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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鱼,大鱼(1 / 1)


秀吉平日脑子里的构图旁观者是无法明白的。该说是宏大或称之为复杂,抑或说是多样化呢?总之,他理所当然地推进的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

是年天正十三年的夏天,征讨佐佐之事便是其中一例。

说到七月十七日,正是四国前线将士向一之宫城发起总进攻,好不容易刚刚踏破外城之时。而且是在四国攻伐难易未定,谁都无法看透结果,正说着若秀长、秀次力有不及,秀吉还将亲自渡海之后不久。

然而,谁也不知道,就在七月十七日秀吉已经写了封书函,派使者蜂屋赖隆送去告知北陆的前田利家:

“照去年约定,八月初吾将亲往贵地,惩治早先一直托汝牵制之佐佐成政,以正常年祸乱,建立明朗秩序。鉴于此,望汝先行部署准备万全,只待筑前抵达。”

而事实上,刚一进入八月,大阪的举动便突然由南转向了北。上旬四、五日一过,先锋队伍便陆陆续续奔赴进攻北国的征程。

秀吉本人也于当月六日从大阪出发,淀川上挤满了行军的兵船。

“到底怎么回事?放下四国攻略不管,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是要去往何处啊?”

人们都猜测着秀吉的用意,不,就连从军将士也担心这样是否真的可行。究其原因,虽然听说目前四国战役因长曾我部的请求暂时休战,但后续处理事宜应该还没有办妥才对。不管哪位名将作战时必有重点。人们都在怀疑,为何如秀吉这般的人物会走出在尚未解决南方时便向北边分兵,而且还离开大阪城这样的下招儿呢?

不过,若要让秀吉来说的话,大概他只会微笑着让他人无须担忧吧。

他的这一举动绝非两方作战,也并非胡乱将战局扩大,亲手将兵力一分为二。他的心中也有重点,如今不过是贯彻着先将此重点折臂断足、后再逼进敌人脏腑的大局策略而已。

那么,他的敌人不是四国的长曾我部吗?北国的佐佐成政也并非目标敌人?

当然不是。区区一个长曾我部和佐佐并非秀吉敌手,也不是他的目标重点。眼下,秀吉苦心思量的只有德川家康一人。他的慧眼远见,已经看透未来,明白家康将会成为自己的障碍。

依靠家康的人、帮助家康的人,以及想借助家康一展野心之人都是家康的四肢,先切断与家康相通者的命脉,之后他便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为此,他将渔网向南撒往北抛,缓缓地将重点目标拉近前来。

雪融硝烟起,烟消后又雪纷纷。北国民众对和平已经期盼很久了。

佐佐与前田的战争今年也如惯例一般,四五月份时各地战火燃起,双方为城池堡垒你争我夺,没有一片田地不曾遭到马蹄践踏。

秀吉的北伐军越过湖北,已经进入了越前。

号称总共十万的大军,从旗帜来看分别有尾张、美浓、伊势、丹后、若狭、因幡、越前、加贺、能登,跨越了九个诸侯国。而旗下部将有织田信雄、同姓信包、丹羽长重、细川忠兴、金森近重、蜂屋赖隆、池田辉政、森长一、蒲生氏乡、堀尾吉晴、山内一丰、加藤光泰、九鬼嘉隆等,不久后前田父子自然也加入了其中。和往常一样,秀吉此次也是搬出不战已胜的量与质来出兵讨伐。

秀吉一到越前,前田利家便从金泽来到松任,等候他的到来。

街道一扫而净,道路桥梁都进行了整修,炎炎八月也变得凉爽起来,慰藉着十万行军旅人。

左卫门利家当日身着黄呢阵羽织、戴七曜头盔,与儿子利长和外甥们一同将马匹拴在树上,并排站在路边。

没多时,秀吉旗本们的马蹄声从蝉鸣声中渐近而来。如林的枪矛和铁炮川流,马标、华丽的小姓组、黄母衣队伍之中,一个笑眯眯的通红的脸出现了。

“啊,是猿猴大人!”

利家身后的侄子庆次郎手指着突然大声叫道。

“无礼!”利家回过身拍掉他的手。

相距约三十间屋距离时,秀吉下马将缰绳交给武者,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

远远地,利家与秀吉已经互换笑容,眼神中不断交谈着北之庄陷落一别以来的百千感言。

利家也快步往前走了数十步。

“噢,又左。”

秀吉伸出手。

“哎呀,您终于远道而来了!”

二人互握双手。

“我来履行去年之约了。”

“臣已恭候多时。都怪利家力所不及,四国方面繁忙之时还劳您费心,实在汗颜!”

“说哪的话。”秀吉摇头,分开的手又拍了拍利家的肩膀,“即便无事一年也该见一面叙叙旧情不是吗?这次来也刚好当是难得的游历。”

“哈哈哈!内人也说,若是大人您的话,此次必定会带着这番心态前来。”

“你妻子吗?呵呵,又左的妻子是个很清楚秀吉脾性的人。她身体可好?”

“没什么变化。”

“说来,你今日这身黄呢阵羽织很合适,这也是你妻子挑选的吗?”

“不,这是当时长筱合战后从信长殿下那儿拜领,满载回忆的一件阵羽织……”

就这样,二人的对话丝毫不提及战争话题,只像是两个在路边遇上的朋友一样。

利家从松任到尾山城一路指引,秀吉与其军旅队伍在后延绵不绝。当先头队伍抵达金泽后,末尾的殿后队伍都还没有离开北之庄。

这一飞来急报传到富山城佐佐成政耳朵里,无疑是晴天霹雳。

这日,八月十八日,佐佐方的动静也一清二楚地早早汇报到了秀吉耳中。

综合情报来看,佐佐将此次当作是人生大事之际,举越中全国之力来巩固堡垒。他在俱利伽罗山峰左右、鸟越之险、小原、松之根及其他三十六城加派人手,又在根城、木舟、森山、益山等十多个地点新堆起大木山石,建造防护栅栏和箭楼,并在国境所及之处修筑防护,派兵把守,加上各个城门关卡等,迅速地建设达五十八处待敌点。

“这一战便是追随我成政者万死一生之战!”恐怖的呼吁声之下,全国民众被驱使劳作。

然而很快,被成政强行逼去巩固防御的下级士兵和一般庶民中便产生了这样的抱怨:“若是能说‘我们武门之人绝不会让尔等庶民去死,定会站起来保护你们,特别是女人小孩儿切勿受伤’什么之类的,既然生于同一片土地,我等也愿主动与敌军对抗。可偏偏只有这种时候才被叫作成政的追随者,这可让人吃不消。所谓追随者只有那些一同享尽荣华、耀武扬威的人们吧。”

人心是很微妙的。

成政也立即察觉到了这点,突然将国界上的小堡垒全部放弃,把兵力集中到神通川大河面前,“若扩大战线,战线上的士气兵力便会变得薄弱。所有兵力都退至神通川一线,集结成不败的防御线!”而他对内为了压住不平分子,竟像疯了般颁发命令,让女人小孩儿也去死守防御,匆忙地作着积极的准备。

秀吉任命利家的八千士兵为先锋,将军队往越中进发,途中小敌皆闻风来降。

二十日,越过俱利伽罗,踏着砥波山,攀登上八幡峰鸟瞰越中一带,秀吉如掰手指般地命令谁去这边谁去那边,指挥着各军部署。

他坐在马扎上,眺望着四周对他而言难得一见的北越山脉的壮观和日本内海的景色,时不时还和左右将领谈笑风生,样子看起来真像是来此游览一般。

命人在吴服山建造临时城堡后,整个八月军队便在此滞留。

季节性的暴雨一直不停。据闻,各处都有山崩发生,所有河川都洪水泛滥。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三名同行的行脚僧来到吴服山山下的织田信雄的阵营,通过番兵请求谒见。

“吾等希望能秘密拜见信雄大人……”

询问姓名时,对方却只说只要见到自然便明白了,并不肯透露。

“吾等绝非可疑之人……”

其中一名僧人取出砚台盒,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些什么,折叠起来交给了番兵。番兵将其交给部将,部将又转交给了信雄。

纸片上写着越前家臣佐佐平左、同姓与左卫门、野野村主水三人的姓名。

“哎呀,这是?”

总之信雄先见了三人,原来这三人是代替主人成政来提出投降的。

“原本主人成政及下属打算只要尚存气息,不惜化全国为焦土。然最终醒悟,吾等根本不是筑前大人的对手,主人内藏助成政及以下包括我等重臣便于城下寺庙同座落发。”三人先告知实情,又道,“还望殿下无论如何向筑前大人说说情,救我家主人一命。我等正是为此,才趁夜忍辱前来拜托殿下……”说着,相继将剃光的头贴到地面恳求信雄。

受人拜托信雄既感到受用,也心生同情。他想只要自己说一句话,即便是秀吉也不会有异议,便答应了下来。

“好好,我就先帮汝等,就算成政也并非是个完全的恶人。尤其他还是被父亲信长从黄母衣一介使者提拔上来,一直备受重视的一个人。”

“主人成政心中也只是维护着旧主恩义,无论何时都希望能将气节贯彻到底。”

“我明白……那么,佐佐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正隐藏在附近一处寺院中。若殿下能保证饶命一事,吾等即刻带同前来。”

“还是等等吧。总之我先去见筑前,细细商量。在此之前,还请等我消息。”

信雄立刻便动身去拜访了秀吉的阵营。

秀吉一见信雄便笑眯眯地不知在笑什么。利家也在,一时间信雄变得有点难以开口。这时,秀吉主动说道:“信雄殿下,此次战争已经能看到结果了。”

“唉,为何?”

“据傍晚从神通川返回的探子来报,前日我筑前令人散布准备百艘军船由能登七尾港口登陆越中所及之处的流言,佐佐的家臣似乎都信以为真,眼下正狼狈慌张不已。”

“哈哈,原来是因此事吗。”

“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事实上……”

信雄看向利家,闭上了双唇。

利家敏锐地察觉到,便立刻找借口离开了。

“事实上,佐佐内藏助已剃发,并派人到我阵营提出了投降。”

“哼嗯……”秀吉听了却毫无高兴之色,“先行剃发再来投降,想必是吝惜性命吧。信雄殿下,您如何处理了此事?”

“我说会向筑前大人说情,让他们回去了。”

“您答应下来了吗?”

“无可奈何……”

“这可头疼了。”

秀吉紧闭双唇,故意摆出了一副苦恼至极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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