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还是不大理解周氏的满腹担心。
看周氏哭得更厉害,她只能试探着问:“可是担心那几十两外债?”
所谓几十两外债,也就是一家三口的户籍银钱。
若户籍的事情解决了,自家能像普通人家一样,在半年的时间内开始为女儿相看亲事,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令人发愁。
阴差阳错的,赵大娘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周氏点头默认了。
这倒确实是一桩难事,宋家的缺了顶梁柱的男人,外头还欠着那么些银钱。
尽管赵大娘是觉得宋玉枝千好万好,但是现下谈婚论嫁看的都是双方的条件,哪里有人家能毫不在意这些?
除非是……
赵大娘的眼睛猛然一亮,但她张了张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话咽了回去。
周氏自己把眼泪擦了,看她这样欲言又止地,同样询问起来。
赵大娘道:“我是个憋不住话的直肠子,我就跟妹子直说了。若妹子觉得我唐突,尽管骂我……”
周氏拉着赵大娘的手拍了拍,“我都当着您的面哭了,就是没把姐姐当外人。咱们姐妹说体己话,你有话只管说。”
赵大娘这才接着说道:“也不是旁的,就是我家儿子,他刚过了二十三的生辰,也未曾婚配。不过他绝对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早年和我在外头漂泊,还因为一些事儿受过伤,养了好几年……当然我这也不是想趁人之危,就想着既然遇上了,我又实在喜欢枝枝,怎么也得为我家儿子争取一个机会。成了,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咱们两家从此就是一家,也不让枝枝嫁到别人家看人脸色。若不成,反正就咱们两家知道,怎么都不会影响了咱们枝枝的声誉。”
这话说了,周氏认真思考了一阵。
若是那催婚令真的下来了,那自家闺女总归要开始相看亲事了。
既然都要相看,为何不给赵大娘的儿子一个机会?
自家来了丰州城三个月,相处最多的除了隔壁的张家人,也就是赵大娘了。
两家同样是外来的孤儿寡母,周氏当然不会嫌赵家的境遇。
难得的是赵大娘已然把宋玉枝当成半个亲闺女,若真的成了,她的枝枝也不用去别人家过活。不用担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几番思索之后,周氏道:“早些我同枝枝提过这个,说等安顿好了,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她当时就一副不大想多说的模样。我怕直接和她提了,她会一口回绝……”
赵大娘点头,“我那儿子也嘴硬的很,之前也和我说不想成家。枝枝是女儿家,面皮薄,那自然不好直接说。而且你们只同我相熟,还未见过我家儿子呢!妹子不妨先自己瞧一瞧……”
丈母娘看女婿,若是能看上,那这桩亲事才可以细谈下去。
况且那朝廷的催婚令也未必是真的下来了。
直接把相看亲事抬到明面上,终归是操之过急。
说周氏心中熨帖地拉上赵大娘的手。
*
宋玉枝从外头回到家,就看到周氏正跟赵大娘头碰头说话。
周氏的眼眶红红的,看着又是才刚哭过的模样。
宋玉枝知道亲娘还是在替自己操心,不禁心中一叹,然后故作轻快地笑道:“娘和大娘说什么悄悄话呢?能不能也说给我听听?”
赵大娘和周氏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赵大娘笑道:“没啥,就是你托我问的固定摊位有眉目了……”
她把固定摊位的事儿复述了一遍。
宋玉枝喜出望外!
她都没抱什么希望的,先前还想着若银钱实在不够,就把户籍的事儿再往后推一个月,先找个固定摊位要紧。
省得像之前似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
就好像年前在清净寺外的长街上,不少吃过她甜品的回头客知道她年后不过去了,询问她往后在哪里做买卖?
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在码头附近。
有了固定的摊位,那才能真正培养起回头客,更快地把小买卖做大做强!
不过高兴之余,宋玉枝还是不忘询问道:“那户人家怎么突然就不做了?而且转让费用也要的少。”
旁的倒也不怕,就怕那固定摊子上闹出过什么事儿。
前头宋玉枝已经吃过一次亏,买个推车差点被牵连进官司。
虽说也是因为那推车,她才能和赵大娘相识。
但这次要长租摊位,自然得格外仔细些。
赵大娘道:“这一遭我也想到了,还未曾仔细打听过。先想着把这消息传来,你若有意,我再去接着打听。还得和人约个时间,见面聊上一聊。”
宋玉枝点头,“是该这样。”
怕别人捷足先登,她下午晌就跟着赵大娘一道出去打听消息,找到了那户人家。
转让固定摊位的人家姓古,家里就老夫妻两个和一个女儿。
儿子出门在外,是行伍中人,有个不大不小的军职。
古家一放风去要把摊位转让,现下已经是人满为患,上门打听消息的人不少。
和宋玉枝的疑虑一样,不少人家都纳闷他家怎么突然要把一位难求的固定摊位转让?
而且转让费比别人家低了不少!
古家夫妇虽做是买卖人,但看着都十分老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越发让人生疑。
最后古家还有一条要求,说是得写进契书里的。
就是往后他家可能还得回码头讨生活。若后头他们想回去,那么租了这摊位的人家还得再把摊位还回去,同样只能收二两银子的转让费。
甚至届时古家未必能一口气拿出二两银子,但对方仍然得先把摊位还回去,让他们慢慢还这笔银钱!
比宋玉枝早去的人家里有个暴脾气,听完之后就嚷道:“老子活这么大就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合着你家是用转让摊位当幌子,跟人借银子才是真!去钱庄借银子还得出息五百呢!”
年头上不兴骂人,那暴脾气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说完之后便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径自走了。
和他想法一样的人家不在少数——
“我说怎么会天上掉馅饼,原来是有这种猫腻。这古家的算盘打得忒精了!”
“可不是?敢情哪天他们想回,咱们就得撤?这跟流动摊位有啥区别?”
“咱们想要这固定摊位,不就是图‘固定’两个字吗?!”
“就是啊,流动摊位一天还只要给衙门交二三十文钱呢,这固定摊位的租子一个月可要贵上好些!”
很快,一肚子牢骚的人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宋玉枝和赵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