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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封建制度发展时代——唐(1 / 1)


(618——907年)

(618——741年)

从李渊(高祖)武德元年到李隆基(玄宗)开元二十九年凡124年,在这时期中,因国内统一,政治比较良好(贞观、开元),对外侵略不断胜利,社会经济一般是向上发展,超越隋朝杨坚时代。经三国两晋南北朝长期摧残的社会,到初唐才恢复了两汉的盛况。

隋末杨广的暴政,全国的混战,社会遭受极大的破坏,幸而不到十年,李世民(太宗)统一了中国。他是一个英明的政治家,在位23年,建立制度,节用爱民,确使人民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世民以后,虽然发生不少宫廷政变,经济基础却没有过大的损害,所以开元天宝间,唐朝的经济,发展到最高点。

均田——武德七年,制定五尺为步,240步为亩,百亩为顷。丁男中男给田一顷,残废人给田40亩,寡妻妾30亩。残废人寡妻妾自立户头,加给20亩。工商业者,比丁男受田减半。所授田十分之二为世业,八为口分。世业田身死得转授承户人,口分田由官收回,转给别人。唐初人口死亡流徙,土地宽旷,这种制度,可信其实际行施。唐制,庶人身死家贫,或流徙他地,听出卖永业田,乐迁(自愿)就宽乡,并听出卖口分田。堪作住宅邸店碾硙(水磨)的土地,即使不是乐迁也听私卖。土地出卖以后,不得再请受田。这分明允许官吏商贾地主兼并贫民,而且狭乡地价总比宽乡高,势必迫使贫民流向宽乡。虽说法律上规定买地人占地不得超越定制,显然只是一种虚文,开元时朝官们广占良田,工部尚书张嘉贞独不营家产,被称为难得的达人。杜佑《通典》说,天宝以来,法令废坏,土地兼并,比汉朝更剧烈。其实初唐兼并的事实,本来存在,只是被驱逐的贫民,还能向宽乡谋生,因之形式上比天宝以后似乎和缓些。

租庸调——武德七年定租庸调法。租是每丁岁纳租粟二石或稻三斛。调是每户纳绢二匹(每匹宽一尺八寸,长四丈),绫每日三尺。

唐制本取元魏以来旧制,但有重要的改革。第一,旧制奴婢依良丁受田,缴纳租赋唐制不给奴婢土地,也不课税,奴婢的剩余劳动,全归奴婢主专有。第二,旧制妇人受田仅得男子的半数,有妻人负担却比无妻人(半床租)加倍(一床租),这种制度,迫使贫民宁愿作鳏夫,不敢娶妻。唐制妇人不受田不课税,与丈夫共同劳动,加强男丁的耕作效率,对人口增殖,有很大意义。

官吏——唐制文武京官有职分田,一品十二顷,依次递减到九品,得田二顷。外官也按品分给职分田。李世民贞观十一年,因官吏藉职分田侵害百姓,下令收回职分田,转给流亡还乡的贫户。别给官吏每亩(按职分田亩数)粟二斗,称为地租。官吏们不愿意。世民只得借水旱的理由,废除新法令。李隆基开元十年,收回职分田,每亩改给仓粟二斗。十八年,又给还职分田,职田的忽收忽还,说明官吏不肯放弃优厚的利益。随着官吏的增加,职田也逐渐扩大。贞观元年,选举文武官仅634员。李治(高宗)时,内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13465员,每年入流(考选合格)士人超过1400人。李显(中宗)时,大置员外(额外)官,自京师至外州,凡2000余人。宦官超迁七品以上员外官,又近千人。又定价卖官,纳钱30万文,即得官职,正官以外,有所谓员外、同正、试官、摄(代理)官、检校官、判某官、知某官等名目,士人到吏部求选,每岁数万人。显封爵140余家,五十四州的上等腴田,都被爵家割去。人民充当爵家的封户,剥削比朝廷更苦。户部每年给爵家60余万丁,一丁纳绢二匹,朝廷每年亏短120余万匹,朝廷因此亏短的数目,当然由增加农民负担来补偿。开元二十一年,一品官以下多至17686员,吏自佐史以上多至57416员。奴官王毛仲生儿三日,赐五品官,毛仲不满意,说这小儿难道不堪给三品官。宫中宦官三千余人,多封三品将军。京城附近田园,三分之一以上被宦官占有。开元二十五年,定文武勋(勋位)官永业田制度,亲王100顷,职事官正一品60顷,下至云骑尉(正七品)武骑尉(从七品)也各受田60亩。散官(非职事官)五品以上与职事官同例给田。永业田得传授子孙,不再收回。官吏获得大量土地,也就是人民的土地大量被侵夺。

府兵——府兵是一种征兵制,全国男丁,每年服兵役若干月。李世民分全国为十道,置军府634,关中有府261,占总数三分之一强。府分三等,上等府统兵千二百人,中等千人,下等八百人。每府自都尉至队正,共置官69人。民年20充兵役,60免役。兵丁每年轮番去京师当宿卫,兵部依道路远近给番。五百里以内五个月轮到值番上宿卫一个月,称为五番,千里七番,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二千里以外一律十二番。每一丁男,不论离京远近,服役及往返路程,一年平均耗损耕作时间两三个月。兵士所用服装器械粮食,都得自备,更是苛刻的负担。沿边戍兵,经常60余万,名为守边,实际只供将官们役使营利。农民既要自费当兵,本家杂徭,仍不能免,生活非常穷困,不得不逃匿避役。开元时代,府兵已成空名。隆基改府兵制为骑制,招募九等户或八等户身高五尺七寸的壮丁,充当宿卫兵士,数凡12万。一年六番,免除苛杂役使。边地戍兵也改为募兵制。从此兵农分业,统治者无限扩大军额,农民必须负担养兵的义务。

宗教——北朝旧俗尊信佛教。贞观时代,佛道两教都没有新的发展。世民死后,李治令旧宫女全数入灵宝寺做尼,又改玉华宫为佛寺,这是佛教将盛的征兆。武瞾(音照。武则天)选淫僧怀义当男宠,封他做白马寺主。又命怀义作夹纻(用纻麻和布缝成)大佛像,小指中能容数十人。造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明堂北造天堂,高五层,供大佛像。天堂第三层已能俯视明堂,想见天堂与佛像的高大。发工役数万人,费用亿万,府藏因而耗竭。怀义还挥金如粪土,公私田宅,多被僧寺占取。李显时,僧寺更盛,敢和权力最大的太平公主(武瞾的爱女)争碾硙,而且得到胜利。李显命僧慧范在洛阳造圣善寺,又在长安长乐坡造大像,府库虚耗,慧范得贮钱数十万缗(钱一千称一缗)。显遣使官分路到江淮买鱼鳖水族放生。谏官李乂请他节省放生的钱物,减穷人的徭赋。他大造寺庙,务求崇丽,大寺用钱百数十万,小寺三五万,总数在千万缗以上。人力劳弊,怨声满路。李旦(睿宗)时谏官辛替否上书说,中宗皇帝大封官爵,造寺不止,费财货几百亿,滥度僧尼,损失租庸数十万。岁出益多,岁入益寡,夺百姓口中食物,养育贪残,剥万民身上衣服,涂饰土木,终于公私俱困,众叛亲离。现在陛下为两个公主造金仙玉真二道观,逼夺民产,用工数百万,用钱百余万缗,陛下是否知道人民的切齿怨恨。从李显时起,贵族争造佛寺,度人为僧尼,富户豪强,出钱三万买度牒,就得免除一切徭役。李隆基淘汰天下僧尼,查出假冒,勒令还俗的一万二千余人。禁创建佛寺,旧寺颓坏得官府检视,才许修理。又禁百官家不得与僧尼道士往还,民间不得铸佛写经。令诸寺院设病坊,京城乞丐贫病人得入房养病。隆基这些措置,多少给佛寺一点阻碍。

商业——武墨的男宠张易之曾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到曌前饮酒赌博。宰相韦安石跪奏道,商贾贱类,不得参与宫宴。宋霸子得入宫赌钱,大概是大富商。李隆基问富人王元宝财产,元宝对:臣请用一匹帛挂终南山一株树,南山树尽,臣帛不尽。隆基说:我是天下最贵人,元宝是最富人。元宝家住京城,既非贵族和官吏,在当时,也不容庶民兼并广大田地,他应是营商致富。开元二十二年,没收京城商人任令方资财60余万贯。据上列诸例,想见初唐已有巨大的商业。贞观时,各官司置公廨本钱,每司设令史九人,号称捉钱令吏。五万本钱,交富商大户经营,每月收息钱四千文,就是说,一年收百分之百的利息。经营官本的富人得免除徭役,贫户欠债破产,一生还不完。开元时收百姓一年税钱充本,交富商大户放债,按月收息,供官吏用费。直到唐亡,商贩富户勾结官司,藉口官本,广求私利,债户纳利十倍,还被指为逋欠,受官商的非理逼迫。唐制分民户为九等,等次愈低,纳税愈少,富商大贾多与官吏往还,私情托请,冒列下等,官商相互利用,联合向贫民剥削,捉钱制度是他们的主要工具。

广州是对外贸易的中心。武曌时广州都督路元睿及僚属侵夺商舶,被番客刺杀十余人。唐朝凡到广州做官的,无不贪赃致巨富。扬州是国内商业的中心,中外商贾往来如织,中唐以后,更趋繁盛。

钱币——隋末钱币轻小,武德四年废五铢钱,铸开元通宝钱,每十钱重一两,计一千重六斤四两。李治时民间私铸盛行,严禁不能止。武曌为讨好富人,允许恶钱通用,盗铸更盛。李隆基禁恶钱,不许私卖铜铅锡及用铜作器物。铜铅锡出矿,由官收买。当时钱少不敷流通,钱与铜价略等,官铸无利可取。开元二十二年宰相张九龄请不禁铸钱,隆基集百官公议,录事参军刘秩说:法令不行,人民难治,都由于贫富不齐的缘故,如果许私家铸钱,贫民决不能为,势必贫民愈贫,给富家服役,富家愈富,更逞贪欲。隆基从刘秩议,下令货(钱)币(布帛)并用,所有庄(田)宅口(奴婢)马交易,先用绢布绫罗丝绵等,其余市买至一千以上,得钱物兼用。私钱被禁,物价略平。

工业——工部掌管全国工匠,按州县组成工团。五人为火,五火置长一人。工匠必须有专门技巧,每年轮番应役,每日受佣资绢三尺。工匠有一定的名额,也有特定的地位,有缺额,先补工巧业作人的子弟,补工匠后,不得改做诸色(别种行业)。还有一种更专门的工匠,终身在官立工业部门工作。如少府监总管中尚、左尚、右尚、织染、掌冶五署,诸冶、铸钱、互市等监。少府招请传家巧技的工师,教工人各种技术,细镂工四年,车工乐器工三年,刀矟工二年,矢镞竹漆工一年,冠冕弁帻工九月,每年季考四次,大考一次。制成物品刻工人姓名。武瞾禁民间用锦,侍御史侯思只私藏锦,发觉被杖死。当时绫锦坊有巧儿365人。工匠称为巧儿,应是制作特精,怕民间仿造,所以下令禁止(她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都面涂红粉,身着锦绣),徐敬业讨武瞾,就江都钱坊驱囚徒工匠授兵甲。李亨(肃宗)时李光弼守太原,募得蔚州铜冶钱工三人,善穿地道。朝廷严禁铸私钱,这些钱工当是在公家终身服役。

武瞾用铜铁铸天枢,武三思令四夷酋长聚钱万亿买铜铁,不足,更敛取民间农器。天枢高105尺,径12尺,八面各径5尺。下为铁山,周170尺。用铜制蟠龙麒麟萦绕铁山。天枢上置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直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撰文。后来李隆基毁天枢,发工匠镕铜铁,逾月不尽。瞾又铸九州鼎,豫州鼎高一丈八尺,受1800石。余州鼎各高一丈四尺,受1200石。鼎上图画山川物产,共用铜560700余斤。又铸十二神(子鼠丑牛等十二支)各高一丈。这样巨大工程,说明冶铸技术的优良。李显女安乐公主有织成裙值钱一亿,花卉鸟兽细如粟粒,正看旁看,日中影中各为一色,可见当时织工的精妙。

初唐土地兼并还不很剧烈,各种剥削制度,还没有发展到极度,所以从武德到开元,户口一直上升,历史上也就称为唐朝的兴盛时代。

户口——唐制凡民始生为黄,4岁为小,16为中,21为丁,60为老。民户百户为里,五里为家,四家为邻,四邻为保。每里设正一人,城居称坊,有坊正一人,野居称村,有村正一人。村满百家,增置一人,村满十家,附入大村,不别置村正。估量民户资产等第,定为九等。每年造计账,三年造户籍。户籍分课户、不课户两种,凡九品以上官,贵官的亲族,学校学生,鳏寡废疾奴婢部曲客都免课役,称不课户。户内有课口,称课户。不课户的增加,也就是课户负担的增加,所以贫民逃亡隐漏,避免徭役,或出入关坊,或往来山泽,或此地检查,急转他境,暂时容身。这种逃人,其中一部分成为有组织的流氓。李治从长安往洛阳,怕路上多小偷,命监察御史魏元忠保护车驾前后。元忠到长安狱检视,得盗一人,神色言语有异常人,元忠命开释刑具,给官员服装,乘驿车随从,一路共同食宿,托他防止窃盗。此人微笑许诺,车驾到达洛阳,人马数万不失一钱。中唐以后,朝廷和藩镇盛行募兵,应募的主要就是这些流氓。

从李渊时起,就存在着括户与隐漏两个相反的现象。武德四年,诏括天下户口。贞观三年,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来及四夷降附男女凡120余万口。十六年诏天下括浮游无籍人,限明年末登记完毕。当时民户不满300万,自洛阳到山东,本是人口密集的地区,隋末乱后,人烟稀少,荒草弥望,世民不敢往泰山封禅(祭天),怕被四夷酋长看出内地的空虚。李治永徽元年,户部奏去年进户15万,通天下户380万。李显神龙元年,得户615万,口3714万。开元九年,监察御史宇文融奏称天下户口逃移,巧伪极多,请加检括。隆基下诏,州县逃亡户口,听百日内自首,过期不出,罚迁徙边远。据史载一次括得80余万户,百姓大受州县官的侵扰。十一年下令停止检括逃人,藉安生业。十二年又派宇文融出去括户,岁终增得税钱数百万缗,百姓受害更甚。十四年户部奏今年户7069565,口41419712。二十一年天下户7861236,口45431265。二十八年,天下户8412871,口48143609。这是初唐户口最高的记录。其中课户不课户各占若干,记载不明。不课户每户口数一定很大。课户中口数平均也应在五人以上,因法律禁止兄弟在父母生存时别籍异居。州县查勘一家有十丁以上放免两丁赋役,五丁以上放免一丁,足见朝廷重视多丁大户,不许无故析户分居。即使父母命子出继别户,新析户仍须与本户同等,不得降下,供应徭役,与本户共计丁数,不得藉口析居减免,所以唐朝每户口数,平均应不止五人,再加实际存在的大量逃户,总人口也许达五六千万,与两汉户口数相等。

隋末群雄割据,洛阳有李密、王世充,河北有窦建德,陇西有薛举、薛仁杲,河西有李轨,河东有刘武周,江陵有萧铣,江淮有杜伏威、李子通、沈法兴、辅公祏,山东有刘黑闼。李世民智勇出群,战无不胜,武德七年,削平群雄,全国统一。世民建立大功业,应该继承帝位,李渊却想传位给长子李建成。世民与兄建成弟元吉猜忌互争,武德九年,世民杀建成元吉,李渊不得已禅位给世民,这就是历史上著名英武的唐太宗。

世民受禅,改元贞观。他在位23年,创造两汉以后最大的朝代。贞观政治,在封建时代,一般称为唯一的模范。

科举——魏晋南北朝行九品中正制,少数士族把持政权,妨碍一般地主参加政权,和皇帝用人的自由。杨广改用明经进士等科取士,使许多地主有参加政权的机会,略微限制一下贵族把持政权,更加强了皇帝的权力。唐承隋制,尤重进士科。世民曾登宫门见新进士试毕鱼贯出门,喜悦道:天下英雄,入我彀中了!明经及第不易,进士更难,唐人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谚语。赵嘏诗: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贞观以后,宰相大臣,多从进士科出身。进士试诗赋,所以唐朝诗人特别多。

学校——世民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时常亲到国子监(大学)听学官讲书。学生能明一大经以上,都给官做(《礼记》《春秋左氏传》称大经,《诗》《仪礼》《周礼》称中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榖梁传》称小经)。增筑学舍1200间,增学生满2260人。四方学者云集京师。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国,各遣子弟入学听讲。学生总数多至八千余人。国子监传播文化给四邻各国,高丽、日本接受得最多。武曌时,日本使臣朝臣真人来朝贡,真人能读经史,态度完全华化。开元初,日本使臣来朝,请学经典,学成后,多买文籍归国。副使朝臣仲满慕中国文物,改姓名居京师50年,逗留不肯回去,官至镇南都护。李适(德宗)时又遣使入朝,同来学生及僧空海,留京师求学,李纯(宪宗)时学成归国。

士族——北朝崔、卢、李、郑诸族自矜门第,不与他族通婚姻。较卑族姓得娶高门女,认为莫大荣幸。议婚时男家献纳厚币,称为陪门财。世民命高士廉等广搜天下谱牒,考核真伪,撰氏族志。士廉仍推崔族第一。世民说,刘邦、萧何、曹参都出身庶民,起为帝王将相,世族何足贵。命士廉重修,依唐官吏品秩为高下,皇族第一,外戚第二,降崔族第三。氏族分九等,凡293姓,1651家,颁示天下。后来李治改氏族志为姓氏录,补入武氏为第一等。士卒积军功升官到五品,也得参与士流,称为勋格。士族制到唐朝渐趋于崩溃,到宋朝科举制度完全代替了士族制度。

纳谏——封建社会不容发生民主制度,皇帝能纳谏,就算难得的贤主。世民常对群臣说,你们应该不惜苦谏,纠正我的错误。魏徵屡次犯颜直谏,世民总是虚心听从。某次世民退朝发怒道,总有一天杀这田舍翁。皇后长孙氏问是谁。世民道,魏徵时常当众侮辱我。长孙后贺道,魏徵忠直,正因陛下是个明主。世民听了喜悦。世民一样爱好奢侈、建筑、田猎、女色,只是能纳谏,所以成为贤君。

世民死,子李治继位。李治是个庸人,在位34年,没有什么大作为,娶世民侍妾武曌做皇后,是他一生最大的行事。

李治死,子李显继位。太后武曌废显自立,改国号为周。这是中国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她在位二十二年,所谓政治,只有残酷的特务政治。她怀疑全国人厌恶她,奖励告密,告密人往往得五品官。她重用索元礼、周兴、来俊臣等,元礼做游击将军,兴做秋官(刑部)侍郎,俊臣做御史中丞,各畜无赖数百人,专做告密工作。要陷害人,令数处同时告发,事状如一,无法自辩。讯囚酷法有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失魂胆、实同反、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求即死十样大枷;又有凤凰洒翅、驴驹拔橛、仙人献果、玉女登梯等名目;又或倒悬人身,头挂巨石;或用热醋灌鼻;或用铁圈束头,钉入木楔,脑裂髓出;或用竹签刺入指甲;或不给饮食,连夜问讯,摇撼身体,不许合眼,杀人先用木丸塞口,免得在刑场大骂。当时告密和屠杀,成为政治的主体,前后杀唐宗室贵戚数百人,大臣数百家,刺史郎官以下,不可胜数。每新任一官,宫婢私笑道,枉死鬼又来了。果然不到一月,犯了罪,身死族灭。后来周兴也被人告密,武瞾令来俊臣讯问。俊臣问兴:囚犯不承,当用何法?兴说,那很容易,取大瓮四面烧红炭,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如法布置,起立道,奉旨讯兄,请兄入瓮。兴惶恐叩头伏罪,流窜岭南,路上被仇家杀死。俊臣也被人告密,斩首。仇家争割俊臣肉生吃,挖眼珠,剥面皮,刮胸腹,掏心肝,顷刻蹋成泥浆。武曌知道众怒难犯,把索元礼也杀死。

武瞾别一丑行是纵容男宠,污乱政治。她先爱洛阳市卖药人冯小宝,为入宫便利,度他做僧,名薛怀义。武曌年龄已到80岁左右,还竭力修饰。自称齿落更生,大可庆喜,改元长寿。怀义却厌入宫中,多居白马寺,聚徒横行。武瞾怒杀怀义,别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张年少美姿容,善音乐,爱幸无比。她又多选美少年入宫,称为奉宸内供奉。柳模奏荐儿子柳良宾洁白美须眉,史侯祥奏称自己阳道壮伟,强于薛怀义,都自说堪充奉宸内供奉。二张的幼弟张昌仪做洛阳令(武曌居洛阳),某次上早朝,有姓薛士人马前献履历及黄金五十两,请求做官。昌仪到朝堂,取履历授吏部侍郎张锡。数日后锡遗失履历,去问昌仪,昌仪骂道:糊涂人,我那里记得,凡姓薛人都给官做就是。张锡恐惧,赶快给60余姓薛人做官。昌仪如此,二张的骄侈无道,不言可知。

武瞾病,张柬之等率兵入宫,斩二张,迁武瞾入上阳宫,复立李显做唐帝。显比李治更昏,皇后韦氏与武三思淫乱,朋比作恶。三思用宗楚客等五人当爪牙,号称五狗。李显爱女安乐公主与韦后谋重演武曌故事,进毒饼害死李显。显弟李旦的儿子李隆基杀韦后母女,立旦为帝。旦禅位给隆基,这就是唐朝人把他与世民并称的唐玄宗。

隆基即位,年号开元。他用姚崇、宋璟做宰相,赋役比较宽缓,刑罚也还清平。开元十三年,洛阳米价一斗钱十五文,山东一带米一斗五文,粟一斗三文。二十八年,东西两京(洛阳长安)米一石值钱不满二百文,绢一匹价略相等。当时海内富庶,户口逐年增加,行旅不持兵器。工匠工资每日绢三尺,约合十五文。驴夫脚值,每驮一百斤,行一百里,得钱一百文。官俸一品官月俸8000文,食料1800文,杂用1200文;九品官月俸1500,食料250文,杂用200文。职分田公廨本钱还不在内。所谓太平时代,受益最大的是官吏,生活最苦的还是农民和工人。

李世民天姿雄武,16岁应募从军,18岁助李渊守太原。世民首创夺取长安、东向争天下的计划。后来削平群雄,统一中国,也全是世民的功绩。他部下谋臣猛将,如李靖、李世勣、尉迟敬德、李道宗、程咬金、侯君集、薛万彻等人,大抵出身行伍,好战成性。李世勣常对人说,我年十二三时为无赖贼,逢人便杀,十四五为难当贼,不快意便杀人,十七八为好贼,只在阵上杀人,二十为大将,用兵救人死。在世民看来,这些人是不容易安置的。他不愿意屠杀功臣,又不放心他们能终守臣节。贞观十八年,出兵伐高丽,李靖年70余岁,老病不能从行,世民拍靖背道,好好努力,司马懿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功魏朝。靖惶恐叩头道,老臣请扶病从驾。二十三年,世民临死密告太子李治道,李世勣才智有余,你对他无恩,未必肯顺服,我现在贬他的官,他如果奉命就行,我死,你用他做大臣,如果徘徊顾望,立刻杀死他。世民对功臣猜忌如此。贞观时代,连年攻伐四夷,第一为了减少君臣间的矛盾,第二为了夺取土地和人口,第三为了提高皇帝的威望,对人民丝毫没有利益。

突厥——突厥始毕可汗时,国力强盛,李渊起兵取长安,怕突厥攻袭晋阳,忍辱对突厥称臣。始毕死,颉利可汗立。颉利连年大举入寇,李渊甚至想焚毁长安,迁都避难,赖世民出击获胜,关中得免陷没。世民即位,每日亲率将士数百人在宫中习射,准备击灭突厥。颉利用兵不息,资财匮乏,向诸部重敛,诸部怨叛。东部突厥突利可汗受颉利压迫降唐。铁勒族的薛延陀、拔野古、仆固、同罗等部及突厥诸部酋长也相率降唐,颉利益衰弱不振。贞观三年,李靖率李世勣、柴绍、薛万彻合兵十余万人路出击,大破颉利兵。四年,生擒颉利可汗,斩首一万余,俘男女二十余万。获杂畜数十万。突厥亡。大漠以南,全为唐有。世民对群臣说:往年太上皇(李渊)为救百姓,称臣受辱,我常痛心,今突厥降服,庶几可雪前耻。颉利到长安,伏地哭拜谢罪。李渊非常喜悦,召世民及贵臣置酒凌烟阁,渊自弹琵琶,世民跳舞,贵臣轮流进酒,到夜深才散会。

铁勒——突厥强盛时,铁勒诸部散居漠北,有薛延陀、回纥、同罗、仆固、契苾等十五部,薛延陀最强大。贞观二年,薛延陀推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当。世民正图突厥,遣使封夷男为真珠可汗。夷男大喜,入唐贡献。突厥亡后,北方空虚,真珠率部落南迁,有兵20余万。真珠使二子分主南北部,世民封二子都做小可汗,外示优崇,实际是分裂薛延陀。世民又立突厥降人李思摩为俟利苾可汗,使渡河居突厥故地。十五年,真珠发兵30万攻突厥,世民命李世勣、李大亮、张士贵、李袭誉分路出救。临行训诸将道:用兵的原则,见利速进,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乘思摩无备,一击成功,思摩已入长城,又不速退,粮尽马瘦,进退失据,你们出兵,不须速战,等薛延陀穷困退走,同时夺击,一定成功。李世勣依计,大破薛延陀,斩首二千余级,捕虏五万余人。

十六年,真珠遣使来请婚,献马3000匹,貂皮38000张,玛瑙镜一面。世民允许嫁女给他。真珠大喜,使侄突利设来纳聘礼:马五万匹,牛骆驼一万头,羊十万口。世民大会群臣,厚赏突利设,表示和亲已定,又下诏亲送公主到灵州(宁夏灵武县),令真珠来亲迎并会见皇帝,同时发使三路收受真珠所献杂畜。薛延陀本无库藏,真珠严厉搜括诸部,往返遥远,牛马耗损。世民藉口真珠聘礼未备,失期不来,下诏绝婚,追回三路收礼使。世民知道薛延陀新做大酋长,势力还没有巩固,所以力求通婚唐朝,借势威服诸部。这次通婚不成,同罗、仆固、回纥等十余部,兵各数万,一定要反叛薛延陀。果然,真珠死后,子多弥可汗立,回纥、仆固、同罗等部大败多弥。二十年,命大将李道宗、阿史那社尔、薛万彻、执失思力、张俭、契苾何力率兵分路出击。多弥惊逃,回纥攻杀多弥。李世勣招抚铁勒余部,回纥、拔野古、同罗等十一姓各遣使入贡,尊唐天子为天可汗。

西突厥——贞观二年西突厥内乱,西域诸国及铁勒叛西突厥。二十年,乙毗射匮可汗遣使入贡请婚,世民令割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五国作聘礼。李治显庆元年,葱岭道行军总管程咬金大破西突厥,副总管周智度攻突骑施(西突厥属部),斩首三万余级。二年,伊丽道行军总管苏定方大破西突厥,俘沙钵罗可汗。李治分西突厥地,置濛池、崐陵二都督府,封降人阿史那弥射为兴昔亡可汗,阿史那步真为继往绝可汗。继往绝与兴昔亡有旧怨,飓海道总管苏海政信继往绝密告,杀兴昔亡,西突厥又乱。武曌封兴昔亡子元庆为兴昔亡可汗,继往绝子斛瑟罗为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西突厥十姓(咄陆五姓,弩失毕五姓)余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改封竭忠事主可汗。李显封突骑施酋长乌质勒为怀德郡王。李隆基封阿史那昕为十姓可汗。西突厥时叛时降,不为中国大害。

龟兹——贞观二十一年,龟兹王布失毕失臣礼,世民怒,命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郭孝恪出兵,与铁勒、突厥、吐蕃、吐谷浑连兵进讨。阿史那社尔破五大城,降七百余小城,虏男女数万口,擒布失毕。李治时龟兹内乱,唐灭龟兹,置龟兹都督府。

高昌——高昌王麹文泰遏绝西域诸国入唐朝贡道路。贞观十三年,世民命大将侯君集、薛万均伐高昌。十四年,文泰死,子智盛兵败降唐。唐略地得22城,户8000余,口17700,茂安西都护府,留兵镇守。

吐谷浑——贞观八年,令吐谷浑(青海)伏允可汗入朝,伏允托病不来。世民命大将段志玄进讨,吐谷浑远遁。世又遣大将军李靖、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等击吐谷浑。唐兵深入,沙漠中缺水,刺马血解渴,袭破伏允,斩首数千级,获杂畜20余万头,伏允被杀。唐立慕容顺为西平郡王。

世民征伐西夷,只有灭突厥,还算给李渊雪耻,其余都是无故侵略。他依据兵法“抚士贵诚,制敌贵诈”的原则,对四夷用了无数诈计,结果扩地极大,东至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凡东西9510里,南北19018里。

世民对四夷用军事和通婚两个政策。对西境的吐蕃(西藏),采取和亲政策。吐蕃在吐谷浑西南,有兵数十万,未曾通中国。世民时赞普(酋长)弄赞有勇略,四邻畏服。贞观八年,世民谋大举攻吐谷浑,使冯德遐往吐蕃抚慰。弄赞遣使随冯德遐入贡求通婚,献黄金五千两珍玩数百件。十五年,命礼部尚书李道宗送文成公主至吐蕃。弄赞大喜,模仿中国衣服仪饰,禁止本国鄙俗,遣子弟来长安学诗书,李治封弄赞为西海郡王。弄赞死,宰相禄东赞执国政,吐蕃益强。吐蕃与吐谷浑互攻,唐助吐谷浑。吐蕃大臣仲琮入朝,李治问吐蕃风俗,仲琮对:吐蕃地薄气寒,风俗朴鲁,可是法令严整,上下一心,议事常从下层首先提议,政治适合大众的利益,所以能强盛持久。李治末年,李敬玄将兵18万与吐蕃将论钦陵大战青海上,唐兵大败。吐蕃尽据羊同、党项及诸羌土地。东接凉、松、茂、巂(音髓)等州,南邻天竺,西陷龟兹、疏勒,北抵突厥,地方万余里,成为唐朝西方强敌。武曌时吐蕃内乱,大将赞婆率千余人降唐。李隆基时吐蕃连年入寇,隆基创防秋制,每年用十几万兵力防御吐蕃。

武瞾以来,西突厥吐蕃最为边患,战争不息。游牧种族向内地侵扰,本无足怪,引起战乱的主要原因,却在中国政治腐朽,将吏故意挑衅,例如吐蕃请求和亲,李隆基道:赞普来信言语悖慢,我如何能忍?皇甫惟明谏道:赞普当开元初年,还是幼童,那能说这话。大概是中国边将诈造这封信,激怒陛下。因为边境有事,将吏得乘机盗匿官物,假报战功,讨取爵赏。这是奸臣的利益,国家的祸害。陛下试遣一使去看金城公主,与赞普当面议和,免得边地军民困弊。隆基命惟明往吐蕃,赞普大喜,出贞观以来唐帝诏书示惟明,上书极恭顺,和议成功。这说明前时战死的军民,何等冤屈。

世民对外侵略,所向无敌,当然不肯放弃东北方的高丽国。贞观十六年,高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杀高丽王,自称莫离支(军民总管)。唐属国新罗上书称百济与高丽连兵来攻,请求援救。世民决心东征,造粮船四百艘。十八年,命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兵四万,战船五百艘,自莱州泛海趋平壌;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步骑六万趋辽东,海陆合势前进。世民宣布东征的理由说:辽东本中国土地,隋朝四次出师不能收回,我要给中国子弟报父兄战死的仇恨;替高丽报国王被泉盖苏文谋杀的耻辱。现在四海大定,只有高丽不服,趁我还没有老,用士大夫闲余的气力取它来。

李世勣渡辽水,高丽大骇,城邑都闭门坚守。唐兵至辽东城下,世民亲自负土填堑,拔辽东城,杀数万人,俘兵士万余人,男女四万口。大将李世摩中弩矢,世民亲为吮血,契苾何力中槊,世民亲为敷药。白岩城请降,李世勣率甲士数十人见世民道:士卒所以争冒矢石,不怕死伤,只是为了破城虏取财物。现在城快攻下,如果受降,战士不免失望。世民下马谢道,你们的话很对。不过杀人掳掠,我心实在不忍,你们的功劳,我别用库物重赏,我替城中人向你们赎取生命。他表示各样伪善,欺骗高丽人民收效颇大。

十九年,世民至安市城,高丽北部酋长延寿、惠真率高丽靺鞨兵十五万救安市,阵长四十里。李道宗献计道,高丽倾全国兵力拒王师,平壤守备空虚,愿借臣精兵五千,袭破高丽京城,数十万众可不战败降,世民不应。世民登驻跸山,令李世勣将步骑万五千阵西岭,长孙无忌将精兵万一千为奇兵,自山北出狭谷冲敌阵后背,世民自将步骑四千阵山上。世民望见无忌军尘起,命诸军鼓噪并进,延寿惊慌阵乱。唐将薛仁贵大呼陷阵,所向披靡,唐军前后夹击,高丽兵大溃,斩首二万余级。无忌撤桥梁,断溃兵归路,延寿、惠真率残兵三万六千人请降。唐军获得马五万匹,牛五万头,铁甲一万套,其他器物无数。高丽全国骇惧,后黄城、银城守军都弃城逃走,数百里不见人烟。唐攻安市城不下,天寒草枯水冻,兵马难久留,粮食将尽,世民下令退军。

这次战争,凡拔城十,徙高丽户口入中国七万人,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斩首四万余级。唐战士死二千人,战马十死七八。世民深恨不能成功,问李靖道,我用天下兵力,被小夷困辱,是什么缘故。靖答,李道宗知道。世民问道宗,道宗陈述乘虚袭平壤的计策。世民叹道:当时匆匆,我没有留意。

二十一年,世民又想伐高丽。众议高丽依山筑城,攻取不易。前次大军东征,高丽人不得耕种,夺得城邑,收没积谷,又遭旱灾,民大半乏食。今若屡遣偏师,轮番入境骚扰,使高丽疲于奔命,荒弃农作,几年以后,千里萧条,人心离散,鸭绿江北可不战而取。世民听从这个计谋,命大将牛进达将海军万余人,李世勣将精兵三千人分路侵高丽。高丽穷困,遣太子入朝谢罪。二十二年,大将薛万彻率海军三万余人击高丽。李治继续世民的遗策,厚结新罗国,连年出兵。较大的战争是显庆五年,大将苏定方率水陆军十万,联合新罗国攻百济。百济大败灭亡。百济既灭,高丽势孤,李治命大将契苾何力、苏定方、刘伯英、程名振、刘仁轨分路进击。次年,契苾何力大破鸭绿江守将泉男生(盖苏文长子),斩首三万余级。倭国(日本)举兵救百济余众,龙朔三年,孙仁师大破百济余众及倭军,拔周留城。仁师率陆军,刘仁轨率海军,遇倭军白江口,四战四捷,焚毁倭船四百艘,烟焰冲天,海水变赤。倭军歼灭,百济王扶馀丰单身奔高丽,百济尽平。

李治乾封元年,盖苏文死。子男生、男建、男产争权互攻,男生使子献诚入朝求援,李治命李世勣率宠同善、契苾何力、薛仁贵等击高丽,献诚做向导,大破高丽军,斩首五万余级。薛仁贵勇冠三军,杀高丽数万人。总章元年,泉男建遣兵五万人救扶馀城,与李世勣战大败,死伤三万余人。九月,李世勣拔平壤城,高丽王遣泉男产率首领98人持白幡降唐。高丽悉平。唐分高丽五部、176城、69万余户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薛仁贵为安东都护,率兵二万驻平壤镇守。

自贞观十八年开始征东,到李治总章元年灭高丽,凡25年。

贞观二十二年,王玄策奉世民命到天竺(印度),招诸国入唐朝贡。中天竺王阿罗那顺兵最强,臣属四天竺,发兵攻玄策,擒玄策等三十余人。玄策脱身逃到吐蕃西境,征吐蕃兵1200人,泥婆罗兵7000余人,进攻中天竺都城茶馎和罗城,连战三日,大破中天竺兵,阿罗那顺弃城逃走,收余众再战,又大败。玄策擒阿罗那顺及其妻子,虏男女12000人。天竺震动,降城邑村落580余处。俘虏中有婆罗门(印度僧侣)那罗迩娑婆寐,自言有长生术。世民很信他,使合长生药,派人往四方求奇药异石,又派人到天竺诸国采药物。世民吃了他的长生药,毒发下痢,名医束手,竟不能救。朝臣们想杀娑婆寐,又怕被四夷嗤笑,只好说是病死。

这是李世民侵略胜利的结果。

侵略胜利的别一结果,是大量异族迁入中国内地。贞观四年,灭突厥,酋长受五品官以上者百余人,几占朝官的半数,入居长安近万家。六年,契苾何力率部落六千余家归降,散居甘凉两州间。十九年,徙高丽酋长3500人入内地,悉授武职。又内徙辽盖严三州高丽人七万。总章二年,徙高丽户38200到江南淮南及山南京西诸州空旷地,留老弱使守安东。仪凤二年,散徙高丽人到河南陇右诸州,贫人留安东城旁。开元十年,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余口到许、汝、唐、邓、仙、豫等州。这只是一些例证,其余降附的诸族,居住边境,数量极大,流入内地,与华族同化,唐朝从不禁阻,可以想见当时异族居住的自由。至于酋长和武将,很多赐姓李,政治上与华族有同等的权利。武曌时选善射武将五人赌金宝,左卫大将军泉献诚得第一,献诚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薛延陀人),咄摩不受。献诚奏言,陛下选善射人,今多非汉官,窃恐四夷轻汉,请停选善射人。因为异族人多做武官,兵权逐渐落在他们手中,酿成中唐时代安史为首的大战祸。

从李隆基天宝元年到李纯元和十五年,凡79年。在这个时期中,因政治上的腐朽虚弱,引起中央政权(朝廷)与地方政权(藩镇)间长期的战争。各个政权尽量向人民榨取财物,黄河流域遭受极大的破坏,全国经济重心,转移到江淮流域。中央政权依靠江淮的物力,虽然长安屡次陷落,政权终得免于崩溃。李纯时代,居然削平藩镇,获得暂时的有限度的统一。从此黄河流域经济逐步衰颓、江淮流域逐步发展,中唐正是转变的关键。

天宝是唐朝极盛而衰的时期,致衰的原因是:

军费——天宝元年,国内有州321,国外有羁縻州(朝贡国)800。边境置十个节度经略使,配备边兵49万人,马80000余匹。单是衣食两项,每年用布帛1020万匹,粮190万斛。内地彍骑等兵8万余人,还不计在内。朝廷每年支出这样巨额军费,养57万脱离生产的职业兵,对人民不得不加重剥削。

奢侈——李隆基是天才的音乐家,他精通音律,打羯鼓尤称妙手。开元初年,设立左右教坊,练习俗乐,又选乐工数百人,居住梨园,亲自教练,号称皇帝梨园子弟。天宝四年,他夺取第十八子寿王李瑁的妻杨太真做贵妃,纵情声色,开始了极度淫侈的生活。杨贵妃有三姊(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三从兄(杨铦、杨锜、杨国忠),杨氏姊妹是淫妇,兄弟是无赖,国忠人品更不堪,李隆基对诸杨却宠幸无比。贵妃院中有绣织工七百人,收受中外官吏贡来的器服珍玩,不可数计。国忠做宰相广取贿赂,绢帛积累三千万匹。韩、虢、秦、铦、锜五杨竞造宅第,穷壮极丽。虢国曾造中堂,召工匠涂壁,费钱二百万文。工毕求赏,虢国出红罗五百段,工匠嫌少不肯接受。隆基令诸贵家进食品,水陆美味数千盘,一盘值中等十家的财产。诸贵家竞赛珍异,每次进食,用几百人护送。隆基自恃承平日久,无事可尤,深居宫中,享受淫乐,看金帛如粪土,随意赏赐,没有节制。户部郎中王替他竭力搜括,每年贡献额外钱百亿万,说是租庸调以外的剩余,专供宫中用费,隆基很喜欢。

变造——天宝初年,仓库积藏粟帛无数。韦坚奏请将江淮各州县租米及义仓存粟变价购买各地轻货输送京师。坚又引浐水到宫苑东望春楼下,漕船数百艘直达楼下。漕船所载轻货,如广陵郡(江苏江都县)船载锦、镜、铜器、海味,丹阳郡(江苏丹徒县)船载绫绣,晋陵郡(江苏武进县)船载绫绣,会稽郡(浙江绍兴县)船载铜器、罗、吴绫、绛纱,南海郡(广东番禺县)船载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江西南昌县)船载名瓷、酒器、茶釜、茶樽、茶碗。宣城郡(安徽宣城县)船载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广西桂林县)船载蕉葛、蚺蛇胆、翡翠。凡数十郡驾船人,一律南方装束,大笠,宽袖衫,芒鞋。隆基坐楼上受献。杨国忠扩大变造法,奏请全国各州县正仓义仓(备水旱灾)藏粟及丁租地税,都变价改买轻货布帛。变造法使轻货大量流入京师,对工商业和贵族浪费,非常有利,可是仓米既空,官禄兵粮,势必就地向人民征取,名为和籴,实际只是强夺,并不给钱。高力士对隆基说:“和籴不停,即四方之利,不出公门(官吏擅利),天下之人,尽无私蓄”。农民缴纳租米,官吏变作轻货。再借和籴名义向农民取米。这就是变造法的妙处所在。江淮地区运输用船,北方运输用车,船运便利省费,江淮经济发展,运输工具也是原因之一。

户口——天宝元年户部奏称天下户8525763,口48909800。十三年,户部奏天下郡321,县1538,乡16829,户9069154,口52880488,这是唐朝户口最高的纪录。十四年,天下户8919389,内不课户3565500,课户5349208,不课口44700988,课口8208321。垦田52919309顷(垦田数过分夸大,不可信)。不课户占总户数约五分二,口数约占六分五,一户平均有12口。课户每户平均不到两口。当时安史乱起,繁重的徭役赋税,全由这些穷苦无告的课户负担,豪家强宗,不仅免除课役,广占垦田,并得荫庇贫民充当庄客佃户,供无情的剥削。例如京城附近每田一亩,官税五升,私家收租,每亩多至一石,比官税高20倍。政府不敢得罪豪强,专力向课户课口榨取财物,农民被迫破产,只好应募当兵,受朝廷及藩镇的荼毒屠杀。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破长安,李隆基逃往四川,太子李亨逃往灵武,自立为皇帝。第五琦入蜀见李隆基说:“当今用兵,财赋最关紧急,财赋产生,江淮居最多数。请给臣一官,可使军费充足。”李隆基喜悦,封琦为江淮租庸使。琦收江淮租庸买轻货,经长江汉水至洋州(陕西洋县),陆运至扶风助军。江陵成转运中枢,租赋堆积如山。李亨终能战胜安史,收复两京,全赖江淮的财赋。当时掠夺江淮人民,不问是否欠租,只要家有粟帛,官派差役围宅搜索,或平分所有,或十取八九,号称白著(无故取财物,犹俗言落空)。稍有违抗,捕送牢狱受重刑。民间唱白著歌道:“上元(李亨年号)官吏务剥削,江淮之人多白著。”李纯元和初年,土地大半被藩镇割据,朝廷每岁赋税,全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49州144万户征取,比天宝税户四分减三,养兵83万余人,比天宝三分加一,大率二户养一兵。至于水旱灾荒,额外调发,不在数内中唐时代,江淮人民所受痛苦可知,其他州县受藩镇刻剥,痛苦又可知。

从李亨时起,国内战争连绵不绝,朝廷需要大量税收作战费,于是创行各种新税法,向穷苦人民榨取。

榷盐法——唐有盐池18,盐井640,沿海州郡多设盐场,第五琦做盐铁使,始变盐法,就山海井灶置监院。旧盐户及制盐游民称为亭户,免除杂徭役,使专事产盐。严禁私制私卖。前时盐价每斗10钱,琦加价100,每斗卖钱110文。李豫(代宗)用刘晏理财,专用榷盐法。起初江淮盐利不过40万缗,后来增至600余万缗。河东盐利不过80万缗,成本比海盐昂贵。晏收亭户所产盐,转卖给商人,任其自由贩运,罢各州县卖盐官。海盐价贱,产量激增,远过西北池盐。李豫初年,朝廷岁入不过400万缗,末年,增至1200万缗,盐利占半数以上。富贵人费盐少,穷苦人费盐多,这就是说,盐税的最大部分,由贫民负担。扬州是海盐集中地,也是盐铁转运使的巡院所在地,因此成为全国最富庶的都市。唐人称扬一益(蜀)二。扬州产海盐,富庶居第一位,蜀产井盐,居第二位。李适时盐价每斗增至370文,江淮豪商操纵逐利,市价或增一倍,人民经常淡食,怨苦欲死。

两税法——李适(音括)用杨炎议,改庸租调为两税法。初唐赋敛,称为租庸调。有田出租,有丁出庸,有户出调。天宝末年,户籍法废坏,户口数目不实。李亨以来,内战剧烈,横征暴敛,急似星火,多设税收机关,各随意自立名目,凡数百种。旧税不除,新税又加,富户丁多,为官为僧,得免课役。贫户丁多,无法隐避,上户优游,下户劳疲,官吏乘机蚕食,尽量刻剥,贫民不胜穷困只得弃家逃徙为浮户,土著百无四五。杨炎建议行两税法,先计州县每岁所需上供及地方费用,量出制入,按人民丁数及财产定等第高下,分两次收税,夏税不得过六月,秋税不得过十一月。不问主户客户,依现居地为断,不问中丁(18岁以上)成丁(23岁以上),依贫富为差。商贾居地不定,依所在州县纳税三十分之一(当年增为十分取一)。租庸调及杂徭,悉数革除,只按丁额收税。田亩税依李豫大历十四年垦田数由纳税人民均摊。两税法规定收现钱,农民生产只有布帛,官吏任意折价,豪家大商乘机放债操纵,物贱钱贵,农民困穷。自李适到李纯四十年间,税额不变,人民实际负担增加三倍。天宝以来,自由兼并代替均田制,所以租庸调法不得不改为两税制。

茶税——豫章郡出产茶器,想见初唐饮茶风习,已经流行。李亨时张巡许远守睢阳城,粮食匮乏,将士用茶纸树皮充饥。李豫末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赠宦官邵光超黄茗二百斤。江淮人用茶作饮料,传入中原,浪费量因之加增。诗人陆羽嗜茶,创煎茶法,著《茶经》三篇,饮茶风气更盛。李适贞元九年,行茶税,按市价十分取一,岁得钱40万缗。

酒税——酒税从李豫时开始。李适加税,酒每斗收税150钱,当时酒价每斗300钱,税率重至百分之一百。淮南等地税曲不税酒。此后酒税收入益增,晚唐李昂(文宗)时每岁得钱156万缗。

青苗钱——李豫广德二年,创行青苗钱,供百官俸料。有苗田每亩收税15文,又征地头钱每亩25文。永泰元年,百官请纳还职分田充军粮。大历五年,废地头钱,改青苗钱每亩35文。百官职分田让给拥兵的武将,另向人民榨取至少与职田同数量的钱作俸料,苗已生长,农民不得不纳税。

借富商钱——李适建中三年,每月军费百余万缗,府库不能供,下诏借富商钱,朝廷原议以为天下财货尽聚富商家中,凡资产超过一万缗,可借其余充军用。借一二千家,可支数年的军费。后来大索长安市中商贾所有货物田宅奴婢,估价仅值88万贯。又搜括僦柜(典当),所有钱帛粟麦,都四分借一。封闭柜(藏布帛)窖(藏粟麦),不得擅移。商人怨怒,罢市反抗。计共借得200余万缗,远不及预计可得500万贯那样大,当然许多是隐藏了。

间架税、除陌钱——李适借富商钱不能完全成功,改行两种新税。间架税是每屋两架为一间,上等屋每间税钱二千文,中等税一千,下等税五百。吏执笔握筭,入人家查验房数。敢匿一间,杖60,赏告密人钱50缗。除陌钱是公私付款及买卖,每缗官扣取50钱,用货物相交换,折钱照扣。敢隐钱100,杖60,罚二千文,赏告密人十缗。赏钱都由被告发人付给。

以上各种剥削的对象,主要当然是农民,只有借富商钱及间架、除陌二税,不利城市中富商大贾,因而激起罢市风潮。泾原节度使姚令言部下五千人乘机在长安兵变,大呼道,你们不要恐慌,不夺你们商货僦柜了,不税你们间架除陌了。李适逃往奉天(陕西乾县),朱泚被变兵市民拥护,据长安称帝。

货币——钱是统治阶级剥削人民财物的重要工具。李隆基时,贵戚大商到江淮收买恶钱,良钱一换恶钱五,载入长安,照良钱同价行用。中小商及平民不胜困敝,宰相李林甫奏请禁止,贵戚大商不以为便,隆基听从杨国忠的话,允许恶钱照旧流通。隆基设99炉(30炉在绛州),每炉铸钱3300缗,雇工匠30人,用铜21200斤,镴(铅锡混合物)3700斤,锡500斤,每千钱成本750文。全国岁铸327000缗。

李亨时第五琦铸乾元重宝钱,径一寸,每缗重十斤,一钱当十钱用。琦又铸重轮乾元钱,径一寸二分,每缗重十二斤,一钱当五十钱用。钱价轻贱,物价飞腾,斗米贵至七千钱,贫民饿死满路。京师豪强熔化小钱及佛像,私铸乾元钱,人民愈益穷困。李豫改令两种乾元钱与开元通宝钱等价行用,豪强又毁钱改铸器具,乾元钱从此废止。

李纯时因钱少,准许十缗以上交易,参用布帛。河东节度使王锷利用拒马河水力铸钱,大省工费。李纯命刺史李听效王锷法起五炉,每炉月出钱30万文。纯又规定文武官僚并公主郡主县主(三主都是皇室贵女)中使(宦官)下至士庶商旅(行商)寺(僧寺)观(道观)坊市(商家)私藏现钱,并不得过五千贯,余钱勒令收买别种物品。当时京师市上存款,多是藩镇将帅如王锷、韩弘、李惟简等人的钱财,每人所积至少在50万贯以上。其他富豪,依托左右军(禁卫军)官钱的名义,官吏不敢追究。李纯命令在武将豪商联合势力下,无形取消。

李纯时始有飞钱,俗称为便换。商贾至京师,纳钱诸路进奏院(驻京办事处)及诸军诸使富家,自己轻装到外路贸易,就官府合契券取钱。朝廷想收飞钱的利益,禁止进奏院等私相授受,令商人向户部、度支、盐铁三司飞钱,每千钱收汇兑费百钱,后又改为照数付钱,不收汇费。商人始终不愿与三司交易,钱贵帛贱如故。农民不得不用低价的帛向商人换钱,缴纳两税。

上述各种剥削方法,名义上还算是国家合法的正式收入,人民还可以勉强忍痛贡献。可是按之实际,人民额外负担,远比这些正供繁苛得多。统治阶级每一分子,都有特权掠夺财物来满足自己的贪欲,下面简单地叙述些当时额外的剥削:

皇帝私蓄——李隆基用度奢侈,赏赐无度。王岁进额外钱百亿万,贮在内库,号称百宝大盈库。李适时姚令言兵变,掠夺宫中琼林、大盈二库,军民运取金帛,通宵不能尽。后来李适回长安,更专力聚敛,奖励藩镇及州县官用各种苛法刻剥百姓。从节度使起,下至判官幕僚,大小官吏,争献进奉钱,私留大部分,贡献只十中一二,美其名曰月进日进,通称为进奉。李适依进奉多少,赏赐官爵。适又使宦官率白望(在市上瞭望,白取货物不给本价)数百人,在东西两市讹诈货物,称为宫市。李纯时内外官吏争献进奉钱,有所谓助军、贺礼、助赏等名目。这种皇帝私人收入,存储内库,委宦官管理。李豫时大盈库宦官三百余人,想见积累的丰富。

功臣——天宝以来,内战不绝,拥护朝廷的武将,都成为功臣。其中声名最好的郭子仪,月得俸钱二万缗,私产不可计数,库中珍宝山积,奴仆三千人,自黄峰岭到河池关,中间百余里,都是子仪家的田地。其他功臣,大致类似。

官吏——官吏经常一万人左右。初唐一品官月俸不过30缗,职田禄米不过一千斛。中唐大官月俸至九千缗,州分大小,刺史(州官)月俸一千缗。月俸以外,贪污尤甚,李豫没收宰相元载家产,单是胡椒,多至八百石。李纯没收堂后主书(小官)滑焕家产,值数千万钱。官吏不分大小内外,无不受赃致富。

藩镇——藩镇割据土地,与朝廷对抗,自然财产富厚,其中号称恭顺的节度使,一样豪富可惊。泾原节度使马璘家产不可计算,在京城造宅第,中堂建筑费20万缗,其他旁屋工价相差无几。天宝时,贵戚宅第,极尽奢丽,初唐功臣李靖家庙,只配作杨氏马厩。安史乱后,大臣将帅,竞造宅第,比天宝更奢丽,当时称为木妖。李纯时宣武军(河南开封县)节度使韩弘入朝,献马三千匹,绢五千匹,杂缯(帛)三万匹,金银器千件。又献绢25万匹,三万匹,银器270件。宣武库厩还存钱百余万缗,绢百余万匹,马7000匹,粮300万斛。

宦官——宦官奉令出使外州县,公然行文求贿赂,与征取赋税同算合法。每出使必饱载回来。外官不厚赠宦官,反被疑为不敬皇帝。

佛寺——李豫信佛,为母吴太后造章敬寺,穷壮极丽,京师现有材料不够用,拆宫殿旧料充数,费逾巨万。宫中经常养僧百余人,遇有变乱,请僧讲仁王经,求佛力保祐。胡僧不空出入宫廷,弄权纳贿,京城内外良田厚利,多被僧寺占有。豫又下令人民不得侮辱僧尼。五台山造金阁寺,全用涂金的铜瓦,费钱万万,宰相王缙令五台僧数十人,带政府公文到四方求钱。从此佛教大盛,政刑更乱。李纯迎佛骨至京师,留宫中三日,送各寺院轮流供奉。王公士民,敬礼布施,一国若狂。刑部侍郎韩愈上表切谏,纯大怒,愈几乎被杀。

胡客——李亨借回纥兵力,平安史叛变,收复两京,对回纥人待遇特优。回纥留居京师常千人,其他胡商冒名杂居又千人,都给与衣食财帛。他们贪横放纵,官吏不敢过问。胡客置产业,开宅第,有利商业,多归胡客经营。李适时久居长安的胡客,娶妻生子,买田宅,放高利贷,不愿归还本国的多至四千人,唐朝停发给养,每岁省钱50万缗。

武人——初唐行府兵制,武瞾时,百姓怕当府兵,自坏手脚肢体避兵役。李隆基时,朔方节度使牛仙客伪造“节用度,勤职业,仓库充实,器械精利”等功劳,得入朝做宰相。边将效法牛仙客,强令戍卒缴出随身财物,寄藏军库,白昼服非人的苦役,夜缚入地牢,想法使戍卒病死,财物没收入官。戍卒得生还家乡,十中不到二三。李隆基从宰相张说议,改府兵为骑,募贫民当兵。应募人多数是流氓和破产农民,既无家室,又无宗族,嗜利忘身,不知自爱。藩镇将帅拥兵称雄,悬重赏驱使盲目战斗。朝廷依赖神策军(禁卫兵)武力,兵卒多是市井富儿贿买军籍,领受犒赏,本人仍在店铺做买卖。偶有事变,无一兵可用。边兵也同样腐败,李纯命天德军接收受降城兵士和器械,照原额应有骑兵1140人,交割时只有50人,器械只有弓一张。兵士被边将役使,衣粮全被私吞。朝廷兵力,远不及藩镇强悍,掠夺民财,勒索犒赏,却与藩镇兵并无高下。李湛(敬宗)时,进士刘蕡说:“首一戴武弁(军帽),疾(恨)文吏如仇雠;足一踏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任意逞威作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政权),而暴足以侵轶(侵侮)里闾(平民)。”将帅兵士,互相利用,共同害民,中唐已剧,晚唐更甚。

在上述各式各样的剥削下面,户口大量耗损了。据旧史所记,李亨至德二年,有户8018701(口数失记)。乾元三年户口总数,户1933124,内不课户1174592,课户758582。口16990386,内不课口14619587,课口2370799。自天宝十四年至乾元三年,首尾仅五六年,户口骤减十之七八,战争给与人民的灾祸,严重如此。不课户口竟占极大多数,无限的赋税徭役杂课,都由占少数的课户课口来负担,更显示了阶级待遇的绝对不平等。

不课户口的大量增加,迫使朝廷无法获取充分财赋,供应费用。李适建中元年改行两税,就是补救这个困难的新方法。当时有税户3085076,税钱10898000余缗,谷2157000余斛。兵768000余人,平均四户养兵一人。

李纯元和二年,有户2473963,江淮民户占144万。朝廷费用全赖江淮,平均两户养一兵。

中唐初期(天宝)与末期(元和)比较户口赋税,略数如下:

天宝总户数八九百万,内课户五百余万,元和江淮税户一百余万,比天宝仅得四分一稍强。天宝租税庸调每年总计钱粟绢布丝绵约5230余万端(布一端长六丈)、匹(绢一匹长四丈)、屯(丝绵)、贯(钱一千)、石(粟一斛),元和两税榷酒盐利茶利总计35151228贯、石,比天宝约得四分三稍弱。四分一的户口负四分三的税赋,元和时人民生活的惨苦可以想见。

李豫时独孤及奏称:“天宝以来,兵乱已十年,人民生产破败,衣食空乏。拥兵将帅宅第连街道,奴婢厌酒肉。贫人瘦饿服役,剥肤敲髓。官乱职废将骄兵暴,纲纪毁坏,如沸粥乱麻,长安城中,白昼掠夺,人民含冤,无处申诉。”这是中唐内战初期的情况。

李纯时李吉甫奏称:“天宝以来,国家养兵/80余万,其余官吏商贾僧道不耕而食的占人口十分之五六,强制三个劳筋苦骨的农民,供养七个待衣坐食的游手。”这是中唐长期内战的结果。

中唐农民破产了,工商业尤其是商业却很大地发展着。

中唐是许多矛盾爆发的时代。中央与地方间的内战,华族与外族间的侵夺,宦官与朝官间的排挤,朝官间的分党互争,唐朝在这些矛盾中——主要是中央与地方矛盾中衰落了。

(一)内战

安禄山——李隆基天宝时代,政治腐朽,君臣歌舞升平,以为中国无须有兵,禁止民间私藏兵器,子弟当武官,父兄认为可耻,宰相李林甫对隆基说:边将最好用胡人,胡人地位卑贱,感激朝廷待遇优厚,定能出死力报恩。隆基喜悦,诸道节度使多改用胡人。范阳(节度使驻河北大兴县)、平卢(驻河北昌黎县)、河东(驻山西太原县)节度使安禄山(父胡人母突厥人),河西(驻甘肃武威县)、朔方(驻宁夏灵武县)节度使安思顺(胡人),陇右(驻青海乐都县)节度使哥舒翰(父突厥人母胡人),安西(驻新疆库车县)节度使高仙芝(高丽人),四人掌握北及西北边兵42万,安禄山一人独得18万,兵力最强。

禄山见隆基淫昏,内地又不设武备,暗中布置叛变。孔目官(总管诸事)严庄,掌书记(管文书)高尚想做大官,悉心替禄山筹划,用蕃将32人代汉将。天宝十四年八月,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契丹、奚、室韦各部凡15万号20万据范阳反。禄山兵南下,所过州县,望风瓦解。官吏多开门迎降。十二月,禄山攻荥阳,郡守崔无诐率士卒守城,闻鼓角声,士卒自坠城下,纷纷如落叶。城陷。禄山进陷洛阳,隆基大惧,令哥舒翰守潼关。常山(河北正定县)太守颜杲卿,平原(山东德县)太守颜真卿,新任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起兵攻河北。子仪部下大将李光弼(契丹人)、仆固怀恩(铁勒仆固部人)、浑释之(浑部酋长)等勇敢善战,禄山闻河北有变,不敢急攻潼关。

次年(李亨至德元年)五月,哥舒翰大败,潼关陷。隆基率杨贵妃姊妹杨国忠及皇子皇孙亲近宦官宫女逃出长安。至马嵬驿(陕西兴平县),随从卫军杀杨国忠,又逼隆基杀贵妃,拥隆基入蜀。太子李亨逃出灵武(朔方节度使驻在地),即皇帝位,号召军民讨叛。

安禄山入长安,大掠财物,屠杀民众,各州郡人民起兵杀贼,援助唐兵,关中及黄河南北变成混战的地区。鲁炅守南阳(河南南阳县)城中食尽,一鼠值钱四百文,张巡、许远守睢阳(河南商丘县)杀妾侍食将士。战争中死伤惨重可见。至德二年,禄山被长子安庆绪杀死。天下兵马元帅李俶(即李豫)副元帅郭子仪将朔方等军及回纥西域援兵共15万攻长安,大破庆绪军。又进击洛阳,庆绪逃河北邺城。

史思明——安庆绪兵败,禄山旧将史思明(突厥人)降唐,封范阳节度使。乾元元年,史思明据魏州(河北大名县)反,与安庆绪遥为声援。郭子仪李光弼等九节度使将步骑20万围邺(河南临漳县),城中一鼠值钱四千文,淘墙土中碎麦秆及马粪喂马。九节度不设统帅,上下解体,攻城不能克。史思明引大军来援,唐兵大溃,逃归洛阳。思明杀庆绪,自称大燕皇帝。

李亨命李光弼代郭子仪为兵马元帅。光弼治军严整,队伍坚重,引兵退保河阳(河南孟县)。思明入洛阳,城空无所得,出屯白马寺南,筑月城(两头接河,形如半月)拒光弼。思明举全力攻河阳,光弼率诸将死战,大破思明军。光弼与思明相持久不决,李亨信观军容使宦官鱼朝恩及蕃将仆固怀恩的谗言,促光弼攻洛阳,唐兵大败。李亨恐慌,增兵守陕(河南陕县)。史思明长子史朝义杀思明自立,兵势稍弱。李亨急于收复失地,借回纥兵攻破洛阳。回纥洗劫洛阳郑(河南郑县)、汴(河南开封县)、汝(河南临汝县)等地,人民死亡万计,衣服被剥,多用纸蔽体,火烧数旬不灭。回纥送赃物到河阳城,堆积如山丘。李豫广德元年,史朝义穷蹙自杀。

安史叛乱,起天宝十四年,迄广德元年,凡9年。唐朝经这次大乱,统治力量大为削弱,又加回纥、吐蕃乘虚入寇,更不敢激起内变,破坏危局。对拥兵悍将,李豫以下诸帝,一贯采取姑息政策,只求名义上还承认朝廷。占据土地,封赏官爵,厚给财物,都在所不计。广德二年,淄青节度使李正己(高丽人)、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奚人,安史旧将)、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安史旧将)、相卫节度使薛嵩(安史旧将)、卢龙节度使李怀仙(柳城胡人,安史旧将)互相婚姻,遥为声援,收集安史余众,各拥劲卒数万,练兵修城,任命文武官吏,扣留赋税,不服朝廷命令,造成地方势力与中央对抗。

1.魏博镇——占魏(河北大名县)、博(山东聊城县)、贝(河北清河县)、相(河南安阳县)、卫(河南汲县)、磁(河北磁县)、洺(河北永年县)七州。田承嗣开始割据。传田悦、田绪、田季安、田怀谏、田弘正。李纯元和十四年,弘正入朝,留居京师。

2.镇冀镇——一名成德镇。占恒(河北正定县)、定(河北定县)、易(河北易县)、深(河北深县)、冀(河北冀县)、赵(河北赵县)六州。李宝臣开始割据。传子惟岳,部将王武俊(契丹人)杀惟岳自立。传王士真、王承宗。李纯起兵攻承宗,屡战不能胜,承宗死,弟承元降唐。

3.卢龙镇——占幽(北平)、涿(河北涿县)、莫(河北清苑县)、瀛(河北河间县)、平(河北临榆县)、檀(河北密云县)、妫(察哈尔怀来县)、蓟(河北蓟县)、营(河北卢龙县)九州。李怀仙开始割据。李豫大历三年,部将朱泚、朱滔杀怀仙,朱泚入朝留京师,朱滔充节度使。李适建中三年,滔自称冀王,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四镇同盟互助,推滔为盟主。次年,四镇共推淮宁节度使李希烈为皇帝。李适发动全国大军征伐五镇。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攻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西、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包围淮宁[许(河南许昌县)、蔡(河南汝南县)等州]。唐制,各路军队出境,粮饷由朝廷发给,李适想诸军出力,每出境,加给酒肉,又给将士家属粮食,一人得三份给养,因此各军一出境就停止,不再前进。建中四年,每月支出军费130余万缗,李适私库虽然积储极富,却藉口库藏空虚,创行间架、除陌两税,泾原兵利用民怨在长安叛变,李适逃走,叛军推朱泚做皇帝,自号汉元天皇。李希烈也自号大楚皇帝。兴元元年,李晟击杀朱泚,朱滔病死,军中推刘怦为节度使。怦传子济,济子总杀济自立,元和十三年降唐。

4.淄青镇——占淄(山东淄川县)、青(山东益都县)、齐(山东历城县)、海(江苏东海县)、登(山东蓬莱县)、莱(山东掖县)、沂(山东临沂县)、密(山东诸城县)、曹(山东曹县)、濮(山东濮县)、衮(山东滋阳县)、郓(山东东平县)十二州。李正己开始割据。传李纳、李师古、李师道。李纯与师道大战,元和十四年,部将刘悟杀师道降唐。

5.沧景镇——占沧(河北沧县)、景(河北景县)、德(山东德县)、棣(山东惠民县)四州。李适时,程日华开始割据。传程怀信、程权。元和十三年程权入朝。

6.宣武镇——占汴(河南开封县)、宋(河南商丘县)、亳(安徽亳县)、颍(安徽阜阳县)四州。李适时,刘元佐开始割据。传子士宁。部将李万荣逐士宁。传子李迺(音乃)。部将邓惟恭逐迺。贞元十二年,李适乘宣武军内乱,命董晋为节度使。

7.彭义镇——占申(河南信阳县)、光(河南潢川县)、蔡(河南汝南县)三州。陈仙奇杀李希烈,李适命仙奇为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杀仙奇,适又命少诚为节度使。传吴少阳、吴元济。元和十二年李纯竭全力克淮西,擒吴元济,算是朝廷对藩镇最大的一次胜利。

8.泽潞镇——占潞(山西长治县)、泽(山西晋城县)、邢(河北邢台县)、磁(河北磁县)、沼(河北永年县)五州。元和十四年,刘悟杀李师道,李纯授悟为义成节度使,驻邢州,李恒时改授昭义节度使。传刘从谏、刘稹。李炎会昌四年,唐灭泽潞镇。

以上诸镇占地广大,兵马强悍,对朝廷忽顺忽叛,诸镇间也离合不常,内部又自相杀夺,纷扰数十年,从没有安静的时候。李纯时代,政治比较良好,利用江淮财赋,官爵美号,离间诸镇,诱使互攻。平淮西后,弱小藩镇,畏威归顺,形式上获得全国的统一。可是藩镇的基础,并不曾拔除,李纯死后,诸镇节度使依然拥兵割据。

(二)外患

初唐国内统一,对外侵略,辟地极广。中唐国内分裂,外族乘机侵入,北西南三边沦陷,朝廷无力恢复,甚至借外兵从事内战,苟求胜利,在历史上留着可耻的污点。唐初外族得娶唐公主,看作莫大荣宠,不惜竭财力充聘礼。中唐时,中国内乱,希望边境不生事,多嫁公主给外国,号称和藩公主。李纯因嫁公主到回鹘,需费五百万缗,遣使去请缓期。华夷势力升降,即此可见一斑。

回纥——回纥在唐初属铁勒部,建牙独乐水上(图拉河),开元天宝间,回纥渐盛,联合11部落,占突厥故地。安禄山叛变,回纥怀仁可汗发精兵四千余人入援。李亨与回纥约定克服京城,土地士民归唐有,金帛妇女给回纥。破洛阳后,回纥入府库收取金帛,大掠市井村坊,财物不可胜数。人民敛罗绵万匹赂回纥,才停止抢掠。李亨嫁幼女宁国公主给回纥,亲送到咸阳,公主辞别道:国家事重,死而无恨。李亨流涕回长安。宝应元年,亨又请回纥助攻史朝义,洛阳大遭杀掠。李豫永泰元年,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音辣)数十万人入寇,李豫惊慌,想弃长安逃走,赖郭子仪说服回纥,助唐击破吐蕃军。唐赠缯帛十万匹,并被掳去男女四千人。回纥人在长安骄横杀人,官吏容忍不敢惩治。每岁驱驽马数万匹卖给唐朝,一匹索价帛40匹,死马也得照价给帛。大历三年,回纥摩尼僧(教主摩尼,波斯厄克巴达那城人,纪元后第三世纪间创教,大致与火祅教类似。周隋间传入中国)来长安,李豫替他造大云光明寺。六年,荆(湖北江陵县)、洪(江西南昌县)、越(浙江绍兴县)等州各造大云光明寺,处摩尼僧。李纯元和元年,回鹘(李适时回纥奏请改称回鹘)贡使偕摩尼僧来。大摩尼数年回本国一次,小摩尼每年往来,与商贾勾结作奸。十二年,遣摩尼僧归回鹘。李炎时黠戛斯大破回鹘,余众降唐三万余人,散居内地,回鹘自此衰微。

吐蕃——吐蕃是中唐时代西方的劲敌,夺唐地最多。开元二十五年,唐将贪功,诈袭吐蕃,斩首二千余级。此后吐蕃连年入寇。李豫广德元年,吐蕃率吐谷浑、党项、氐、羌20余万人攻入长安,李豫仓皇逃往陕州(河南陕县),长安焚掠一空。二年,仆固怀恩引吐蕃进逼奉天(陕西乾县),京师戒严。永泰元年,仆固怀恩又引吐蕃等数十万众至奉天,掳掠男女数万。吐蕃三次入寇,都被郭子仪战退。李适建中四年,朱泚据长安称帝,适请吐蕃出兵援助,允许成功后赠给伊(新疆哈密县)、西(新疆吐鲁番)、北庭(在吐鲁番境)。泚死,吐蕃来求地,适准备割让,宰相李泌力持异议,两镇幸免陷没。

维州(四川汶川县)据高山极顶,三面临江,形势险要,吐蕃密遣妇人嫁维州管门人,二十年后,儿子长大,偷开城门,引吐蕃兵入城。自此吐蕃得专力寇掠长安,不怕四川牵制。吐蕃野心很大,它知道唐朝大将只有李晟、马燧、浑瑊三人中用,又知道李适猜忌功臣,尤其对李晟嫌隙甚深。贞元三年,吐蕃夺盐(宁夏灵武县)、夏(陕西横山县)二州,遣使卑辞厚礼,向马燧求和,请结盟好,归还二州。李适、马燧主和,李晟主战,自然主和派胜利。吐蕃要求浑瑊到会主盟,说吐蕃将相21人都信服他。李适派瑊做会盟使。瑊到会,吐蕃伏兵骤起,瑊仓皇从幕后骑马逃走,吐蕃追逐到长安附近。会盟这一天,李适在朝欣然告群臣道,今天与吐蕃讲和是国家的福利。马燧说是。柳浑说:吐蕃没有信义,今天的事,臣很担忧。李晟说:柳浑说得是。李适怒道:柳浑书生,不懂边事,你也这样吗?晟、浑伏地叩头谢罪。当夜边将报到,李适大惊,想逃出长安,赖大臣们谏止。吐蕃原定计划,离间李晟,因马燧求和,执浑瑊害燧。晟、燧得罪,国内空虚,纵兵直取长安,可以得志。幸而浑瑊逃走,吐蕃计不得行。后来吐蕃、回纥争北庭。屡起战争,属国南诏(云南)又归附唐朝,势力渐衰,不能为大害。李昂时吐蕃达摩赞普荒淫残虐,国人怨怒,势益衰弱。

南诏——开元二十六年,封南诏酋长蒙归义(原名皮逻閤)为云南王。唐边将侵侮南诏,南诏叛唐,降附吐蕃。天宝时唐攻南诏,前后死伤二十余万人。云南王閤罗凤陷巂州(四川西昌县),获西泸(西昌县西南)县官郑回。閤罗凤尊回,使子凤迦异、孙异牟寻、曾孙寻梦凑从回读书。异牟寻嗣位,用回做宰相。云南有众数十万,吐蕃寇唐,常令云南兵作前锋,赋敛严重,险要地都被吐蕃夺去。回劝异牟寻叛吐蕃归唐。李适时,异牟寻密遣使见西川节度使韦皋,请求内附。皋施离间计,使吐蕃南诏疑忌失和。皋遣使官崔佐时至云南,郑回密告云南国情,佐时促异牟寻斩吐蕃使者,正式受唐封号。唐得南诏,吐蕃不敢深入攻唐。李昂时,南诏攻破成都西郭,俘蜀中百工去,南诏益强。此后屡寇西川。李俨时南诏衰弱,与唐讲和。

(三)官员争权

宦官——李隆基宠任宦官,高力士又掌大权,四方表奏先呈力士,由他发遣。太子呼他为兄,诸王公呼他为翁,驸马辈呼他为爷,满朝贵官没有人不怕他。李亨时设宦官将军,又用鱼朝恩为观军容使。大将郭子仪、李光弼军事计划被朝恩牵制,屡遭失败,郭李被责贬官,鱼朝恩却始终受信任。李豫重用程元振,升鱼朝恩做天下观军容使,总管禁兵(神策军)。各路都派宦官监军,称为监军使。李适用白志贞掌禁兵,志贞贿卖军籍,泾原军兵变,适召禁兵,竟无一人来到。适用窦文场代志贞,平朱泚后,猜忌功臣,令窦文场充神策军左厢兵马使,王希迁充右厢兵马使,夺功臣的兵权给宦官,从此宦官掌握中央武力,在政治上造成巩固的势力。李纯用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等使,宦官统制中外诸将,专命征伐,权势更盛。承璀率诸道兵攻王承宗,威令不振,费七百余万缗,无功回朝,李纯反封他做左卫上将军,充左军中尉。监军使监视诸道将帅行动,战时还派宦官监阵,行军进退,将帅不得自主。战胜宦官先报捷邀功,战败借朝廷威权凌辱将帅,军事失败和将帅叛变,很多由宦官酿成。李纯起大军九万攻淮西,久不成功。宰相裴度请罢去监阵,果然淮西很快就克服。翰林学士李绛对李纯极言宦官骄横,侵害政事,谗毁忠良,李纯不听。监察御史元稹停止贪官河南尹房式职务,宦官怒,召稹还长安,至敷水驿(在陕西华阴县),宦官破驿门辱骂,用马鞭击稹伤面。李纯治稹擅停房式职务罪,贬稹为江陵士曹(狱官)。李绛崔群奏称元稹无罪,白居易奏称宦官凌辱朝士,不治宦官罪,反贬元稹,恐此后朝士不敢为朝廷出力。李纯又不听。李纯深信宦官是最可靠的家奴。元和十五年,李纯被宦官王守澄、陈弘志杀死。诸宦官共立太子李恒(穆宗)做皇帝。晚唐宦官专擅军政大权,从此开始。

朝官与朋党——安史叛乱,引起长期的内战,因之产生许多拥护皇室有功的大将。皇帝依靠他们,同时对他们的威名才能又深觉可怕。满朝文武官员,流品乱杂,分不出谁对皇室尽忠,总觉得都不可亲信。这样,宦官和奸诈佞人,成为最堪托付的忠臣了。李隆基用李林甫、杨国忠,李豫用元载、王缙,李适用卢杞、张延赏,这都是中唐著名的奸相,多数战祸,由这些人酿成。元载有故人从南方来,从载求官,载知道他不堪任事,给一封信,教他去河北见节度使。故人到幽州私拆信看,其中空无一言,只写元载二字。故人大怒,不得已私谒幕僚探问。判官听说有载信,大惊,立告节度使,遣将官捧箱接信,厚待故人,留宴数日,临行,赠绢一千匹。元载的威权,就是朝廷的威权,只因朝廷亲信奸人,滥行威权,终于丧失了威权。

李适死,子李诵(顺宗)嗣位。诵委任王伾、王叔文,蠲免民间各色负欠,正贡以外,罢免一切进奉钱,李适时代所有害民政令,悉数废除,大赦罪人,追回被李适窜斥的贤臣陆贽、郑馀庆、阳城,又用范希朝、韩泰统京西神策军,暗中夺宦官兵权。这些措施,在当时确是重要的政治革新。宦官和文武旧官僚,全力反对王伾、王叔文,说他们是朋党。李诵在位半年,病重传位给太子李纯。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竭力促成传位事,大得李纯的宠信,朝官恶王伾、王叔文出身卑微,骤擅政权,也跟着宦官指伾、叔文是朋党。李纯即位,贬王伾、王叔文,赐叔文死。助叔文改革政治的柳宗元、刘禹锡等八人,同日贬远州司马,号称八司马,朝官无人敢同他们亲近,当然更无人敢替他们说公正话,从此政治上投下了朋党的暗影。

李纯亲信宦官,常疑朝臣结成朋党,问宰相道,听说外间朋党大盛。李绛对:“从来人君最恶臣下有朋党,小人谗毁君子,往往藉口朋党,惑乱视听。因为朋党可恶,却无实在形迹可寻,容易使人君疑惑,以为真有。”某次李纯又问宰相,朝臣为什么结朋党。裴度对:“君子与君子,小人与小人志趣相同,势必结合,君子结合,叫做同德,小人结合,叫做朋党,外表相似,本质大异。希望圣主考察臣下实际行为,辨明邪正。”

李纯时代所谓朋党,就是宦官和朝臣的矛盾。八司马事件,是宦官旧官僚和一部分新官僚的矛盾。中央与地方斗争,中央胜利了,华族与外族斗争,华族胜利了,新官僚与宦官旧官僚斗争,宦官旧官僚胜利了,朝官与宦官斗争,宦官胜利了。中唐政治上最后胜利者是宦官,因此造成晚唐的宦官政权。

自李恒长庆元年至李柷(音祝——哀帝)天祐四年凡87年。在这时期中,宦官独占政权,朝官分立朋党,争夺权位,藩镇重新割据,朝廷力弱,不能像中唐发动大规模征伐。统治阶级对人民剥削,有加无已。依附统治阶级的工商业,继续发展,农民普遍破产,不能生活下去,因而发生全国性的农民起义,迫使唐朝失去经济基础而趋于溃灭。

土地——天宝以后,土地兼并非常剧烈,初唐均田制度完全破坏。元稹长庆末年做同州(陕西大荔县)刺史,曾奏请均田,五代周世宗柴荣,据稹文画成均田图,准备均定天下租赋。中唐初到五代末,土地自由兼并,已成确定的制度。大土地所有者,自然是皇室宦官将帅大臣寺院,一般官僚士人,多属中小地主。崔群知贡举(考试官),妻李氏劝群置庄田,替子孙谋衣食。群笑道,我有三十所好庄,良田遍天下。李氏惊奇,群说,我前年取士三十人,就是我的良田。崔群清廉著名,不肯置庄田,算作例外。其他官僚多置庄园,江陵附近尤多。韦宙有庄园在江陵城东,积谷七十堆。唐人金石文中记庄田四至,常与邻田犬牙相错,田亩并不很大。土地所有权也经常移转着。唐五经(李忱时人)说当时官僚家不肖子弟有三变,第一变成蝗虫,靠卖田生活;第二变成虫,靠卖书生活;第三变成大虫(虎),靠卖奴婢生活。足见富贵家田产,常在转换中。还有些地主,有田卖不出去。如诗人张祜(李忱时人)死后,有田数百亩,十年不耕,每岁缴租钱一万文,求免不得。大地主占有奴隶和部曲(农奴),不完全依赖佃户,中小地主没有佃户,势必田地荒废,变成破落户。

赋税——李忱(宣宗)时代,在晚唐算是盛世。大中七年,度支(掌财政)奏称朝廷岁入钱925万余缗,内租税550万余缗,酒税82万余缗,盐利278万余缗。李昂时酒税已达156万缗,经二三十年,不应反减少一半。李适开始税茶,每岁得钱40万贯,李恒增茶税,每百文加50文,至少应有60万贯。李昂、李瀍(武宗)都增茶税,李昂时长安里巷中开设茶肆,其他都市,当相类似,茶的消费量既广,茶税收入不会比酒税少,何以不列在岁入数内。《唐书》食货志说李忱即位,“茶盐税法益密”,盐利也不应比李豫大历末年减少一半。李瀍时有户约500万,李忱时更当增加。安史乱后,从没有这样大的数字,依户口与税收(两税)的比率,李忱时代岁入总数,决不止900余万缗,不是史书记载错误,就是官吏贪污中饱。

交通与运输工具——由于初唐对外侵略的成功,国内统一封建经济的发展,国内外水陆交通很发达。对外交通海路有南北二道:南道自广州出口,与波斯(李治龙朔二年立卑路斯为波斯王)、印度、阿拉伯、南洋群岛通航。广州入口商货,陆运越大庾岭,入江西,自赣江入长江至扬州,再由运河入汴(开封)、入黄河、入洛(洛阳)、入渭(长安)。北道自明州(浙江鄞县)出海为南路,自登州(山东蓬莱县)出海为北路。南北二路与日本高丽新罗通航。陆路有五:1.营州(河北昌黎县)入安东道。2.夏州(陕西横山县)通大同云中道。3.中受降城入回鹘道。4.安西入西域道。5.安南通天竺道。国内交通有四大干路:1.自长安凤翔入成都(中唐以来改由郿县经汉中入成都)。2.自长安沿丹江汉水至江陵,南入长沙越广西达安南。3.自长安经洛阳至山东。4.自长安渡河入太原,出娘子关至范阳,或沿黄河东进转北,沿现在的平汉线达范阳。杜佑《通典》说:东至汴宋,西至岐州,夹路列店肆待客,酒肴丰美,每店有驴出赁,称为驿驴。南至荆襄,北至太原、范阳,西至蜀川凉州,夹路都有店肆供商旅食宿。

对外贸易北方主要是对突厥回鹘吐蕃等国,用丝织品茶叶交换马匹皮毛,南方对海外各国用现金交换香料象牙珍玩等奢侈品。广州为对外贸易第一港口,特设市舶司经理商务。国内主要都市是扬州、开封、洛阳、长安,其次当推江陵,朝官多在江陵置庄侨居,有住户30万。

刘晏领度支时,改民运漕米为官运,用船二千艘,每船受米千石。十船为纲,每纲300人,篙工50人,自扬州运米达河阴(河南荥泽县),扬州设十所造船场,制造漕船。据阿拉伯人苏莱曼《东游笔记》说,李忱时中国海船特别巨大,波斯湾风浪险恶,只有中国船能航行无阻。阿拉伯东来货物,都装在中国船里。中唐李适时,李皋造战舰,用人力踏两轮,船像快马。轮船也许限在军事上使用,民间不得制造,所以没有流行。

商业——商业在唐朝,一直向上发展,据《唐会要》所记借贷官本的利息率,李渊李世民时代年息98%,李隆基开元初年84%,开元末年60%,李恒李瀍时代48%。经济愈向上发展,利息率愈向下降落,这说明唐朝商业经济是在逐渐发展中。不过官本只是借给富商豪强,穷人受重利盘剥,并没有得到利率降低的好处。黄巢退出长安,李晔修葺残毁,有定州巨富俗号王酒胡,寓居长安,纳钱30万贯,助修朱雀门。李晔又重修安国寺,工毕,晔亲到寺设斋,令大臣们扣新钟,打一槌舍钱1000贯。王酒胡半醉进来,直上钟楼,连打100下,便运钱10万贯入寺。李晔避乱华州,商贾跟去做买卖,两年工夫,征得商税900万缗。这都说明唐末商业依然发达。李俨想借富户及胡商财产的半数,盐铁转运使高骈说,天下盗贼蜂起,都是为了饥寒,只有富户和胡商还拥护朝廷,不要再激怒他们。这就是富人没有受害的原因。外国商人在中国经营商业,有胡商、蕃贾、波斯商等名目,其中波斯商最富,唐人俗话说不相称为穷波斯,足见波斯商没有穷的。长安人窦某开一旅店,专招待波斯商,每日获钱一缗。李亨时田神功大掠扬州,杀商胡数千人,搜索窖藏,城中地全被发掘。黄巢破广州,杀胡商12万至20万人,这虽是夸大的传说,外商在中国的人数却约略可想。

工业——工业有纺织、瓷器、制盐、坑冶、造纸、印刷、造船等。纺织业主要是农村副业。初唐行租庸调法,农民缴纳绢帛,称为户调。中唐改行两税制,农民仍赖绢帛变钱缴税。李恒时钱重物轻,农民负担无形中增加三倍,朝廷允令两税直输布帛。耕织是不可分的农民生产。贞观十三年滁州(安徽滁县)奏称野蚕食檞叶成茧,色绿,凡6570石。次年滁州收野蚕茧8300石。野蚕丝纺织,当从唐朝开始。晚唐定州富豪(定州是唐朝纺织中心,有许多富家)何明远家有绫机500张,似乎已有手工工厂的萌芽。李昂时夏侯孜着桂管布衫入朝,昂也效孜着桂管布,满朝官员都仿效,桂管布价骤贵,桂管布即木棉布,木棉纺织晚唐时开始发展起来。瓷器是豫章郡特产,开元时充贡品,多制饮茶器具,供贵族使用。李忱时盐禁极严,盐池堤边偷土与卖咸贩私盐都处死刑。贩私盐人的邻居,连坐治罪。亭户私卖盐二石处死刑。盐业工人与统治阶级斗争非常激烈,唐末起义领袖王仙芝、黄巢都是出身私盐贩。与盐利同属重要税收的茶,唐朝还是草茶,没有加工制造。张守珪(开元时人)的仙君山茶园,采茶时雇工百余人,这当然不是制茶工人。坑冶业李纯时每岁采银12000两,铜266000斤,铁207000斤,锡50000斤,铅无常数。李忱时,每岁采银25000两,铜655000斤,铅114000斤,锡17000斤,铁532000斤。坑冶业与货币流通额及佛教有密切关系,所以银铜出产都增加一倍以上。煤在初唐,晋州(山西临汾县)一带民间已用作燃料。李世民时云阳县(陕西泾阳县)有石着火,方一丈,白昼如灰,夜间有光,草木投石上就焚焦,一年才停止。这是煤在地下燃烧,当时传为怪异,可见煤还没有普遍使用。江西、四川、皖南、浙东,都产纸进贡,宣州纸尤精美。印刷业晚唐时开始,白居易元稹诗刻板传诵,流行甚广。纥干泉作《刘弘传》,雕印数千本,寄给朝士。除了上述各种专门工业,各州郡还有数量颇大的手艺工匠。李昂大和三年,南诏破成都,掠出男女百工数万人。自此南诏工巧,与蜀地相等。大和五年,西川节度使李德裕派人去南诏索还所虏工匠,得放回4000余人。

宗教——李瀍会昌五年,毁官立佛寺4600余区,私立寺院四万余区,归俗僧尼260500人,没收良田数千(千字当是错字)万顷,解放奴婢15万人。财货田产并入官,取寺屋材料修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磬改铸钱币。奴婢占僧尼半数以上,这是寺院特具的现象。江淮赋敛最重,寺院奴婢江淮人最多,显然为避重税求寺院庇荫。李湛时徐泗观察使王智兴在泗州(安徽盱眙县北,清初县城陷入洪泽湖)置戒坛,广度僧尼,智兴家赀,因此累巨万。有钱人买度牒作僧尼,极贫人投身作奴婢,供僧尼的剥削。李忱兴复佛教,大修寺院,进士孙樵奏称百姓男耕女织,不得温饱,僧尼安居大屋,美衣精食,大抵十户不能养一僧,请停止修寺度僧,使百姓略得休息。李瀍毁寺,李忱兴复,只隔一年,僧尼依旧占有田产和奴婢。佛教以外,大秦(天主教中聂斯脱里派,贞观时波斯僧阿罗本传入中国,称为景教)、袄(波斯拜火教,元魏时传入。贞观初有穆护河录自波斯传祅教入中国)教僧三千余人也被李瀍勒令还俗。贞观时,伊斯兰教传入中国,李瀍独不禁止,当有原因,惜旧史未曾记载。

户口——晚唐前半期(李忱以前)战争较少,户口逐渐增殖。李恒时代户3944595,比李纯时代骤增147万户。衡州(湖南衡阳县)刺史吕温奏称:“本州旧额户18407,内堪差科户8257。臣到州后,查出隐藏不输税户16700。以前都被官吏私自赋敛,不纳国税。”衡州如此,他州可知。李渤奏称:“渭南县(陕西渭南县)长源乡旧四百户,今才百余户,阌乡县(河南阌乡县)旧三千户,今才千户。其他州县大概相似。考查原因,完全由于逃户税额摊给邻居,重税压迫,不得不相率逃走。”李纯连年用兵,官吏乘机作奸,所以隐户逃户数量极大。李恒时代逃隐户一部分清查出来,三四年间,户增加半数以上,并不足怪。李昂时户4996752,李瀍时户4955151。李忱政治比较良好,户数当在500万以上。李漼时内战大起,直到唐亡,史不载户数。宋太祖赵匡胤建隆元年,中原只有96万户。足见晚唐后期以及五代长期战争给予人民的灾祸,何等的惨酷。

中唐创行各种赋税,搜括民间财物,多数用作军费。晚唐赋税收入,多数供统治阶级奢侈浪费。浪费不会有止境,因之人民穷困也没有止境。最大浪费者当然是皇帝。

李恒、李湛、李瀍诸帝都是荒乱人。李瀍奢侈更甚。漼(懿宗)女同昌公主出嫁韦氏,赐钱五百万缗,宅第一所,门窗都装饰珍宝,井栏药臼槽箕柜筐全用金银制造。其他贵重物品,不可计数。公主死,大烧金银纸钱,韦家人争取纸灰,淘炼金银。殉葬衣物每件120抬,仪仗用锦绣珠玉制成,首尾凡三十里。赐酒百斛,饼四十骆驼,给抬棺人吃。漼思念公主不止,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舞曲舞女数百人,发内库珍宝做首饰,帛八百匹做地衣。舞罢,珠玉满地。李俨赏赐乐工伎儿,动辄巨万,库藏空竭。宦官田令孜教俨没收长安两市商贾宝货,输入内库,诉冤人付狱杖杀。

江淮岭南是财赋出产地区,官吏争往求富。工部尚书郑权家多妾婢,官俸不够用,贿宦官王守澄,得岭南节度使。名士薛保逊作文讥斥当时州县官道:“我送客到灞桥,在旅店休息,见几个似乎像人的东西,试问来历,这些东西居然会说话,说是江淮岭南的州县官。我真想不到好好人民,为什么受这些东西的鞭挞。”

在整个统治阶级残酷剥削之下,人民生活陷入如下的惨境:

李俨时翰林学士卢携奏称去年关东旱灾,自虢州(河南灵宝县)东到海滨,麦才半收,秋稼毫无,冬菜极少,贫家磨蓬子做面,收槐叶做菜,老弱人连这些也得不到,往年遇灾,还能逃入邻境,现在到处饥荒,只好困守等死。州县官征收上供及三司钱(户部转运盐铁称三司)督催急迫,动加挞罚,人民拆屋斫树,嫁妻卖子,仅够所由(催租吏卒)酒食费,旧欠依然不了。而且租税以外,还有杂徭,朝廷如不设法,百姓实无生计。恳求暂时停征,等到深春有野菜木芽,桑树生椹,渐有食料,再征租税。卢携这些哀求,朝廷没有人理会他。

李俨时杨行密围攻广陵城(扬州),居民争出珠玉金帛买食物,犀角带一条,得米五升,锦被一条,得糠五升。城中粮竭,米一斗值钱五十缗。草根树皮都吃完,制黏土饼充饥。人民大半饿死。兵士虏人依屠宰猪羊法割卖,残骨鲜血满路。杨行密破城后,城中遗民只数百家。瘦得不像人形。第一富庶的扬州,在战乱中化为荒城。

社会经济遭受大破坏,唐不能不亡了。

中唐政治的中心问题是朝廷与藩镇对立,朝廷占优势,获得暂时的胜利,晚唐政治中心问题是朝廷政权分裂,皇帝废立,权在宦官。朝官起初交结宦官,各结朋党,互相排斥。继而南北二司(朝官称南司或南牙,宦官称北司或北牙)仇怨极深,如水火不能相容。后来朝官交结藩镇,与宦官斗争,藩镇势力强大,消灭宦官政权,唐朝也从此灭亡。

(一)宦官

李适猜忌功臣,使宦官掌管神策军,兵是市井无赖,将是宦官私属,出战不足,内争有余。宦官成为中央政权的保护人。李纯末年,吐突承璀谋废嫡(太子李恒)立庶(沣王李恽),别一派宦官王守澄、陈弘志杀李纯、承璀、李恽,拥立李恒为帝。自此宦官成为中央政权的把持人。晚唐九帝,除最后的哀帝是朱全忠所立而外,其他八帝,全依宦官意志得位。宦官自称定策(立某人为帝)国老(元勋),皇帝算是门生(进士考试及格对考试官自称门生)。李俨甚至称田令孜为阿父。宦官政权覆灭,唐朝也就覆灭了。宦官拥立的八帝是:

李恒——王守澄拥立。

李湛——王守澄拥立。刘克明杀湛,谋立李悟,王守澄杀李悟、刘克明。

李昂——王守澄拥立。李昂与朝官李训、郑注密谋杀王守澄,又谋尽杀宦官,事败,仇士良率兵大杀朝官示威。这次变乱,旧史称为甘露之变。自此政权全归北司,皇帝与宰相仅存空名号。李昂忧愤病死。

李瀍——仇士良杀昂子成美,拥立李瀍。

李忱——马元贽等废瀍诸子,拥立李忱。忱与宰相令狐绹密谋尽杀宦官,事泄,南北司怨仇更深。

李漼——李忱密托宦官王归长立第三子李滋,别一派宦官王宗实杀王归长,拥立李漼。

李俨——李漼病死,宦官杀漼长子,拥立第五子李俨。俨年十二,专事游戏,政事全委田令孜。

李晔(昭宗)——杨复恭拥立。晔与宰相崔胤谋尽杀宦官,胤交结强藩朱全忠。刘季述、王仲先禁闭李晔,却不敢杀崔胤。胤收买神策军将杀王仲先、刘季述及其徒党,韩全诲鼓动神策军喧闹,逐崔胤,逼李晔投奔别一强藩李茂贞。崔胤召朱全忠入援,击败李茂贞,韩全诲以下宦官七八百人悉数诛灭,在外监军使及出使在路诸宦官,下诏随地捕获杀死。

李柷——灭宦官后二年,朱全忠杀李晔,立李柷。过了三年全忠杀李柷,唐亡。

(二)朋党

李恒长庆元年,翰林学士李德裕、元稹藉口科举不公,驱逐中书舍人李宗闵出朝。自此德裕、宗闵各立朋党,互相倾轧,凡四十年。

元稹交结宦官魏弘简求得相位。稹不久得罪宦官被逐。李逢吉交结王守澄得相位,出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李恒用牛僧儒为相,李德裕疑李逢吉引牛僧孺排斥自己,因此又有牛李的党争。

李昂时裴度荐李德裕为相。李宗闵交结宦官夺取相位,驱出德裕,引武昌节度使牛僧孺入相。二人协力排斥德裕党人。李昂疑忌朝士三分之一结成朋党,又召李德裕入相,德裕同样驱斥宗闵及其徒党。王守澄恶德裕,引用李宗闵,斥逐德裕。李昂长叹道:去河北贼(河北藩镇)易,去朝廷朋党难。李昂与李训、郑注谋杀宦官,斥出李宗闵。李瀍召李德裕为相。这次德裕得召,多少依靠宦官的援引,虽然还不像李宗闵、李逢吉那样卑污,但也未免可讥了。德裕在相位,很有功绩,对敌党却手腕恶劣,用阴谋驱逐牛僧孺、李宗闵等五个旧相。

李忱斥逐李德裕。德裕党白敏中叛卖德裕,获得相位,尽逐德裕党人,又引令狐绹为相,李德裕党大败。晚唐最大诗人李商隐起初依令狐楚得官,李德裕党王茂元爱商隐文才,嫁女儿给他。牛党大怒,共排商隐,说他忘恩负义。茂元死,商隐依德裕党郑亚。亚贬官死,商隐穷极,求见令狐绹(楚第二子)谢罪,绹拒绝不见。商隐困穷不得志死。看这个例证,当时党争的严厉可想。

(三)南北司斗争

宦官横暴,有些皇帝也感觉到不快,想借朝官的助力夺回政权。甘露事变主谋人李训、郑注起初都是王守澄门下私人,不料他们登朝做大官,却与李昂密谋尽杀宦官,北司当然深恨南司。李忱曾与令狐绹谋杀宦官,密谋被发觉,南北司嫌忌更深。当时士大夫造成一种风气,凡与宦官小有往来,大家就认为耻辱,摈斥他不得齿士类。建州(福建建瓯县)进士叶京,曾参预宣武军宴会,识监军面,及第后在长安与同年出游,路遇监军,马上相揖,大遭同类谤议,叶京终身不得志。李漼时福建观察使杜宣猷清明节替宦官(唐时宦官多闽人)祭祖墓,宦官感激他,调升宣歙观察使,士大夫讥他为敕使(宦官)墓户。黄巢攻长安,田令孜挟李俨及宦官逃入蜀,唐宗室百官不及走避,大遭黄巢屠杀。李俨在成都专与宦官议事,待朝臣极疏薄。谏官孟昭图上表说:“去冬御驾入蜀,不告南司,因而宰相以下悉遭屠杀,北司却安全无事。现在朝臣冒死远道来归,陛下看他们如路人,难道北司都可信,南司都无用。”令孜怒,杀昭图。李晔与崔胤谋去宦官,南北司各结藩镇作外援,韩全诲结李茂贞,崔胤结朱全忠,结果南北司都消灭。

(四)科举

李世民定科举制度。开元、天宝时代专重进士科,贞元、元和时代进士要得著名公卿替他揄扬,向知贡举(考试官)推荐,才能及第。进士受恩感激,师生情谊极重。后来风气愈坏,取舍全凭主试官私意。苏州人翁彦枢应进士举,有同乡老僧出入裴坦(李漼时人)家。坦知贡举,入贡院(考场),坦二子裴勋、裴质,日夜在家商议及第人名单,老僧偷听清楚,归寺问彦枢想考第几名。彦枢戏答考第八名也就够了。老僧往裴家,二子正在议事。老僧张目说道,你们在家私定名单,及第的全是贵家子弟,没有一个孤寒文士,你们与某某豪族有怨,想法不让及第,我都听明白了。二子大惊,隐情被老僧听去,急送金帛给老僧。老僧道,我不要金帛,要我的同乡翁彦枢及第。二子允许列三等,老僧道,非第八名不可,二子不得已许列第八名。其余仍照私议放榜。科举不公如此,因之士人奔走营求,无所不为。宇文翃有女年十四五,号称国色,窦璠年过六十,有兄窦巨能助人登第,翃嫁女给璠,果得及第。李忱时谏官刘某受赂十万缗替人谋及第。皇甫镇应试23次,冯藻应试30次,终不成功。卢延让应试35次,最后做些怪僻诗如“饿猫临鼠穴,谗犬舐鱼砧”“栗暴烧毡破,猫跳触鼎翻”得达官赏识才及第。延让道,我一生请谒公卿,不料得猫儿狗子的力量。这是何等怨愤的话。李昌符有诗名,久不登第,最后出奇计,作婢仆诗五十首,如“不论秋菊与春花(婢女名),个个能噇空肚茶,无事莫教频(常)入库,一见闲物要些些”,大受贵家婢仆怒骂,昌符却得成名及第。贫寒文人不得仕进,多投奔藩镇作谋士。朱全忠谋士李振屡举进士,竟不中第,教全忠屠杀朝官三十余人(多是科举出身),投尸黄河,说这些人平常自称清流,该投入黄河,使成浊流。农民起义首领黄巢,也是屡试不第的进士,后来改作私盐贩,起兵后最恨官吏(多科举出身),擒获杀戮不赦。

(五)藩镇

李纯削平藩镇,纯死后一年,李恒长庆元年,朱克融、王廷凑、史宪诚等又叛变割据。主要原因之一是朝廷认天下已经太平,令各军裁减兵额。这种招募来的职业兵,多是流氓及破产农民,无家可归,相率逃聚山泽做盗贼。朱克融、王廷凑起事。募集散兵,强悍敢战。朝廷发兵十五万人进攻,财竭力穷,毫无成就,不得已承认叛将的割据权,新的河北三镇成立。

魏博镇——史宪诚(奚人)逼杀节度使田布,复据魏博。何进滔、韩君雄、乐彦祯、罗弘信相继杀夺,唐末为朱全忠所灭。

镇冀镇——王廷凑(回纥人)杀节度使田弘正(归唐后镇此),复据镇冀。唐亡后为李存勖所灭。

卢龙镇——朱克融复据卢龙。李载义、杨志诚、张仲武、张允伸、张公素、李茂勋(回鹘人),李全忠、刘仁恭、刘守光等相继杀夺,唐亡后为李存勖所灭。

凤翔镇——李俨授李茂贞凤翔陇右节度使。茂贞侵夺邻镇,有地二十州,李晔时,崔胤借朱全忠兵杀宦官,韩全诲挟晔投茂贞。全忠率大军围凤翔城(陕西凤翔县),攻城人骂守城人是劫天子贼,守城人骂攻城人是夺天子贼。当时大雪,城中粮尽,人民冻饿,僵尸满路,人倒地还有呼吸,已被人拖去剐割。市上卖人肉每斤一百文,狗肉五百文。李晔出卖御衣及小皇子衣服充费用,买得猪肉狗肉佐餐。诸王每天饿死数人,皇子皇女一天吃粥,一天吃汤饼,后来连这些也没有了。茂贞无法,只得送李晔到朱全忠军营。茂贞败后,土地削小,五代时投降李存勖。

灵夏镇——李俨授拓跋思恭(党项羌人)夏(陕西横山县)、绥(陕西绥德县)节度使,赐姓李。传至北宋时元昊建立西夏国,为北宋西方劲敌。

以上诸镇,或唐末灭亡,或据地自保,不参加五代时混战。参加混战的新藩镇,都自立帝王名号,用独立国形式,猛烈战争。按性质说,五代十国只是唐朝藩镇进一步发展。

宣武——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据汴州(河南开封县),篡唐,建立后梁朝。

河东——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据太原。子李存勖灭梁,建立后唐朝。

淮南——合肥人杨行密,先为盗,后当兵升队长,据卢州(安徽合肥县),攻取扬(江苏江都县)、宣(安徽宣城县)、润(江苏丹徒县)、滁(安徽滁县)、和(安徽和县)等州,尽有淮以南江以东州县。唐授行密淮南节度使。

西川——舞阳(河南舞阳县)人王建,少年时无赖,屠牛偷驴贩私盐为业,乡人称为贼王八。后当兵升队将。从李俨入蜀,逐西川节度使韦昭度。又攻破成都,杀陈敬瑄、田令孜。唐授建西川节度使。

广州——上蔡(河南上蔡县)人刘隐,祖父是商贾,父做广州军官。唐授隐广州节度使。

湖南——鄢陵(河南鄢陵县)人马殷,初为孙儒偏将,据湖南,唐授殷武安军节度使。

吴越——临安(浙江临安县)人钱镠,贩私盐为业。起乡兵击黄巢有功,据有两浙地,唐授镠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使。

福建——固始(河南固始县)人王审知,世为农,与兄王潮从寿州(安徽寿县)人王绪率众流入福建,潮杀绪。潮死,唐授审知武威军节度使。

南平——硖石(河南陕县)人高季兴,初为开封富人李让家奴,后事朱全忠。唐末,占有江陵,梁初,授季兴荆南节度使。

李隆基用蕃将,因此中唐藩镇多属异族人。唐末藩镇与农民起义同时发生,藩镇出身多属流氓无赖,其中贩私盐人占二人。中唐以来,盐禁极严,贩私盐人在反抗高压中,养成强悍的性格,唐以后人民起义军往往有贩私盐人参加。中央政权因分裂而衰弱,财赋出产地区江淮蜀又被割据,这是晚唐与中唐不同处,中唐还能维持政权,晚唐必然灭亡,原因就在这里。

李漼时谏官薛调奏称:“兵兴(李瀍攻灭泽潞镇,李忱与党项南蛮战争)以来,赋敛无度,所有群盗,半是逃户。”这就是说,人民受残酷的剥削,到逃无可逃的时候,不得不到处聚众反抗了,较大规模的起义,是在朝廷统治力薄弱的浙东开始。

李漼咸通元年,浙东起义军首领裘甫攻陷象山(浙江象山县),明州(浙江鄞县)城门昼闭。裘甫有众一百人,进攻剡县(浙江嵊县),唐军大败。甫破剡县,募壮士得数千人,浙东骚动。当时浙东文武官吏,贪污腐朽,兵不满三百,器械朽钝,每战必逃,贫民群盗,四面蜂起,甫众扩大到三万,分三十二队,大聚资粮,募工匠制造武器,威震中原。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朝廷起用前安南都护王式为浙东观察使。

式对李漼说,如果带兵太少,不能破贼,迁延岁月,江淮群盗,纷纷起事,国家用度,全靠江淮,江淮一失,国用枯竭,危险不可言。李漼害怕,发忠武(陈、许等州)、义成(滑、卫等州)、淮南三路大军,命王式带去。裘甫分兵攻掠衢(浙江衢县)、婺(浙江金华县)、明、台(浙江临海县)、上虞(浙江上虞县)、余姚(浙江余姚县)等州县。王式智谋远在裘甫上,招募充配江淮的回鹘吐蕃当骑兵,令各县开仓赈济贫民,不置烽火,使懦弱人当斥候兵。式屡败裘甫,集全军围剡县,甫守剡,三日中凡八十三战,城中妇女编成女军,上城用石块击唐军,勇猛不畏死伤。甫起初误听进士王辂等谋,不用部将刘暀(音旺)取越州(浙江绍兴县)进攻浙西,渡江攻扬州的计划。这时候甫军穷困,刘暀杀王辂等,怒骂道,害我军的都是这些绿虫(王辂等进士数人,都着绿衣)。

裘甫败死,起义军被王式消灭。式部将问式道,我等生长军中,没有见过这次用兵的神妙,请问大军初到浙东,粮食缺乏,为什么急令散放仓米,赈济贫民。式说,这是很明白的道理。贼聚谷号召饥民,我散仓米,贼众自然减少。而且各县没有守兵,贼来城破,积谷反被利用。诸将又问为什么不置烽火。式说,烽火是催救兵的,我们全军出战,城中并无援兵,居民望见烽火,惊慌溃乱,反而坏事。又问为什么选懦弱人当斥候。式说,勇悍兵不自量力,遇敌便斗,斗死,贼来就不能预防了。王式确是破坏农民起义的能手。

唐朝虽然战胜裘甫,并不能阻止人民起义的勃兴,在统治力较强地区,起义也逐渐发展起来。

咸通四年,徐州民众攻破州城,杀官吏。朝廷怕徐人强悍作乱,选募军士三千人赴邕州(广西邕宁县)防南蛮,分八百人戍桂州(广西桂林县)。起初约定三年一代,过了六年,咸通九年,还不让归还乡里。戍桂军士怨怒,将校许佶、赵可立等原是徐州招安的大盗,率众叛变,推粮料判官(军需员)庞勋作首领,自动北归。叛兵攻陷宿(安徽宿县)、濠(安徽凤阳县)、泗(安徽盱眙县北)、和(安徽和县)、滁(安徽滁县)等州。唐起大军并令沙陀酋长朱邪赤心、吐谷浑、鞑靼、契宓等部酋长各率众攻庞勋。朱邪赤心率沙陀骑兵三千充前锋,立功最多,赐姓名为李国昌。

这次大战争,开始只是兵变,后来加入农民起义的成分,因此发展极快,几个月功夫,成为强大的力量。庞勋围徐州,人民助勋攻城,推草车塞城门,放火焚烧,城陷。庞勋和部将,日夜盼望朝廷封给他们节度使等官号,对民众抢掠迫胁,没有爱护的意思。他们虽然指唐兵是国贼,自己的军纪却并不比国贼好些。朝廷利用这个弱点,敕令诸军破贼,俘获农民一概释放。自此唐兵进攻,勋众先自溃散。勋势穷蹙,部将张玄稔叛降唐军,协力击勋。咸通十年,勋死。

咸通八年,怀州(河南沁阳县)农民告天旱成灾,刺史刘仁轨出示禁止告灾。农民怒,聚众逐仁轨。仁轨逃匿,民入官舍,没收仁轨财产。

咸通十年,陕州(河南陕县)农民告旱灾,观察使崔荛指庭树怒道:树上有叶,哪里会旱,罚杖驱出。农民怒逐崔荛,荛逃匿民家,口渴求饮,民取尿给他饮。

咸通十二年,光州(河南潢川县)民逐刺史李弱翁,弱翁逃走。谏官杨堪奏称:“刺史无道,百姓受冤,理该申诉朝廷,依法罚办,哪得聚众擅逐长官,犯上作乱,罪不可赦,藉惩未来。”依据这一套谬论,许多人民被屠杀。

李俨乾符元年,商州(陕西商县)刺史王枢苛征暴敛,民众执木棍殴枢,又殴杀官吏二人。朝廷捕民李叔汶等三十余人斩首。

以上各个起义,规模大小不同,起义地点却逐渐扩大到离长安不远的陕州、商州,这说明唐朝统治力量愈益衰弱,大起义的时机成熟了。

乾符二年,冤句(山东菏泽县)人王仙芝、尚君长、尚让等聚众起义,攻陷濮州(山东县)、曹州(山东曹县)、郓州(山东东平县),众至数万。同县人黄巢,与仙芝都是贩私盐为业。巢家富,性豪侠,喜救济贫民,善击剑骑射,颇通书传,屡举进士不第,聚众数千人响应仙芝。仙芝巢合兵攻掠州县,横行山东,檄告天下,指斥官吏贪暴,赋敛苛重,刑罚不公,切中朝政的弊病。贫民争先归附,数月间,巢得众数万。

王仙芝、黄巢起义,淮南忠武(陈、许等州)、宣武(宋、亳、颍等州)、义成(卫、滑等州)、天平(郓、曹、濮等州)五节度辖地人民纷纷响应,大部千余人,小部数百人。李俨调发大军进攻,命平卢节度使宋威为招讨草贼使。

三年,王仙芝攻陷申、光、卢、寿、舒、通等州,又攻蕲州(湖北蕲春县)。仙芝受朝廷招抚,入蕲州城受官职。黄巢大怒,骂道,我们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天你做官赴任,出卖我们。殴仙芝伤面。士兵喧噪不止,仙芝畏众怒,只得不受朝命,大掠蕲州。黄巢与王仙芝分兵,率众自去。

四年,王仙芝又受朝廷招抚,遣尚君长等往见招讨副都监杨复光,路中被宋威劫去斩首。五年,招讨使曾元裕大破仙芝军,杀五万余人,仙芝死。部将王重隐率余众破洪州(江西南昌县),转攻湖南,别将曹师雄攻宣润,转入两浙。

王仙芝起兵,凡攻破曹、濮、汝、郢、复、申、光、卢、寿、舒、鄂、安、随、荆等十余州。投降两次,终于被杀。

黄巢军自蕲州北上。仙芝死,尚让率仙芝余众归巢。众推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朝廷发大军守洛阳,兵力颇厚。巢引兵渡江攻陷虔(江西赣县)、吉(江西吉安县)、饶(江西鄱阳县)、信(江西上饶县)等州,引兵入浙东,开山路七百余里(自浙江衢县到福建建瓯县)入福建,破福州。六年,转入广东。巢想得广州整理军队,请唐官崔璆、李迢代求广州节度使官号。朝议广州是通商大都市,必不可许。巢大怒,当天攻破广州城。

黄巢军在岭南,遭疫死亡极众。定计北还,自桂州沿湘江历衡(湖南衡阳县)、永(湖南零陵县)到潭州(湖南长沙县)。尚让乘胜进逼江陵,众号五十万。唐守将刘汉宏大掠江陵,士民逃窜山谷,僵尸满野,汉宏率众北归,寇掠宋、兖等州。黄巢进攻襄阳大败,与尚让收兵渡江东走,攻鄂州(湖北武昌县),转攻饶、信、池(安徽贵池县)、宣(安徽宣城县)、歙(安徽歙县)、杭(浙江杭县)等十五州,众至二十万。

李俨广明元年,黄巢自采石渡江,围天长六合,进至泗州,大破唐守军,渡淮陷申州,攻颍、宋、徐、兖等州,转入汝州境。朝廷大惧。唐汝州守将齐克让奏称巢自称天补大将军,檄告诸军道:“你们各守本垒,勿犯我兵锋,我要入东都(洛阳),转往西京,替百姓伐罪魁,不干你们的事。”朝廷得信,君臣商议对策,相视涕泣,束手无计。黄巢众号六十万,破洛阳,唐留守刘允章率百官迎降,巢入城慰问居民,市井安靖如无事。

李俨命大将张承范选神策军弩手2800人守潼关,神策军士都是长安富家子弟,贿宦官买得军籍,领厚饷,依势讹诈财帛,听说要出征,父子聚哭,出钱雇街上小贩病坊乞丐代行。潼关左旁有谷可通行人,平时征税官禁人出入,称为禁谷。黄巢军到关下,唐军以为谷早经官禁,贼不能从禁谷来,无须设防。巢将尚让、林言率前锋由禁谷入关,夹击潼关,唐军大溃。统治阶级到临死的时候,还自信平时压迫人民的法律命令依旧神圣有效,这证明顽固的头脑,必然自归于灭亡。

唐溃兵入京城,宦官田令孜挟李俨逃往四川。溃兵及市民竞取府库中金帛。唐大将张直方率文武百官到灞桥迎黄巢,人民夹路聚观,尚让宣告民众道:黄王起兵,本为百姓,不像李家不爱你们。你们尽管放心安居。巢军士见路旁穷人,争投财物赠送。巢即皇帝位,国号大齐,年号金统,杀唐宗室及大官,三品以上官停职,四品以下官仍守旧位。李俨中和元年,有人在尚书省门上写嘲笑诗,尚让怒,杀城中能做诗人三千余人,罚识字人充贱役。唐将唐弘夫、程宗楚、王处存夜攻入京城,一部分市民欢呼出迎,或拾砖瓦击巢军,或拾箭供唐军,唐军大掠金帛妓妾,巢率军露宿灞上,引兵还袭,大战长安中,弘夫、宗楚死。唐军负赃物重不能走,十死八九。王处存收余众逃出,黄巢怒市民助唐,纵兵屠杀,称为洗城。

三品以上官、读书识字人、长安市民自然成了黄巢的敌人。唐勤王兵四面来会,巢势渐衰弱,巢大将朱温降唐,授同华节度使招讨副使,赐名全忠。唐又召沙陀李克用(李国昌子)入援,克用将胡兵四万渡河击巢。中和三年,克用大破巢军,诸军继进、巢力战不胜,率众由蓝田逃入商山。唐兵进城,烧杀掠夺,长安居民及房屋,所存无几。巢军沿路遗弃辎重珍宝,唐军争拾,不急追逐巢出商山入河南境,攻破蔡州,节度使秦宗权大败请降。巢率兵攻陈州,刺史赵犨坚守不下,巢纵兵攻掠洛、许、汝、唐、邓、孟、郑、汴、曹、濮、徐、兖等数十州。四年,唐大将周岌、时溥、朱全忠屡败不能支,共遣使向李克用求救,克用将兵五万自河东来援。朱全忠退守大梁,尚让进逼,全忠向克用告急,克用追巢至中牟,大败巢军,杀万余人,巢军溃。尚让投降时溥,别将葛从周等降朱全忠。巢率余众千人逃兖州。克用追至冤句,粮尽回汴求粮。朱全忠固请入城,置酒灌克用大醉,发兵袭击克用,克用死战,跳南门出城。克用回许州。请周岌助粮,岌拒不给,克用率兵归河东。

时溥遣尚让等追黄巢至泰山狼虎谷,巢穷蹙对外甥林言说:“我本想讨灭害国奸臣,革新朝政,现在无路可走了,你割我头去求功吧。”林言不敢,巢自杀。言割巢头并杀取巢兄弟妻子头出山往投时溥,路遇唐军,并斩林言头献给时溥。

黄巢起义凡十年败死,他从山东到河南,转入安徽,又转湖北,从湖北回到山东。从山东到河南,从河南到江西,转浙东入福建,从福建到广东,转广西湖南湖北,又转江西安徽浙江,转江苏入安徽渡淮入河南,克洛阳,攻破潼关,据有长安。又从长安入河南回到山东。这样伟大的行军,在历史上是空前的。他经过的地区,农民纷起响应,成立许多较小规模的起义军,使唐朝官吏,顾此失彼,手足无措。巢行军不掳掠,这在统治阶级的历史家,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就是尽力污蔑黄巢的文人,如韦庄的《秦妇吟》说他抢劫官僚地主,也还得承认“黄巢过后犹残半”(抢去一半),而唐朝的官兵,却是“罄室倾囊如卷土”(抢个精光)。黄巢号召广大农民反抗统治者,要讨灭奸臣,革新政治,这就是他能胜利的原因。但是他当了皇帝建立政权以后,人民不得耕种他不管,人民饥寒他不管,士兵们吃树皮他也不管;他却模仿地主阶级的腐化生活,他的部下,也都去做官、夸功、享乐、淫乱,于是他们脱离了农民群众。黄巢被地主生活腐蚀了,可是他又大量屠杀读书识字人和投降的官吏,朱温叛变,旧官僚地主和由农民领袖新变成的官僚地主,都跟随朱温叛变走了。黄巢失去农民的拥护,而又被地主阶级抛弃,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

黄巢失败了,统治三百年的唐朝,却被他摧毁。四川是全国第二富庶地区。李俨初年,崔安潜做西川节度使,想出一种治盗新法。他出库钱1500缗,分置三市(成都城内有蚕市、药市、七宝市三市),钱旁揭示道:“捕得一盗,赏钱五百缗,盗自相捕,受赏同平人。”果然有人捕盗来见安潜,被捕者不服道,他和我做盗十七年,我有罪,他也不得免。安潜道,你为什么不先捕他来。立赏捕盗人钱,杀盗一家人。因此群盗猜疑,不敢立足,散逃境外,安潜嫌蜀兵怯弱,募河南壮士杂蜀兵训练,得数千人,号黄头军。又教蜀兵用弩,选得千人,号神机弩营。崔安潜的统治力量加强了,同时也就造成大乱的根源。

田令孜畏惧起义军,早想逃入四川,使陈敬瑄(令孜第三兄)代崔安潜做西川节度使。黄巢入潼关,李俨田令孜奔蜀。令孜重赏从驾诸军,蜀军每人只给钱三缗。黄头军将郭琪请求土客军待遇平等,令孜怒,取毒酒饮郭琪几死。琪率黄头军攻令孜。焚掠街市,郭琪兵败逃走。田令孜疑忌蜀人,压迫更甚。

陈敬瑄多遣密探巡行各县镇,称为寻事人。寻事人到处寻事,蜀人怕他们像虎狼。某次有两个寻事人路过资阳镇,镇将谢弘让邀请相见,二人不理,弘让自疑有罪,连夜逃避。第二天,二人去,捕盗使杨迁诱弘让出面,捕送节度府,说弘让为盗被擒。敬瑄不问实情,杖弘让脊背二十,钉西城上十四天,煎油泼身,用麻线掣破疮皮,备极残酷。蜀人怨愤。又有邛州小吏阡能,因公事错误,避罪逃亡,杨迁诱能出首。能闻弘让冤死,大骂杨迁,聚众起义两月间,有众万人,横行邛、雅二州。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先后各聚众数千人响应阡能。陈敬瑄遣将杨行迁等往击大败。行迁恐无功获罪,俘虏农民及老弱妇女送节度府,每日数百人。敬瑄不问,悉数斩首示众,观众问受刑人何事得罪,同声答道,我们正在耕田纺织,官兵忽来捕捉,我们不知犯了什么罪。杨行迁出兵一年以上,起义军声势愈盛。陈敬瑄改任高仁厚为指挥使,代杨行迁。仁厚扬言只杀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五人,其余都是好百姓,赶快投降,决不杀一人。起义军被诱,叛卖阡能等五人。仁厚出军凡六日,就压平了起义。

与阡能同时的别一起义军韩秀昇、屈行从起兵断峡江路(四川湖北交界处),陈敬瑄遣庄梦蝶出击屡败,江淮贡赋被阻,百官不得俸给。敬瑄令仁厚往攻,仁厚又用诱降计,杀秀昇和行从。

全国农民起义被镇压了,接着是军阀大混战,唐朝也就转到五代十国的新时代。

简短的结论

唐是汉以后一个伟大的朝代。它在全盛时期,开拓疆域,东北灭高丽,北逾大漠,西邻波斯,南有安南。朝贡国范围更广,商业上文化上与唐发生关系。

唐对异族人不甚歧视,迁居内地的人数很多,军事上许多将帅是异族人,胡商也得自由往来。

因疆域扩大,国内外贸易很发达。唐朝航海技术进步,船舶特别巨大,掌握东西海上交通的霸权。

工商业尤其是商业,三百年中一直向上发展。新工业制瓷、印刷都已开始,茶叶成为重要商品。

中唐土地自由兼并制,代替了初唐的均田制,因之租庸调必须改为两税制。又因商业发展,盐茶酒税在两税外占重要地位。

佛教在唐朝发展到最高点,道教也有相当地位,很多皇帝是吃道士长生药死的。伊斯兰教、景教、祅教、摩尼教都先后传入中国。

初唐末年改府兵制为募兵制,当兵成为流氓破产农民的出路,统治阶级利用他们做争夺地位、压迫民众的工具,于是农民起义被镇压,唐朝政权被篡夺,继续着五代十国的军阀大混战。

附:隋唐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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