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刚刚那个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大的隔间里面，审问完陈言安的白大褂医生，悠闲地翻阅着手中的审讯报告，这时房门被小心的推开。
一个小护士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对着医生询问道。
在问讯期间，每个受访者都需要有不止一名的医护人员陪同。
这一规定不只是为了保障问讯医生的安全，同时还是为了记录的严谨性，以防问讯医生对精神病人的评估并不准确。
哪怕是被抓进来的陈言安也不例外。
这个护士刚刚就在隔间另一侧听着这场问讯，直到陈言安被医生劝导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这才悄然走了出来。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大褂医生抬起头瞥了眼护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扶了扶眼镜，表情淡然地反问道。
“我.....”
小护士一时语塞，刚刚那个人言之凿凿的态度，整体的思维逻辑并不混乱……或者可以说，表达的很清晰。
再加上外貌上看起来有些小帅，清清楚楚的，整个人就不像是个疯子的样子。
但她又没办法说这是真的，这让她内心中一片纠结，内心的感性让她觉得这番话是真的，但是理性却死死拉着感性的腿，疯狂劝告这是假的。
毕竟那人……说的话太荒谬了。
医生见到小护士这副支支吾吾的态度，讶异的挑了挑眉。
这个小护士该不会......
小护士似乎在看着些什么，白大褂医生顺着小护士的视线朝着报告上一瞥，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肯回答。
“……
记录员2补充：
前任记录员已经被关押起来测试精神状态，身为事件记录员，需要时刻保持严谨客观的态度。
……”
医生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下，略带好笑的看向了垂着眸子的小护士。
这小妮儿可真怂。
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医生这才悠然开口，替小护士解了围。
“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但我更希望他说的是假的。”
医生慢慢悠悠的说道，手中的报告翻到了下一页，眼睛微微眯起地看着小护士，其中带着一丝促狭。
小护士看着这一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噢……什么？”
她被主任这番话绕蒙了，真的不就是真的，假的不就是假的吗……
为什么主任会在希望一件事是真的时候，同时也希望它是假的？
等等？！
如同有一道闪电在脑海中炸开，小护士忽然理清了其中的逻辑关系，意识到了主任没有明说的话语，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
看到了小护士眼中恍然大悟的神色，白大褂医生挥了挥手，趁着小护士的情绪还没变化，对着她开口说道。
“行了，给你放两天的假，明天就回去看一看这场新闻直播。”
“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风平浪静，一切都好；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就另作打算吧。”
小护士听到这番话，最终满脸忧愁地离开了隔间，脸上再也不复一开始的好奇。
医生放下手中的报告，打开了房间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子，将桌面上的问讯表格小心地塞了进去，并用某种特殊材质的封条把封口封死。
白大褂医生朝保险箱里面放好了档案袋，接着一个人走到了窗前，皱着眉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窗外虽然天气晴朗，但在天际间早已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厚重云层，如同风雨欲来般，渐渐遮蔽住空中垂挂的骄阳。
……
问讯完毕，走过了一道一道的铁门，陈言安被带到了一个屋子里面。
房间内摆放着几张床，已经有人躺在上面，随着陈言安的进入，房间里面的众人都看向了他。
“小伙子，你怎么还不死心呢？你看看有谁相信你的话？”
耳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陈言安转过了头，看见右侧床位上，一张黑乎乎的老人脸上挂着渗人的笑。
同一时间，一个神色癫狂的男子猛地凑了过来，身子因为过于激动在不断颤抖，爬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言安。
“嘻嘻嘻嘻嘻嘻嘻，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疯了！”
“你说，我疯了吗？”
陈言安神色一滞，瞥了眼墙上的时间，张口安抚道。
“你没疯，是这个世界疯了。”
正常的世界里面，怎么可能会出现那些恐怖的诡异事物。
世界大概是疯了。
借着明亮的光线，陈言安看到对方眼中的目光被痛苦填满，某种说不出是哀伤还是绝望的神色从中渐渐涌出。
“对...对！我没疯……我没疯，是世界疯了！！！”
男子哀嚎着咆哮，声音宛若受伤的兽，尖锐而哀伤，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万物终亡！！！”
伴随着男子的哀嚎，身后的一只手突兀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一阵怪异腔调的话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面。
“莫看莫知，魂归兮！诸邪安敢来此侵扰！”
话语声传来，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男子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渐渐的放松了身体，声音接着道。
“知道的越多的人，越容易陷入癫狂。”
老人头从男子身后探了上来，将其扶到床位上，笑得渗人，“你说对吧，相信自己梦境的小子？”
陈言安沉默地点了点头。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预知梦应该是真的，他已经验证了其中一部分。
而从感性的角度来说，预知梦的内容太过于荒谬，他已经有些分不清那个梦了。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能够来到精神病院的人，要么太疯，要么太聪明。
他们只是被困在了自我认知的樊笼里面，在其中与自己不断周旋。
比如这个宣扬着「万物终亡」论的舍友，在平时里面是一副风趣的样子，还是政法大学的博士，但只要陷入了发作的时候，就总会变得激动偏执，对未来只有满心绝望。
而面前的这个老人，就连房间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来到这里可能比所有人都早。
平时表现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还喜欢用黑色的染料把脸涂黑，但在男子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却又能诡异地制住他。
“小子，你要记得。”
陈言安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老人眯着眼，脸上挤出了重叠的皱纹，浑浊眸子直直盯着陈言安，“莫要相信他人断言的未来。”
“只有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未来。”
盛夏阳光正好，陈言安的后背悄然间爬满了凉意。
他看到的....未来？
可他分明没在这些人面前，说过自己的梦境是什么样。
更没说过那是未来。
迎着陈言安凝重的目光，老人笑了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般自顾自的探回了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咔嚓——”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编号24915，陈言安对吗？签署一下这份出院文件。”
一个护士拿着一份文件出现在了房门外，目光畏缩地看了眼房间里面，接着说道。
“签署了它，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