父子俩连翻热都顾不上,站在灶房里把半条鱼给分光了。
一顿夕食用完,刘家众人各自歇下。
躺到了炕上,老刘头总算能开口了,“媳妇,你明日真要照着人家小娘子的鱼……”
“什么叫照着她的鱼?这清蒸鱼本来就是咱家在做。”胖婶振振有词打断他,“难不成她做过一次,咱家就不做清蒸鱼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个烧法本来就是人家小娘子的。而且你只是在门口看过一次,万一学的不像……”
“放屁!老娘跟这些鱼虾蟹打了半辈子的交道,看着她做过一次了我还能学不会?老娘不只能学会,还能比她做得还好。你看着吧,明日咱家的生意会更好!”
说着,胖婶也懒得同话不投机的老刘头多说什么,翻了个身径自睡去。
梦里,她已然是靠着宋玉枝的烧鱼法子大发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