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奇惨叫着用双手死死地掐住许老夫人的脖子,许老夫人死命咬住周奇的耳朵,脸上已经呈现出青紫色仍不松口……屋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但谁也动弹不得,许致远被五花大绑,一往前冲就被死死按住,周言和许致明被特务们前后左右拿好几把枪顶着,即使他们有天大的本领,即使心急如焚,怒火冲天,此时此刻,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许致明哭喊着,她知道她妈已经吞了毒药,这是最后在以命相搏。果然,许老夫人面色越来越骇人,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博弈中,许老夫人先慢慢地倒了下去,血肉模糊的嘴里叼着周奇的一大块耳朵,倒在床上的许老夫人七孔流血,气绝身亡……
“妈……”许致远如苍狼一般的吼叫声震彻了整个周公馆……
许致远被押送去了万字会,许老夫人的遗体被送回许宅,周言和许致明守灵。许宅外面游荡着一些便衣特务,都是周奇安排的。失去了半边耳朵的周奇住进民生医院治伤去了。
民生医院在周济生“死后”已经被日本人强行征用,一些随军的日本军医也成了医院的医生,主要收治日本伤兵。
许致远被押送至万字会。早就得到消息的南部亲自到大门口迎接,见到被五花大绑押下来的许致远,一向温文尔雅的南部变了颜色。
“赶紧松绑!真是岂有此理!致远是我的同窗好友,怎么能如此无礼!”
几个特务赶紧给许致远松绑。
虎落平阳被犬欺。许致远脸色铁青,悲愤欲绝,一言不发。
南部缓步上前,看起来感慨万千:“致远!终于又见到你了!东京一别,已经十年有余,命运将你我二人推到如此尴尬的境地,真是令人无限唏嘘啊!”
南部伸出双手握住了许致远的双手,许致远冷冷地看着南部。
“老同学,别来无恙!”然后不客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南部有点尴尬,但丝毫不影响他已经活捉许致远的美好心情。许致远是国民党上将,骁勇善战,指挥有方,如果他投了降,消息传出,一定会严重影响战场上其他国军将领的的士气,动摇军心,所以哪怕现在许致远啐他一口,只要许致远肯投降,南部也乐得接受。
南部热情地把许致远请进了万字会,先让人把许致远带进原来给许老夫人准备的别院,让人伺候他沐浴更衣。许致远看了看环境,别院很清幽,一棵歪脖子桂花树正在绽放幽香,如果不是被押在这里,这别院还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许致远也不客气,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既来之则安之,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这一百几十斤搭进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许致远泡完澡才发现,给他准备的竟然是日本和服,他干脆又穿上了自己的脏衣服。等他打开浴室的门走出来,看到南部盘着腿,身姿板正地坐在客厅里,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许致远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南部对面,抄起筷子就大快朵颐,吃得头不抬眼不睁,完全视南部为无物。一方面他不想和南部说话,另一方面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确实饿狠了。
南部则心情极好地看着许致远狼吞虎咽。看了一会南部开始说话,他回忆往昔,主要回忆两个人当年在东京大学同窗时的历历往事,两人当年的同窗关系已经不能单纯用不错来形容了,而是缘分匪浅,关系好到曾经睡一张床;当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二人,在日本东京大学相识,一开始因为国籍不同,语言不通,二人没有交集,只是点头之交;到了大二的时候,许致远的日语开始熟练起来,二人开始交谈,竟然非常投缘,关系慢慢变得亲近,曾经一起夜游东京,一起在东京大学的小径上高声辩论,一起去食堂打饭,为彼此占座,在球场上大汗淋漓地到打配合;种种同窗之谊充满了后来几年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生命中有过一个共同的女人,山本友子。
听到这个名字,许致远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吃。
山本友子,是南部的妻子,许丽婉的生母,也是许致远的初恋情人。山本友子是两人的学妹,当初是山本友子主动追求的许致远,而且是让南部帮她给徐致远送的情书。当时许致远不想找一个日本女人,山本友子就让南部转告许致远,她愿意跟他一起回中国。
许丽婉几乎就是山本友子的翻版,但山本友子是柔弱的,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那种楚楚可怜,许致远欲拒还迎以后最终沦陷,在异国他乡,不管不顾地和山本友子陷入热恋之中。他们的恋爱里有第三个人,那就是南部,南部作为从小和友子一起长大的竹马,许致远的同窗好友,牵线搭桥的信使,理所应当地参与到这对异国恋人的很多活动中,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踏青郊游,一起谈天说地;甚至,作为友子家的邻居,南部理所当然地一起陪许致远拜见友子的家人。当时的同学们都开他们的玩笑,说他们一妻二夫。
许致远终于在南部的回忆录中吃完了这顿鸿门宴。沉浸在过去美好回忆中的南部一口没吃,因为桌上的美味佳肴已经被许致远风卷残云,连菜汤都喝光了。
“够吃吗?要不要再来点?”
许致远以一个大大的饱嗝回应了南部,然后倒头就睡,并很快发出了鼾声。
南部起身给许致远盖好毯子,关灯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南部来到别院的时候,许致远正站在那棵歪脖子桂花树前,桂花树就长在别院的月亮门里边,昨夜细雨,花瓣掉落在懦湿的青石地板上,空气湿润而清新。
南部慢慢走过来,看着许致远。许致远身躯伟岸,玉树临风,很有男人魅力,这就是友子爱上许致远的原因。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侵略者?所以内心抵触我?”
许致远没有回头:“你既然知道,何必又问?”这是许致远见到南部以后,说得第一句话。
南部微笑:“致远,这个问题,不是你我之间的问题,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哼,我许致远是国民党上将,在我眼里,所有入侵我国领土的的日本人都是我的敌人,我们之间的同学之谊只存在于当年,而不是当下。”
南部轻轻摇头,温文尔雅:“不不不,致远,那只是你的看法,我并不这么认为。”
许致远回头看过来,眼神冰冷。
南部心情极好:“致远,世间很多事,开始并不意味着结局。”
“比如呢?”徐致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比如,你我之间。”
“怎么讲?”
“在我们的青年时代,你我之间的缘分就已经印证了这一点,友子开始爱的是你,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一段甜美的爱情,但她最后嫁得人却是我。这说明什么?”
许致远眼神骤冷。
南部得意洋洋:“所以,你现在偏执地把我归结为一个侵略者,从广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从狭义上来说,这是错误的。”
“谬论!”许致远回过头,不再看南部。
“所以,我很有耐心,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我们之间的结局,就像当年友子突然让我替她给你送情书一样,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吗?”
许致远沉默着。
南部:“晴天霹雳!一个你从青春萌动之时就爱慕的女孩,竟然爱上了你最好的朋友。但我是怎么做的呢?我表现的若无其事,她让我做什么我就积极地去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待在你们身边,才有扭转乾坤的机会。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虽然你们曾经爱得如痴如醉,但最终是我南部镶吉坐享了齐人之福。”
许致远突然转过身来,这把南部吓了一跳。
“当年,我和友子约好我先回国,她半年后来找我,但半年后,我却收到了友子和你的结婚请柬!”许致远怒目而视,气势凌人。
南部微微一笑:“那是友子的意思。”
“你说谎!”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事实的确如此,因为友子怀孕了!”南部不放过许致远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他怀了我的孩子!南部贞子,我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动人,她在你还没有离开日本的时候,就珠胎暗结。”
许致远冷冷地盯着南部。
“老同学,我向你道歉,我和友子背叛了你。你还记得大学最后的时光,你自以为美人在怀,越来越狂妄吗?那时候,友子开始对你失望,是温和又谦逊的我,给了她踏实和温暖,所以,她情不自禁投入了我的怀抱,并得到了美好的慰籍。然后,她幡然醒悟,发现自己爱的人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致远仰天大笑,笑声充满戏谑。
南部变模变色点地看着许致远大笑不止。许致远终于止住了笑声,面色渐渐变得凌厉,并充满蔑视。
“所以,你现在盲目自信,对你我之间的最终结局,充满乐观?!”
南部志满意得:“当年局势完全不利于我,我还是反败为胜;现在的我天时,地利,人和,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座上宾,而且我有的是时间。现在,你投靠昔日同窗好友的消息,已经散播到战场,散播到国统区,你们的蒋委员长恐怕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你觉得谁会相信,你一个堂堂上将,会自行潜入江陵,只为看望母亲呢?所以,你还是主动过来投靠的!致远,我们一定能找回我们之间的同窗之谊,相信我。”
许致远冷笑:“哼,原来你是这么阴险的小人!大学四年的时间,我竟然没有看穿你!既然你这么乐观,那我们就等着看这个结局吧!”
许致远说完转身向屋里走去。
南部嘴角挂着一丝志在必得的阴笑着看着许致远的背影。
周济生的书房里烟气很重,周易和周言都在。许老夫人死在了周公馆,特别是许致远在周公馆落到了周奇手里,这件事非同小可。现在许致远被押在了万字会,要想把他救出来,再送出城外,难度非常大,这几年,周济生周易几次在外围伏击南部,都没有成功,别说硬闯戒备森严,如同壁垒一般的万字会了。要想营救许致远,必须进入万字会,如何进入?束手无策。
“我有办法!”周济生开口。
“什么办法?”周易周言几乎同时开口。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身穿西装,头戴礼帽,长相俊美的小胡子走了进来。
兄弟二人顿时怔住,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让他带你们进去!”
“这位是?”兄弟二人打量着这位俊美的小胡子。
一连串流利的日语从小胡子嘴里说了出来,声音异常沙哑。
“他是日本人,让他带你们进去。但只能带你们两个。这算是只身闯虎穴,你们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周言和周易面面相觑。
让一个陌生的日本人带他们两个人进入堡垒般森严的万字会营救徐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