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跑到商业大厦的楼下,就碰上了刑警关天。
关警官问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回答:“来警告秦峰。有人要对他不利。”
关警官狐疑地看着我,又问:“谁对他不利?”
“胜男”这个名字差点从我双唇间蹦出,还好我强忍住了。
我这样告诉关天:“关警官,你最好带走秦峰,否则来不及了!”
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关天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怜惜之色:“你是不是又犯头痛了?”
在关天靠近我时,我冲向急速的车流。
一辆大货车朝我冲来,发出疯狂的叫声,以至于关天在我身后喊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惊险地躲过大货车,过了马路。
马路对面,关天朝我大喊大叫。
我不管不顾地来到屠宰场,径直进入后院的房间,没有发现胜男的身影。
我掏出手机,给胜男打电话。我打了几十个,但没有一次拨通的。
胜男肯定去找秦峰了,她会不会绑架父子俩呢?
会不会干出更糟糕的事情呢?
我在胜男的小房间里来回走动,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精神高度紧张,头顶的灯泡亮得炫目,耳廓里声音咆哮个不停。
我感觉自己淹没在偏头痛的海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软绵绵地躺在胜男的床上,轻飘飘地睡了过去,像一片羽毛……
是哭声叫醒了我。
睁开眼睛后,我赫然发现外面黑了。
又是一阵哭声。
在哪呢?我环视整个房间,只有墙壁和杂物啊。
可爱的紫馨小姑娘失去了身上的皮肤,不能再失去性命!
还有秦峰的儿子,他虽然是黑帮老大的儿子,但他是无辜的!
胜男不能对两个孩子下黑手!
一想起紫馨,我就想去死。
哭声再次传来,好像是从脚下传上来的。
我连忙俯身,把耳朵凑在地板上。
这次,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叫声,非常清楚。
我激动地抓地板砖,没找到出入口。我真想拿起大锤,把这里砸得粉碎。
一道奇异的裂缝浮现在我的眼中。它太宽了,跟旁边的裂缝截然不同。
顺着这道缝隙,我推开了墙角的柜子。
一个通往地下的斜梯出现在眼前,黑黢黢的,没有光亮。
我找到胜男的火柴,点燃了一根,然后踩着楼梯,来到地下室。
“紫馨?”我颤抖地叫道。
“这儿!”紫馨姑娘在里面喊。
我太激动,以至于火柴燃到了我的手指我都没感觉到。
我再次点燃一根火柴,往里面走。
我对着声音的来源说:“紫馨,是阿姨。”
下一刻,紫馨小姑娘扑到了我的身上。
我抱着孩子,跟她一起哇哇哭。
分开后,我对孩子说:“安全了!你安全了!”
我牵着孩子的手,走向阶梯。
刚来到地面,我看到胜男赫然出现在门口。我手里的火柴熄灭了。
我牵着紫馨,无处可逃。
胜男头一次对我怒目而视,她的目光像绳索一样缠住了我。
如果胜男发怒,会不会杀了我呢?
我柔和地说:“原来你把紫馨囚禁在我们的脚下,我真没想到。”
“不是囚禁,”胜男冷冷地说,“是借用。”
“你违背了紫馨和她父母的意愿,绑架了紫馨,然后把她放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这不叫囚禁叫什么?”
“这叫复仇。”胜男哼声道。
“狗屁!”我冲胜男高喊,“别拿你的复仇当做罪恶的挡箭牌!”
“你现在不明白,迟早会明白。”胜男高深地说。
“你疯了,彻底疯了。”我一边说,一边领着紫馨走向门口。
“你不能离开这。”胜男摊牌了。
我怒极了。我指着紫馨的粉红色脸庞,以及上面的数条白道子,大声控诉:
“胜男,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这孩子遭受的苦难。天杀的!她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一想起小女孩的未来被摧毁了,我就心疼得厉害,像滚烫的刀子分开了我的肚腹。
我哭个不停。
胜男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只要你画出我想要的画,我就保证紫馨的安全。”
我无力地摇头,然后喊道:
“陆一、李强、李胜、雷亭,这些人都死了——谋杀、谋杀、谋杀——全是谋杀!胜男,他们会判你死刑的!明白吗?!死刑!!!”
胜男对我微笑:“被注射死亡,可能没那么可怕,可能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晕晕地就走了。”
都这个时候了,胜男还能笑出来?我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不齿。
她漠视生命的态度更让我胆寒。
胜男又说:“再说了,能见到我老公和儿子,这其实并不赖。”
“胜男,一切都结束了。我上午见到了秦峰,他一定带着儿子跑了。”
胜男哈哈大笑:“他们是跑了,不过被我拦了下来。”
我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
“秦峰和儿子就在屠宰场,被我关在了焚烧室。”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他们就在焚烧室。”胜男微笑着说,“这要多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前去通风报信,我真捉不住他们。”
太阴险了!现在,我只想带着紫馨逃离此处。
“这样,给我画最后一张画,之后你就能离开这儿。”胜男说。
“紫馨呢?”我问。
胜男撇撇嘴,说:“等我烧死秦峰父子俩后,我会放她走。别逼我。你知道的,我言出必行。”
我蹲下来,望入紫馨的眼睛,流泪道:“等阿姨回来。”
紫馨说:“阿姨,我害怕。”
小姑娘稚嫩的话让我悲痛无比。
我握住紫馨的手,轻声说:“闭上眼睛就不怕了。”
说完,我松开了紫馨的手,跟随胜男离开了房间。
在我的身后,胜男“啪嗒”一声锁上了房门。
“别这么紧张。”胜男一边说,一边带我离开。
黑天雪地里,我们俩人行走在厂房中。
我说:“我已经不紧张了,只想尽快了结这事。”
“很快就了结了。”胜男回答。
我从车上取下作画的家伙,跟着胜男来到了焚烧室。
秦峰和儿子被绑在一大一小两张椅子上,身后是红艳艳的燃烧炉。
黑帮老大的大腿受伤了,鲜血不断地滴落。
他哀求,他的儿子哭喊。父子俩的叫声在沉闷的焚烧室里激荡。
当我还在犹豫这一切可能是幻象时,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奇幻、诡谲。
所有的苦难,都是胜男制造出来的。
哦不对,所有的苦难,都是对面的秦峰制造出来的,还殃及了自己儿子。
“画。”胜男分开双唇,吐出一个字。
我连忙支起画架,调好了颜料。
一名画家想要成就一幅作品,必须经受灵魂的洗礼,然后清空灵魂。
我认为,我的灵魂已经经受了洗礼,现在需要清空。
胜男说:“去炉口。”
胜男提前探测到我的想法,这很了不起。
知己、姐妹、亲人,这些字眼一个个地划过我的大脑,然后一瞬即逝,像流星。
我踩着阶梯,来到上方的炉口,感受炽热的火焰,扑面的热量,以及随时会扑来的死亡。
我想起赤身裸体的自己在冰湖里挣扎,头部被陆一按着,无法呼吸,意识渐渐远离自己……
只有经历濒死,才能体味到生命的真切。
这种感觉很诡异,也很纯粹。很快,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感觉不到身体。
我的脑子滚烫,像是在燃烧,像是头部着地,落入了火海。
最后,我像是化成了气体,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灵魂被清空了。
游走的画笔在画纸上变幻成各种颜色,星辰的深紫、血液的鲜红、生命的灰色,死亡的白色,希望的绿色,绝望的黑色等等,纷纷粉墨登场。
我需要做的,是把颜色串联起来,组装成一部作品。
当我咬开自己的手指,绘出秦峰大腿上的伤口和血红的眼睛后,画作完成了。
胜男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才凑足了这份素材和这幅场景,所以,她无法抗拒这部作品。
胜男必须拥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