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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因为我爸花心(1 / 1)


周日早上,刑警关天带着我,驾车驶向童欣姐姐的工作单位。

重州的地面崎岖不平,城中有山,山中是城,二者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警车七拐八拐,进入了盘龙立交桥。

这座立交桥像重州的天空和地形一样魔幻。

刚一进入,我就失去了方向感,像是钻入了一座迷宫里。

我跟着车辆高低起伏,希望在下一个拐角看到出口。

天空阴暗,乌云像厚重的毛毯,太阳藏在乌云后,洒下了点点光晕。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禁在内心感叹连连,这立交桥啊,跟女人心何其相似?

复杂、诡谲、阴晴不定。

女人这辈子,一直在维护躁动的心,一直在抚平变幻无常的情绪。

一旦迷失了方向,女人可能像车辆一样失控,轻则冲出防护栏,重则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轻浮的小曲把我拉回了现实。刑警关天一边开心地哼唱,一边轻松地驶出立交桥。

自从关天说出“女人是骑车的猴子”的歧视言论后,我很少搭理他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俩来到南城的“美家”房地产中介公司。

童欣的姐姐名叫童安安。跟老公结婚后,她也进了老公工作的公司,俩人从未离开过。

关天停好车后,我们俩进入屋内。

这家公司位于商业街的中心地带,狭小的房间里人流如织,年轻的中介们或交谈,或打电话,很是喧闹。

公司的总经理接待了我们。当我问到童安安时,这位矮胖、谢顶的领导热情地告诉我们:

“童经理正带着客户看房。要不这样,两位先去会议室等会,童经理的儿子和外甥女都在。”

我惊讶地问:“外甥女佳佳也在?”

“对,是叫这个名字。”

我以为童欣的女儿待在了爷爷奶奶家,没想到跟童安安在一起。

刑警关天回答:“好。我们去会议室等她。”

我补充道:“请不要催童经理。我们耐心地等。”

进入会议室后,我看到了佳佳。

她正在专注地搭积木,一只帆船逐渐成型。

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在玩遥控车,他一边喊,一边操作遥控器。小车速度太快,不巧撞上了帆船,“哗啦啦”一声,积木倒塌了。

佳佳并不气恼,对男孩笑着说:“哥哥,你撞倒了我的大船。”

男孩把遥控器放到会议桌上,颇有男子气概地说:“妹妹,我帮你搭。”

佳佳笑得很开心,仿若一只被抚摸的小奶猫。

这个女孩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有一张天使般的面孔。

她有这种可怜的遭遇,真让人唏嘘。

姐弟俩坐在地毯上,开始搭积木。

我轻轻地坐到办公椅上,说:“佳佳,你好。”

佳佳这才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她眼睛里的神采黯淡下来,跟刚才的女孩判若两人。

“张阿姨,你好。”佳佳机械地回答。

“你没去奶奶家啊?”我笑着问她。

“我刚从奶奶家回来。”佳佳有些紧张地回答。

佳佳并不留恋奶奶,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关天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我。我喝了一口。

过了一会,佳佳犹豫地问:“张阿姨,我妈怎么样了?”

佳佳望向我的眼神十分期待,让我说不出负面的话。

我微笑着回答:“你妈很好。我相信她很快就能恢复,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哦,知道了……”佳佳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语止步于嘴唇。

“佳佳,你有什么想告诉阿姨的吗?”我问她。

“我妈没干坏事。”佳佳脱口而出,“真的!”

“我相信你妈没干坏事。”

佳佳激动地说:“我爸哮喘病发作——”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对中年男女步入房间。

两人都穿着简单、干净的职业装。

男人打着一个玫瑰色的领带,满面笑容。女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外套合体的黑西服,嘴角带着细微的笑意。

中年女人对我们说:“关警官、张医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就是童安安。”

那个高大的男人正是童安安的老公。她老公很热情,情商也很高。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让孩子们开心地收起玩具,离开了房间。

之后,她老公对我们笑了笑,也走出了会议室,带上了门。

我和关天坐在会议桌后,童安安给我们重新倒了两杯茶水,然后致歉:

“我们干中介的,都是周末忙。请两位原谅。”

“可以理解。”关天友好地说。

“童小姐,看来你今天有所斩获啊?”我笑着问。

“这一单跟了两个月了,”童安安笑道,“太不容易了。”

童安安坐在对面,问道:“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吗?”

童欣的姐姐跟童欣长得不太一样。

童安安很成熟,也很精神,蓬松的卷发掖到了耳后。她化了淡妆,睫毛膏很浅,唇彩是透明的。她脚蹬黑色的小皮鞋,衣着恰大好处,给人以一种清新、干练的感觉。

刚才,我觉察到童安安望向老公的目光里没有责备。两人的配合很熟练,用夫唱妇随来形容并不为过。

两口子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家庭还这么和谐,我倒是头一次见到。

“佳佳好像很喜欢你们。”我引出了话题。

童安安干脆地回答:

“我妹进了医院,我妈去世了,佳佳的爷爷病了,奶奶不喜欢女孩,我作为佳佳的大姨,还能怎么办?只能尽心照顾她呗。说到底,佳佳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童安安虽然用抱怨的口气说,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把佳佳照顾得很好。

我同情地说:

“发生这档子事,谁都不愿看到,孩子也很难承受。这次我们来,是想了解童欣的童年,也就是说,你们的童年。”

童安安怀疑地问:“了解我们的童年做什么?跟破案有关系吗?”

童安安是个很实际的人,我向她解释:

“你妹妹不愿开口,治疗只能暂停下来。通过几次治疗后,我发现她的行为跟儿时的经历有关。找到这些素材,我或许能说动她。”

童安安打断了我:“——张医生,你不会怀疑我妹真的杀了张一楠吧?”

关天疑惑地反问:“你认为不是?”

童安安略显不屑地回答:

“当然不是。我妹干不出这事来。她喜爱小动物,小时候养过乌龟、小兔子和小羊,怎么可能杀人呢?”

“婚姻会把人逼疯的,”我苦笑着说,“在婚姻的后期,夫妇俩的关系很差。童欣还患上了抑郁症,长期吃药,你肯定也知道。”

“那也不至于杀掉自己的老公。”童安安斩钉截铁地说,“我妹没这个胆子,她下不去手。”

“所以我们想找到触发童欣心结的机关。”我说。

童安安摇头,脸上的友好消失了。她的嘴角挂着几分不解,仿佛在暗示我们走错了方向。

三个心跳后,童安安失望地说:

“关警官,你们应该查查是否有人进入了别墅,我妹一直在念叨这个。她说有人进了房间,在监视她。”

“那人进来了!那人知道我的秘密!”童欣的话在我的耳廓里激荡。

刑警关天不以为意地说:

“你妹进入精神病院后,说房间里有摄像头。她把房间搜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发现。童小姐,精神病院的胡主任说,这叫应激障碍。”

我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于是问道:“童小姐,你怎么看?”

童安安紧蹙双眉,说:

“你们不能把我妹的话贸然定性为疯言疯语,这太草率了!万一真有人进入房间,提前谋害了张一楠呢?”

刑警关天快失去耐心了:

“童小姐,案发时,别墅里只有他们夫妻俩,还有睡着的佳佳。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童安安的表情显示她的确不相信。她说:“我还以为你们查案有了突破呢。再告诉你们一次,我妹不会杀人!”

“我也认为她的杀人动机不够充分,”我适当地说,“所以想要找出真正的原因。”

童安安看着我,还是带着怀疑的眼神。

我理智地劝她:

“童小姐,你妹经受了巨大的刺激,患上了心因性遗忘、受迫害妄想症和应激障碍。想要治好这三种病,我必须挖出她童年的病根,然后才能引她正视过去,面对事实,恢复成正常人。之后,我会出具一份案发时她患病的证明,这样,童欣可能免于刑事责任。”

我对童安安微笑,接着说:

“如果你想接回妹妹,想让佳佳回到妈妈的怀抱里,我认为,这是咱们唯一的希望。”

童安安脸上的防备之色消退了。她低声问:“张医生,你想了解什么?”

“在儿童和青春期,童欣有没有受过巨大的刺激?”我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展开记事本。

“巨大的刺激?”童安安问,“比如?”

“她一直在喊‘那人进来了,那人知道我的秘密’,”我问道,“这句话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一丝踌躇和不安闪过童安安的眼睑,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说不定童欣的心结就在这儿。

童安安没有回应。这一刻,姐妹俩表情神似。

我前倾身体,趁热打铁地说:“你妹妹还提到了她对男人恐惧,我可以肯定,她的恐惧来自孩童时期。”

我郑重地询问,“童小姐,请好好想想,你妹妹为什么对男人恐惧呢?”

童安安依然没有回应。

关天虽然是个细致的刑警,但是再细致,内里终归是个粗线条的男儿汉。

他完全没觉察到童安安的情绪变化和心理变化。他起身告辞时,我及时按住他的肩膀。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看,童安安没有回应,是因为心理医师没有问出正确的问题。

我翻动记事本,准确找到了相关记录。我读道:“‘赶走父亲后,我抱着我妈哭了半天,直到我妈的身体发凉’。”

读完后,我抬头,对上童安安的眼睛,问道:

“童小姐,这是你妹的原话。在母亲去世时,童欣赶走了你们的爸爸,能告诉我原因吗?”

稳重的童安安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几下。很快,颤抖蔓延到脸颊上。

我能感觉到,愤怒、纠结和不甘的情绪在她的心里聚集。

“——因为我爸花心!”童安安双目圆睁,突然恶狠狠地嚷道。

童安安发起火来很恐怖,吓得我身子往后一缩。

我跟关天面面相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童安安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她说:

“我们姐妹俩跟他二十多年没联系了。我妈病危时,他不请自来,那次是我们仅有的一次碰面。”

父女成为了仇人?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有些不安地问。

童安安盯着我看了一会,最后说:

“张医生,你不是想查找我妹害怕男人的根源吗?那你去问当事人吧。有些话我说不出口,有些罪恶只能让当事人说出来。”

刑警关天不放弃:“说出来又怎么了——”

我慌忙打断了关天:

“——童小姐,我非常尊重您的看法。还请告知下你父亲的联系方式,我们会去探访。”

“我不知道。”童安安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他好像得了什么病,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想让我们去看他,”

童安安哼了一声,又说:“他死活都跟我没关系,我凭什么去看他?”

童安安用上了“罪恶”两个字来形容,看来,这位父亲把姐妹俩伤害得很深。

真相究竟是什么,只能等我去探查了。

“没问题。我再想其它办法。”我直起身,对童安安挤出一丝笑容,“童小姐,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童安安恢复了些许神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张医生,我妹没杀人。请您多用心,一定要治好她,一定要还我妹一个清白。”

说完,看似坚毅的童安安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说:

“在我们家,我妈偏心,疼我妹多一些,我心里很不舒服。长这么大,我也接受了。如果我妈看我妹这样,一定死不瞑目的。张医生,算我我求求你了。”

我虔诚地说:

“童小姐,我是心理医师,治好病人是我的职责。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治好她,让你们一家团聚。”

这次,童安安对我展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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