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我马上睡着了。
我睡了个天昏地暗,还是儿子叫醒的我。
醒来后,我感觉自己精神振奋。要是每天都能像这样,那该多好。
我给儿子做了他喜爱的烤冷面,然后看他一点点地吃完。
之后,我把他送到了幼儿园。刚进入家门,我就收到了胜男的信息。她让我迅速赶过去。
我回复:怎么了?
胜男回答:胜利的果实要一起享受。
我担忧被警察抓起来,而胜男却要享受胜利,太疯狂了。
但我没有犹豫。我叫了辆车,一路飞奔到屠宰场。
我进入胜男的房间,看到了胜男和陆一。
胜男的目光落在长桌上,她正欣赏昨晚的画作。
看我进入房间,胜男抬头,大眼睛闪闪发光:“了不起的作品!”
能得到胜男的赞许,不得不说,我很高兴。
我来到胜男的身旁,再次打量昨晚的画作。
深蓝色的夜空下,红色火焰腾空而起,边缘闪烁着星星点点,亮若繁星,也像烟花。
火热的激情在静谧的黑暗中涌动,复仇的爽感充斥于画作的每个角落。
“你说呢?”胜男问陆一。
陆一闷头不说话。他坐在靠椅上,喝起了他的烧酒。
“木讷的家伙。”胜男一边说,一边打开柜子,从里面掏出一幅画,放在长桌上,展开。
胜男朝我挤挤眼睛,说:“这是你的画。”
看到画后,我一把抓住了画轴,把画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讲讲你的故事吧。”胜男点燃一根烟,坐在了椅子上。
她身体后仰,双脚搭在了桌面上,烟雾跟着升起。
我一边摩挲着画纸,一边哽咽:“——这是我和老公在红海滩旅游时的情景。”
胜男指着昨晚的那张画说:“奇了怪了,你的这张画里也有焰火。”
“不是焰火,是烟花。”我纠正胜男。
我展开这张画,目光来来回回。
在这张画中,我和老公坐在一起。他搂着我的腰,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一起望向烟花绽放的夜空。
能再次品尝到我和老公的爱情,我泪流满面。
胜男说:“你们留了个大背身,表情都看不到。”
“但你能感受到,”我说,“难道不是吗?”
“你们只是旅游吗?”胜男问出关键的问题。
我默默地回答:“不是。”
“那是什么?”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我只能放下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回答:“那晚,老公求婚了。求婚前,他暗示要做出最美的求婚场景,让我无法拒绝。”
“他做出最美的求婚场景了吗?”胜男发问。
激情在我的心口翻涌。我重重地点头:“他让我感觉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旅行,然后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红海滩很不错吧?”胜男问,“我一直想去。”
我擦拭眼角的泪水,说:
“我们上午十点左右到的。景色很美,我们的头顶是白云,似乎触手可及,穿过红色的海滩后,我们看到了蓝色的大海。”
我长吸一口气,接着说:
“离开海岸后,我们进入一片花海,花儿五颜六色的,有绛红色、橘黄色、青绿色、钴蓝色、大紫色和亮白色……好像世间所有的色彩都铺在了我们面前。正是在那时,我决定洗心革面,忘记过去,开始画画,重新来过。”
胜男评判:“斩断自己的过去,的确很难。”
“跟我老公在一起就不难。白天,我们欣赏花。微风吹过时,花海泛起水浪般的涟漪,像是在对我们招手致意。晚上,老公牵着我们的手,带我来到一处高岗,坐了下来。”
我一边说,一边哭:
“几只窜天猴率先飞入天空,撞破了天空。紧跟着,烟花升腾而起,飞入高空后,像一束束的花瓣,然后突然爆开了,像漫天的繁星对我们眨起了眼睛。”
这些都是锁在我内心深处的回忆,此刻它们奔涌而出。
我大哭着倾诉:
“——老公告诉我,他要做出令人心动的一幕幕,让我来体验一段段人生。他知道我这辈子过得太曲折,他想改变。”
“他说的是事实吗?”胜男问我。
我想了很长时间,然后回答:“我不否认。”
胜男喷出一口烟雾,高深莫测地问道:“你经历了什么曲折?”
我刚想脱口而出,但该死的疼痛突然降临,狂敲猛打我的脑袋,嘴唇因此而抖个不停。
我回避了这个话题,捂着头皮说:
“烟花升起时,老公和我坐在一起,身体并身体,心贴心。老公身上散发出阳刚的气息,让我安宁。那个时刻,所有的忧愁、烦恼和过去都飘得无影无踪。”
“之后呢?”胜男问。
我咬了咬舌头,偏头痛好了些。
我回答:“之后跟画里的内容一样。烟花在我们的上方投下一缕缕光影,老公的脸上露出一抹暖人的微笑。他的手指划过我的头皮,然后俯身对上了我的双唇。”
胜男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她说:“你不仅是个画家,还他妈是个作家!”
我接着说:
“——他求婚了。真情加美景,这是他最美的告白,我无法拒绝,也无法忘却。老公不嫌弃我,我已经无比感激了。他拯救了我,我这辈子只能跟随他。”
陆一提起茶缸,一口干完了里面的烧酒。
过了好一会,胜男问我:“你们在哈州结的婚?”
“是。”我回答,“我们没有举行婚礼,领完证就住在一起了。”
“你做起了画家,他呢?”胜男问。
“我鼓励他学一门手艺。他听从了,做了电工,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现在是电气工程师。”
“你看上去很自豪嘛。”胜男问我。
“我无法不自豪。我们都是半路出道,能混到现在这步,除了自身的努力,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看来老天爷心情不错。”胜男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画卖得很好,你老公也成了公司的主力。”
我陡然想起胜男被烧死的老公和儿子,心里一紧,于是不再炫耀我的过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卷起我的画,把它放到提包里。
我望向桌上的新画,问胜男:“接下来呢?”
胜男摁灭了烟头,回答:“让假烟这事发酵一会。”
过了好一会,胜男才说:“我问你一个问题,我要你如实回答。”
“问吧。”
“如果你老公、儿子和你只能活下来一个,你会选谁?”胜男抛出一个残酷的问题。
这个问题像斧头一样劈过来。我没回答,也永远不会回答。
但是,这个问题在我的脑子里扎了根,像梦魇一样围着我。
我的视线陡然缩小。面前的胜男开始颤动,仿佛跳起了疯狂的舞蹈。
我看到陆一向我走来,我听见陆一说:“没事吧?”
我费力地盯着胜男看,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我和胜男相识以来,这是我头一次对她产生怨恨感。
我冲她吼:“你不该问这个愚蠢的问题!是你死了老公和儿子,不是我!”
胜男没有说话。
偏头痛再次袭来。这次疼得最厉害,脑壳像是被砸开了一般疼。
我双手抱头,双膝跪地。
我软绵绵地扑倒在地。
后来,我只记得陆一抱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