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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卑微的女服务员回忆事情经过(1 / 1)


我叫姚慧,今年二十一岁,在厦贵坊工作半年多了。

厦贵坊是一家私人会所,据说在全国排得上号。

我原来在一家酒吧里工作,挣得并不多。外婆患了重病,我缺钱。一个朋友介绍我来这里,面试后,我没想到自己被录用了。

我从未想过能进入一家高档会所。当我第一次进入这片庭院时,我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像是在海底,也像在云端。

直到今天,我依然有这种感觉。

我和外婆相依为命,母亲和外公去世得早。外婆经常唉声叹气地说我不念大学可惜了。我知道,这个遗憾会折磨她一辈子。

我对学习并不排斥,尤其喜欢数学。

上小学时,我拿过省里的奥数金奖。如果你们翻看当年的报纸,还有关于我的采访报道。

那次考试中,我面临一个很强的竞争对手。据说,他在全国的“秘密花园”数学竞赛中拿过将。

我没觉得试题有多难,我们俩都得了满分。

最后一道题,我给出了两个答案。判卷的老师认为一道数学题不可能有两个答案,他们找到了出题人,一屋子数学老师据说讨论了很长时间。

最终,他们给我加了二十分,把金奖的奖状颁给了我。

有人感觉数学很难,我不明白为什么。

对于我来说,当我浏览数学题时,我看到题目像画轴一样展开,我需要做的,只是找到隐藏在绿叶中的红花而已。

上帝给我打开了一扇窗户,却关上了更重要的一扇门。我能看懂数字和符号,唯独看不懂人心。

我感觉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我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理论支持。

对于一些非逻辑、非定理、不能量化的东西,比如人的情绪、人情世故、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等等,由于它们没有理论支持,我总把握不准,搞得一塌糊涂。

我害怕未知的东西,这种模糊的状态成为我的恐惧之源。

我探测不到别人的情绪,做不到共情,很少能跟别人形成情感上的连接。

更糟糕的是,我经常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冒犯到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

我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社会人。对于我来说,人就像迷宫,脸上的表情像屏障,不管我如何睁大眼睛,目光也穿透不了屏障,看到隐藏在下面的真实想法和情绪。

我有两个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但我跟他们总说不到一个点上,好像身处不同的维度。

由于父母不在,我被很多同学称为“野孩子”。

当我努力找朋友时,女孩子们给我白眼,男孩子选择霸凌。

我很痛苦,但我选择了忍气吞声。

直到有一天,我才意识到,我再也消化不了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了,所以我选择了退学,回家陪伴外婆。

听到我退学的消息后,教过我的数学老师一一出现在我家。

校长也来了,还带着那个出题人。

那位戴眼镜的出题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他瘦得像螳螂,头发和牙齿都掉光了,但说话很和蔼。

他想带我去省城,专门培养我。他可能是真诚地吧,但外婆年龄大了,我离不开她,所以拒绝了。

老师们哀叹着离开,像是把我当成了迷途的羔羊。

我可能还真是吧。

走向社会后,刚开始,我跟着外婆在老市场卖菜。

后来外婆摔断了髌骨,只能躺在家里休养,于是我去了小饭馆,在里面打些下手。

有一次,因为一句话,我跟一个食客吵了起来。

我很气愤,把沙茶面泼在了人家的身上,结果当天就被辞退了。后来,我去家政公司做小时工。

清洁的工作更适合我,因为我无需看别人脸色,猜别人的想法,也无需讨好别人。

我一头埋到清洁的世界里,可以一整天不说话。

我想,厦贵坊能录用不擅交际的我,可能是因为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吧。

我学东西很快,记忆力很好,他们给我起了一个外号“行走的摄像头”。

每个会员和客人的习惯、癖好和喜好,我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喜欢喝什么饮品,喜欢用什么情趣用品,有什么样的饮食嗜好,抽什么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些统统存在我的大脑里,可以随时调出来,比任何记录更完备,因为我的记录是多维的。

我对数字非常敏感。会员和客人近三年内的总消费,每天的消费项目和消费模式,像漫画一样躺在我的脑子里。

但我不擅长跟人相处。人喜欢说拐弯抹角的话,言谈举止跟真实的想法可能是相反的,让我琢磨不透,让我发狂。

当我把困惑告诉外婆时,外婆鼓励我:“你做得越来越好了。”

但我很纠结,外婆又说:“宝贝,不要把别人的话太当回事,也不能不当回事。”

这也是一句模糊的话,我始终理解不了,后来是领班龙飞救了我。他郑重地告诉我:“在厦贵坊,会员和客人永远是对的,你把这个当成定理。”

“如果心里不舒服,怎么办?”我问他。

“向我学习,”龙飞回答,“我能像马桶一样把坏心情冲走。”

我发现自己很难做到。

龙飞又说:“上班时,你想象着自己戴上了面具。下班后,你再取下来。”

不得不说,这句话拯救了我。

我按照这个理念服侍客人,效果很不错,赚到了不少小费。

整个会所中,我感觉每个人都是这样做的,只有一人例外。

他就是保安队长孙友强。

孙友强是一年前来到会所的。他从一个小保安开始做起,一年内就坐上了队长的宝座。

他国字脸,浓眉大眼,宽下巴,模样挺耐看。他体格非常健壮,原来是大学田径队的。他单手举起我,像举起一只猫一样轻松。

他的观点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经常告诉我:“慧慧,我们是拥有不平等的财富,但我们拥有平等的人格。”

财富我可以看见,但人格具体是什么东西,我懵懵懂懂。

黄波波出事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在下午一点乘坐公交车来到海岛的北边。

我循着沙滩路,步行四十三分钟来到会所。

这是一处很大的院落,占地五百多亩,临海而建,从外面看并不起眼。

院子的外墙很高,上面矗立着一排摄像头,这是厦贵坊唯一有摄像头的区域。

我的身份被识别后,大门开启了。

我绕过宽达三米的紫檀木照壁,进入院子。

这是一处仿古的院落,院子里别有洞天,楼阁亭榭连绵相接,大小清池遍布,十几处假山坐落其中。

在温暖气流的滋润下,稀有的花朵和翠草掩映于朱栏曲楹间。

树丛中有数不清的鸟儿在鸣叫,梅花鹿的倩影蹦跳着一闪而过。

经过白玉桥时,各色锦鲤在水里穿梭。

我沿着员工通道走了十几分钟,面朝大海的主楼出现在面前。

它是厦贵坊最大的建筑,一共九层高,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朱漆大门的顶端悬挂一面金丝楠木匾额,上面有三个秀气的镂金大字“望龙楼”。

保安队长孙友强身穿黑西服,白衬衫,站在门前,跟我打招呼。

我问他:“昨晚忙吗?”

“来了一百多客人,大部分都是新面孔。”孙友强对我露出温暖的微笑,“他们入住后,该你忙了。”

我问道:“是不是参加黄波波婚礼的宾客?”

“没错。”孙友强回答。

我听领班龙飞说,黄波波虽然在中国人尽皆知,但是在厦贵坊,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位于会员的最底层。

他先来厦贵坊走穴,后来看上了这里,便申请入了会员。

“老板其实不想让他在这里举办婚礼,他求了很多次,还让人帮着说话,老板才同意的。”说这番话时,龙飞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我进入九层高的“望龙楼”,来到地下一层的员工区。我先洗了澡,然后换上了制服,戴上了黑色领结。

在厦贵坊,领结的颜色决定了女服务员的身份。

黑色意味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服务员,没有义务遵从会员和客人的特殊需求。

不少女服务员和男服务生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最后沦为富人的玩物。我可以戴上面具,但不能逾越底线。

这条底线是外婆帮我建立的。当我问她原因时,外婆回答:“女人想要幸福,只能依赖正确的男人。”

“可这跟底线有什么关系呢?”我问外婆。

外婆一点点地向我解释:“在你找到正确的男人后,你要带着清白的身体和心灵,才能很好地面对他,否则一定会搞砸的。小宝贝,男人可不是傻瓜。”

外婆还告诉我,她说女人能否幸福,绝大程度上取决于男人。这条事实让女人很难面对,因为很多事情不受控,一想起来就心怀恐惧。

女人需要的,是这么一点智慧和运气。

可惜这两样东西我全没有。外婆告诉我,如果你实在搞不明白,就把简单和清白当成信条,作为对待人和事的基准。

简单、清白——这四个字成为我的信条。

区区四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每天,我要面对挑剔的客人和古怪的会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为什么坚守在这里呢?我想,是因为这里的小费很丰厚吧。

外婆没摔伤前,每天不到三点就醒了。她骑着三轮车,来到批发市场,然后拉到菜市场上吆喝着卖菜,每天赚个一百多块钱,就是为了给我存嫁妆。

“我要让我的小宝贝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有一个晚上,当外婆数完钱后,她开心地告诉我。

现在外婆病了,我不能失去工作,不能停下来。

下午两点,我推着清洁推车,准时出现在六层,开始打扫会员的房间。

厦贵坊虽然有专门的清洁工,但她们只能做一层和地下室的清洁工作,二层以上的每一层,都有专门的服务员来做清洁工作。

我坐直梯来到六层。

这里很大,也很绕,每个房间都有名字,大都以城市命名,门前还飘着属于自己的旗帜。

名如其人,“秦淮河”是明星黄波波给自己的房间取的名字。

房间外的屏幕上显示可以打扫,我用房卡划开房间,进入屋内。

两侧是黄波波的蜡像,真人大小,看上去跟真的一样。一个蜡像的头型是鸡冠头,一个中分,都做出跳舞的样子,像张牙舞爪的大马猴。

大厅大约一百多平,除了客厅,还有三间卧房。地板上散落着七八只酒瓶,脏衣服落在沙发和茶几上

我工作时很专注,说实话,我也挺享受,因为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我取出推车上的工具和清洁用品,将地面打扫得一干二净,将台面擦得纤尘不染,将脏污的洗手间收拾得洁白无瑕。

打扫完后,我用特制的对讲机告诉孙友强。

五分钟后,他带着两名保安出现。

他们打开手提箱,掏出稀奇古怪的仪器,开始了检测。

这是老板的规定,每次打扫完,都要探测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和数码设备,以确保会员的隐私没有丁点的泄露。

会所的老板很神秘,我从未见过,也没听说哪位员工见过他。管理的事务是由儿子和女儿两人负责。

老板的儿子叫周博,我见过他几次。

周公子喜欢刺激的东西,尤其是冲浪。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冲浪池。偶尔来会所时,他坐自己的飞行伞上下班。

他很高,长得也帅,但情绪喜怒无常,经常毫无缘由地大发脾气。

有一次,不知道我说的那句话惹到了他,他先发火,然后无端地张嘴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我感觉到他的笑声里没有好意,很可能是嘲讽。

老板的女儿周兰则完全不一样。

她长着一张小圆脸,大眼睛、鼻子丰满、下巴圆润,人很漂亮,一头柔顺的黑发垂在腰间,皮肤细腻如婴儿,衣着上更让人无可挑剔。

在不同的场合,她总会披上得体的衣服,像一颗闪亮的星星,耀眼,但不刺眼。

她举止端庄,简直像画里的美人。更可贵的是,她有一颗美好的心灵,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与趾高气昂的弟弟不同,周兰平易近人。

我负责打扫周兰的房间,每次见到她时,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有一次,她把我领到化妆间,给我化妆呢。

她的衣帽间非常非常大,水晶玻璃柜里的各种衣服琳良满目,有一万多件,且每天都有新衣服进入,称得上女人的梦幻之地。

我们身量相仿,她经常让我试衣服,还把自己的衣服赠送给我。我非常感激。

我喜欢周兰的原因不是这些,而是她说话的方式。

对于我来说,男人说话虽然直白,但伤害性很大。女人说话则绕来绕去,还带着让我困惑的表情,我经常错失关键的点,还抱着细枝末节的东西不放。

周兰不一样,她话语简单,不虚伪,表情和想法也能对得上号,听上去很舒服。如果说领班龙飞带我入了门,周兰则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

我把她当成了朋友,还是唯一的女性朋友,但我从来没说出来,因为我们的出身截然不同。

她是高不可攀的富N代,我是毫不起眼的会所服务员,我清楚我们之间的巨大鸿沟。

我来到后院,与其他服务员一起布置黄波波的婚礼现场。

很快,我们把后院布置成一片由玫瑰花、鸡冠花、兰花和杜鹃花组成的海洋。

周兰身穿蓝裙子,站在鲜花做成的拱形门下。

我发现她的精神不是很好,眼睛有点泛红,红色的唇膏溢出了嘴角。她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连忙拿出干净的手帕,从后面递给她,并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周兰对我一笑。她接过手帕,擦掉了嘴角的唇膏。

布置完婚礼现场后,时间来到了晚上,

我进入员工餐厅用晚餐。我刚坐下,领班龙飞走过来。

他身穿一尘不染的蓝西装,散发出一股莲花般的清雅馨香,坐在了我的对面。

从哪个角度看,龙飞都长得恰到好处,贴心、真诚。

龙飞身材中等,浓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长脸上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他唇红齿白,嘴角时刻挂着一抹迷人的微笑。

龙飞不仅长得帅,情商也极高。他把会员、客人和员工管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我,我有一个平淡无奇的名字和一副平淡无奇的长相。

我梳着高马尾,脸有点太小,下巴有点太尖,颧骨有点太高,肤色过于苍白,眼睑下长着雀斑。我有这种感觉:我配不上龙飞。

“忙完了?”英俊的龙飞问我。

我对上他的眼睛,脸颊上一热。我点点头。

“晚上,我要去黄波波的房间里坐一会。”龙飞告诉我,“你帮我守在外面。”

通常情况下,我们不能和会员有私人的往来,于是我问他:“你们聊什么?”

龙飞伸出右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微笑着回答:“不过是宾客的一些事,别担心啦!”

他的笑容很暖人,手传来阵阵暖意,我感到很愉悦,放弃了抵抗。

自从相识后,龙飞帮助我很多。

我想,我们有一种超脱于朋友关系的羁绊吧。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如果他提出约会,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如果龙飞能多放些心思在我上面就好了,即便他贸然说出一些亲密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在我跟他每个独处的场合,我期望他能更进一步。

可惜他没有采取实质性的动作,比如拥抱、亲吻等等。他喜欢温柔地握我的手,或者触碰下我的胳膊。

我想主动些,可是外婆告诉我女孩子不能太主动,尤其是不能贴上去。

当我问为什么时,外婆回答:“如果你这样做,男人是不会珍惜你的。”

外婆说得好像有道理。我虽然不能主动,但我愿意帮龙飞做事。

这次相遇跟原来一样,说完后,龙飞就匆匆离开了。

用完晚饭后,我来到黄波波的房间,外墙上的大屏幕显示他在会客。

我跟搭档夏小宇站在门外,看着夕阳的红光一点点坠入深蓝色的大海。

凌晨十二点左右,周博周公子从里面走出。

他好像喝醉了,走路摇摇摆摆的,像一只滑稽的瘦企鹅。

十五分钟后,领班龙飞进入房间。

我以为他们的对话会很短,没想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透过沉重的木门,我隐约听到了争吵声。

作为“秦淮河”的专门服务员,我要保证会员的安全,满足会员的任何要求。

我刚要敲门查看时,门猛然打开了,龙飞走出房间,面无表情地离开。

时间来到了凌晨一点。黄波波点了很多酒,我端着托盘进入房间,放在了茶几上,起身离开。

我的搭档夏小宇离开了,我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我祈祷黄波波喝醉睡着。这样,第二天他能顺利出席自己的婚礼,没想到周兰也来了。

这次她没有对我微笑,而是径直打开房门,进入了房间。

她在里面待了一会,然后离开了。

之后很平静。黄波波没有让我进去,这很诡异,因为他是一个非常闹腾的人,不把人折腾到下半夜绝不罢休。

等到凌晨三点钟,房间里仍然没有动静,我莫名地担忧起来。

通过大屏幕下方的对讲机,我说了一声:“黄先生,您需要夜宵吗?”

平常情况下,黄波波总会大喊一句:“一打生蚝刺身,两只波士顿龙虾。”如果我打扰了他的好事,他就会大喊一句:“滚!”

但是这次他没有说话。

我做出了判断,认为有必要进入房间查看。

我先打开对讲机,向领班龙飞和保安队长孙友强汇报了情况,然后用万能卡打开了房间。

进入房间后,我记得屋内乱糟糟的,黄波波躺在了沙发后。

我本能的反应是他喝了太多酒,睡着了。我对会员负有看护的责任,于是我走向他,试图把他架到床上。

这时,我脑后突然挨了重重一击。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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