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杨结实正和李军在办公室神侃。
任叔秘书敲门进来,说任总请他到贵宾室去一下。
走出门后,秘书低声告诉他,邹总来了。
杨结实知道,邹涛讨厌怪大叔李军,自从李军来了后,本不常来公司的他就不再主动到杨结实办公室了。
贵宾室里,邹涛、任叔、施蓓蓓正在聊着什么。
邹涛和任叔吸着烟,把贵宾室弄得烟雾缭绕。
邹涛看他进来,热情地招呼他一起过来坐。
任叔说:
“蓓蓓先给邹总和结实说说目前公司的情况。”
施蓓蓓坐直了身体,脸上仍是那种冰冷的表情,说道:
“股价就能反映公司的情况,公司的股价已从2015年的27元跌到现在的1.2元,总市值由千亿规模已跌至45亿。
财务状况更是岌岌可危。
尽管陷入危机以来,公司停止了新的投资,多数工地也被迫停工,但销售回笼资金也大幅萎缩,已经从高峰期2000亿元的规模降至不足百亿,今年估计会更惨,能有60-70亿就不错了。
存量债务泰山压顶,现集团合并报表范围有息负债总额755亿元,今年到期的短期债务大约180亿元。
到目前已经有公开市场债务违约8.5亿元,主要是中票和ABS,银行和非银金融机构方面有47亿的违约,这些还没包括100亿左右表外负债。”
她喝了口水,略显担心地说:
“最令人着急的是再过两个月,那笔10亿美元的海外债也要到期,海外债展期可没那么容易。”
任叔补充说道:
“现在公司各项开支已经降到最低水平,除了部分农民工工资,供应商货款一概拖着。
‘保交楼’是全行业的问题,我们的压力主要还是化解到期有息债上,目前已经和一些机构和债权人谈了展期。
今年的销售很难有起色,回笼不能做大指望了。
前两天蓓蓓盘了盘,就算考虑上已有的展期,三个月内的缺口也要有70亿左右。
所以——”
任叔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
“所以接下来的重点还是两个方面,一个就是继续化债,再一个就是加快资产转让,无论是物权还是股权的。”
邹涛冷笑一声,说:
“我听明白了,无非就是‘老赖’加‘卖身’。可悲啊!堂堂宝丰,竟然沦落到这种田地”。
接着又恨恨地说:
“全怪那个贱女人,把公司拖垮了,自己却躲到香港去了。”
听邹涛这么说,三人只能沉默不语。
没想到邹涛突然转向杨结实,问道:
“石头哥,你那边儿怎么样?”
杨结实被突然问到有些不明就里,后来反应过来这是在问李军,就老实地回答道:
“我听李军说,他们下周尽调就要结束了,投资的事儿回去还有程序。”
任叔笑着对邹涛说:
“还是邹总有眼光,现在全集团只有结实能和闷葫芦说得上话,庐江高速这面儿啊,以后只能靠杨总了。”
听任叔这么说,杨结实突然感觉压力好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邹涛诙谐地说:
“那就拜托杨总救公司于水火了。”
这句话让大家伙都笑了。
杨结实注意到,施蓓蓓笑起来很好看。
散会后,邹涛和杨结实说:
“石头哥,晚上别安排别的事儿了,一起吃个饭,5点半我让曹培林来接你。”
杨结实答应了。
杨结实回到办公室,又和李军聊了会儿,就在那里上网等曹培林。
曹培林5点半准时打来电话。
杨结实下楼后,上了曹培林的车,问道:
“去哪?”
“北外滩”,曹培林回道。
过了一会,杨结实又问:
“老曹,你为什么拿那个PAD?”
“啥PAD?我记不得了。”
曹培林在后视镜里看了杨结实一眼,回答着。
听曹培林否认,杨结实也不再追问了。
沉默了一会儿,曹培林突然又说:
“杨二哥,邹家的事儿,小邹总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没头没脑的话让杨培林一头雾水,就问:
“什么意思?”
“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曹培林有些神秘地说。
杨结实越来越觉得曹培林这个人有些神神叨叨的,老是冷不丁儿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到了北外滩,曹培林停好车,带着杨结实来到泊位,说:
“邹总在游艇上等你哩。”
杨结实看到面前是一艘法拉帝豪华双体游艇,船舷上面写着“兴福号”。
他登上游艇甲板后,透过舱门看到里面有个女孩子在拉着大提琴,沙发一侧坐的应该是邹涛。
因为被舱门挡住,只能看到女孩子的裙摆、小腿和邹涛翘在茶几上的脚。
杨结实等到女孩子拉完了一曲,才推门走了进去。
“来了,石头哥!”
邹涛起身和他打招呼,又指了指女孩子和他说:“我请了音乐学院的刘小姐陪我们。”
杨结实向一脸秀气的刘小姐点点头,又环视了船舱,就再一次被邹家的奢华和实力所震撼。
这是一个开放式客厅,通体用高级木材、大理石和皮革装饰,沿船舱一侧是带转角的长条真皮沙发,茶几对面则是是私人影院和音响系统。
天花板上价格不菲的水晶吊灯散发出璀璨明亮的灯光。
客厅里面是餐厅,两名大厨正在开放式厨房忙碌地备餐。
虽然是在游艇上,但整个房间仍显得宽敞、舒适和富丽堂皇。
“主卧室在上面,下面只有一个小房间。”
看到杨结实在观察船舱,邹涛介绍说。
“为啥叫‘兴福号’?”杨结实感兴趣地问。
“嗨,我老娘起的,有点土气!”邹涛回答。
听了几首大提琴曲,俩人开始喝酒。
几杯红酒下肚,邹涛开始给杨结实讲宝丰的事儿。
杨结实前阶段也了解过一些,经过邹涛这么提纲挈领地一讲,对宝丰的利益格局和权力结构更加清楚了。
邹广峰在宝丰集团上市后,仍直接持有44%的股份,后来6%过户到儿子邹涛名下。
2019年婚变,邹广峰把自己名下的宝丰股权8%的股权和其他行业的资产分给了原配陶文倩,自己带着30%的宝丰股权和林宛茹结了婚。
由于没有婚前财产公证,邹广峰去世后,除了夫妻共同财产林宛茹分走一半的股份外,剩余一半股权作为遗产在两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间平均分配,也即林宛茹和邹涛各自分得7.5%。
经过这几次变化后,目前的股权状况是林宛茹持有上市公司22.5%,为上市公司第一大股东。
陶文倩母子持有上市公司21.5%,正好比林宛茹少1%的股份。
另外一股力量是员工持股平台济南利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济南利丰占上市公司5%的股份。
在邹广峰去世前,济南利丰的股权结构原本是邹广峰占50%,宝丰集团管理层及核心员工占50%。
邹广峰去世以后,根据共同财产和遗产继承,林宛茹占济南利丰37.5%,为第一大非控股股东,邹涛占济南利丰12.5%,为第二大股东,剩余50%仍为宝丰集团管理层及核心员工持有。
这样一来,宝丰集团就成了无实际控制人的上市公司。
前两大股东股权比例接近,在不考虑社会公众股的情况下,员工持股平台济南立丰似乎成了一个决定性的力量,然而济南利丰也存在无绝对控股股东的问题。
因此,均衡态势下,宝丰集团的7名董事会成员中三名由林宛茹方提名,其中林宛茹任董事长,三名由陶文倩母子提名,由邹涛担任副董事长,另外一名董事由济南利丰提名任叔担任。
在股权数量上和对公司经营的参与度上,林宛茹一方占优。
但济南利丰股东多为宝丰旧臣,对邹家都有很深的感情,因此林宛茹也很难说能够控制公司大局。
不知道这个局面是邹广峰精心设计,还是碰巧形成。
总之,在这种局面下,每方都不能独大,合则利、斗则两伤。
当然,现在上市公司已经早无昔日的辉煌,甚至面临退市的风险,各方拥有的股份还有多少含金量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酒足饭饱后,邹涛提出到甲板上看看夜景、吹吹江风。
邹涛边走边说:
“以后,你的朋友或者你觉得必要的公司客人,都可以邀请来这儿,和我提前讲一声就行。”
“兴福号”已经在北外滩到南浦大桥巡航了两个来回。
两岸的灯光璀璨,美不胜收。
杨结实靠在船舷的围栏上,贪婪地欣赏着美景,他觉得无论在哪一边岸上看黄浦江和在黄浦江的船上看江岸毕竟是两种感觉。
就像那次在天星阁的“金鱼缸”里所感受到的,是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这时,邹涛像随意似问道:
“‘闷葫芦’有什么喜好吗?”
杨结实就把李军喜欢收藏日漫名家手稿的事儿讲了一遍。
邹涛感兴趣地说,
“我明天让蓓蓓准备一下,500万以内你帮我弄一些手稿来。”
杨结实猜出他的用意,说:
“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近期不一定有。”
邹涛想了一会儿,说道:
“那这几天,在他走之前,你把这个意思透给他。”
下船的时候,邹涛像有些醉意似地攀着杨结实的肩膀说:
“房地产这东西越来越没劲了,我现在也开始喜欢动漫和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