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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玩(1 / 1)


茶会的时间已经到了,客人们都已坐好,茶道所需的各种器具也准备完毕。

这些人丝毫不知道东道主宗易突遇不测,当道安回府后,他们都聚集到客厅问长问短。

“真是不幸呀!您一定很担心吧?宗易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而被抓的?如果我们不了解此中详情,也没法去指挥所求情呀!”

大家早已无心品茶,当十人组的成员从宗易家人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不禁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个个面带愁容,唉声叹气。

其中,萨摩屋宗二、油屋绍佐、钱屋宗纳等几位当地的老牌巨贾是十人组的主要成员。

道安回到家,看到等候已久的客人,急忙上前致歉:“实在对不起各位!让各位大人白跑一趟。在下为寻找父亲下落而四处奔忙,没能及时通知各位,实在非常抱歉。”

听闻此语,客人们都宽慰他不必为这点小事挂心。同时,大家还忧心忡忡地询问:“宗易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罪而被押去指挥所?公子可否知道详情?”

“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城市进入战备状态以来,父亲仍和往常一样去港口的交易所办公,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我们办理。他对我们说:‘我和普通百姓不同,是堺市各项政务的负责人,在此特殊时刻,我不能只顾保全自家性命而辜负堺市百姓的厚望。我一定要与堺市共存亡,即便战乱四起、堺市化为一片焦土,我也要坚守到最后时刻,决不退却。’”

“是啊,宗易先生就是这个脾气。有时我们在交易所遇到他,他也这么对我们讲过。我们这些人正是受到他的鼓励才坚持到现在。我们猜想宗易先生今晚邀我们来品茶,一定是有大事相商。”

“父亲一直说家里没什么东西好招待大家的,便想折一枝娇蕊来供各位赏玩。可是,他找遍庭院也没找到满意的花,之后就悄悄走出了后门。”

“只要先生贵体无恙,我们就放心了。如果他真被那些蛮横的武士押往指挥所,可如何是好啊!除了拜托南宗寺的和尚从中周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晦暗,他们预感到宗易此去必是凶多吉少。屋里的叹气声此起彼伏,每一声叹气只是进一步加深了宗易家人的忧虑。

突然,一直站在主屋走廊上的道安媳妇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其他家人和仆人也都跟着大叫起来。

“您回来了!”

“您终于平安回来了!哦哦!”

“是老爷回来了!”

“是父亲回来了!”那喊声里尽是惊喜。

“咦?……是宗易先生回来了吗?”客人们和道安立刻起身,快步迎到院中。他们定睛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简直像在做梦。

果真是宗易回来了。他的样子与上午离开家门时没有两样,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不过,稍有不同的是,宗易身边站着三四名全副武装的武士,他们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庭院里的草木似乎都被这些武士的严肃表情所震慑,轻轻地飘落在武士们和主人的肩膀上。

“哦!真是抱歉呀!”看到目瞪口呆的客人,宗易立即走过来打招呼。

“在如此动荡之时,各位能屈尊来府上一叙,宗易感激不尽。刚才,我遇到一点意外,被带到了十河大人的指挥所,未能迎接各位大人,在下深表歉意!”身为茶会主办人的宗易跟各位客人打着招呼。

这些客人依旧没有开口,他们竟一时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随后,宗易对身后的武士说道:“请您略坐片刻,或者跟大家一起入席,品一杯茶如何?”

武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又耳语了几句后说道:“我们会在大门和正屋的门口等着,你们快点!”然后就出去了。

“……请大家不要客气!”

宗易招呼着客人入座,随后开口说道:“为了堺市,各位实在是辛苦了!此非常时节,任何人都不免惊慌失措,即便有好主意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今日,我们难得聚到一起品茶,何不商量出一个能救堺市于水火的办法?因此,风雅之事并非今日的主题,我只是以茶事为借口将各位请来。在下实在有些失礼,还望各位开动脑筋,建言献策。”说完,宗易开始准备品茶的器具。

“啊!……原来如此。”

随后,油屋绍佐代替其他来客说道:“品茶不急在一时,我们十分担心先生今晚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您回府后,身边还有指挥所的武者时刻监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您现在仍是戴罪之身?还望先生将详情告之,以使我等安心。”

于是宗易说道:“今晚所议之事,即将决定堺市今后的命运。堺市港的衰败虽不足为惜,但国家收入却蒙受了巨大损失。为了堺市、为了全日本,我一人之安危又何足道哉?”

说到这儿,宗易笑了笑,继续说道:“此刻,我最担心的是好不容易召集的茶会,却因我受到了影响。各位猜得没错,我现在仍是戴罪之身。刚才我被带到十河大人面前,接受了严厉的盘问。一想到会因此而爽约,在下心里就十分不安。于是,我跟大将十河大人说明了事情原委,这些武士虽不通茶道,却也知晓一诺千金之意,所以他给我两刻钟的时间回家处理事务。等到茶事结束后,我还要被带到指挥所去。于是,我就回来了。没想到‘茶人不爽约’与武士重承诺的习惯原来如出一辙,真令人庆幸啊!”说完,宗易便催促着客人们走进了那间朴素的茶室。

随后,宗易坐到了主人的位置上。他显得那样从容、镇定,无论使用茶匙还是往茶炉里注水,所有声响中都听不出一丝杂乱之音。

他将茶水倒入逐个茶杯里,那淡淡的茶香立刻在屋内飘散开来,在座的客人和宗易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踏实。

“在这儿商量事情有些不太合适,但非常时期,我们也只得如此了。”宗易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众人,并求得大家的帮助。

“我认为,世道必会大变,室町将军的统治恐怕已维持不了多久。”宗易开口道。

“那么,下一个统帅会是谁?请大家想一想吧!对此,在下虽不敢妄言,但看到去年进京的织田大人后,我预感到下一个时代肯定是属于织田信长的!各位请想一想,他拥立将军义昭,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巨资修缮皇宫。而且,他还下令收回被地方诸侯掠去的土地以还给朝廷。总之,织田大人将我辈心中所愿而无力去做的事情都一一达成了。他顺应民心、民意而为,所以天下众望必将归于信长公。那些妄图逆势而为之人必将灭亡,他们只会成为历史潮流的弃儿,被丢在时代的废物箱里。”

众人默默地点着头。

茶炉的水沸腾了。在这不可思议的静谧中,每一位客人都在思考着宗易那套出人意料的理论。以堺市人的常识,他们还无法立刻领悟到长期统治日本的室町制度即将被改朝换代的事实。

“现在想来,自从去年织田军入京后,堺市所有的危机都是某些人的自演自画。当时,织田大人向堺市征收两万金的赋税,可三好党却从中挑拨致使我们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后来,他们又想让我们加入三好残党,说是织田军一旦来袭,我们要团结一致保卫堺市。新年时,他们又声称织田军会趁着二次上京,发兵堺市。仔细想想,这些谣言是多么可笑啊!如果违背时代潮流而行,必将招致灭亡。到时死的就不仅仅是我宗易一人,还有整个十人组呀!”

在宗易的循循善诱下,这些思维保守的富豪才如梦方醒。

“那么,如何才能救堺市于水火之中呢?”客人们问道。

宗易继续说道:“我必须很快返回十河指挥所,因此你们派一人将织田大人所需的两万金税款装船,并秘密运出港口。你们见到织田大人后,要让对方相信我们堺市百姓绝无异心,并说服他们不要发动战争。作为此事的发起者,我将率先打开仓库,请各位大人也不要吝惜,一定要设法凑齐这两万金,并用船运出去。这就是我招待各位来品茶的真正意图。请大家一定要助我完成此事!”

为了重振国威,信长自去年起就下令向各地征税,并非只限于堺市一地。

同时,信长还命令,税赋的多少要视当地的经济基础和人口而定。

因此,他给堺市规定的税赋金额是两万贯,从堺市的经济状况来看,这样的额度并不算苛刻。

而且,信长还向天下公示税金的使用情况。任何人都知道,修筑皇宫的开支是十分巨大的。

然而,各个领地中只有堺市拒绝缴税。而且,他们还在城外挖壕沟、建塔楼,做起了战备工作。

“你们尽管来吧!”这些堺市人的态度十分强硬。

信长自然被这些人激怒了。自去年起,就有传闻说信长会从京都进攻堺市,然而他并没来。后来,信长回到了岐阜城,似乎并未将小小的堺市放在眼里。此次信长再度上京,却有一报前仇之相。因此,阿波三好残党的援兵才大规模地越海登陆。

于是,堺市就成了两派势力对抗的中心,堺市百姓也如同生存在夹缝中。正如宗易所说,如能使堺市免于战火,不仅有利于当地百姓,也可使国家减少损失。无论从哪一方面讲,议和都具有重大意义。

此时,当这些巨贾在这间小小的茶室中听完宗易一席话后,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中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当晚,这些人就将自己的财产及交易所的公有资金全部汇集到一起,秘密装船运了出去。

宗易的弟弟千宗巴、钱屋宗纳作为使者随船出行。另外,奈良浪人土门源八郎也跟他们一同前往。在一个暗波汹涌的午夜,这艘货船逃过了三好党的监视,向外海驶去。

天亮时,这艘船就会抵达大阪的安治川。之后,船上的人会立刻登陆去到信长大营,并向他转达堺市百姓的和平愿望。

“我可以安心了。”宗易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同时他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很显然,宗易一走出茶室就会再次被带往三好党的指挥所,而他也决不会按照对方命令行事。

此时,宗易正躺在十河存保的指挥所里,身边都是满脸杀气的武士。

“此时,船已经顺利离岸了吧。天亮时,他们就会赶到织田大人的大本营了吧!”

宗易不停地想着这些事。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此事一旦暴露,自己必定难逃一死。

转眼已到了早晨。

士兵并未给宗易送来早饭。几名武士走进来对他说道:“跟我们走!”

随后,他被带到了南宗寺南侧的回廊。

“你在这儿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随后,宗易被强按着坐下。然而,他就像坐在茶室中一样,沉着安静。环顾四周,十河家的三好党徒个个手握长枪站在两旁,回廊上也站满了武将,大将十河存保居中而坐。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宗易身上。

“宗易,昨晚你举办完茶会就回来了吗?”存保先开口问道。

宗易答了一声“是”,并开口道谢。存保又问道:“当时,你们都谈了什么?都有谁在场?”

宗易知道,今天的自己已不同于昨日的自己。昨天,他是一个为堺市命运深感忧虑的普通百姓;而今天,他则是一个了无牵挂、视死如归的大丈夫。

他已下定决心。

此刻,宗易终于领会到了笑岭和尚所讲授禅意之博大精深,同时也为茶事能在此时起到的重大作用而心怀感激。

于是,他答道:“你们再问下去也是无益,织田军很快就会抵达这里。无论你们如何抵抗,仅凭三好残党的力量根本无法挽回败局。织田军能顺应时代潮流而为,而你们修筑的壕沟、堡垒不过是为守住枯朽躯壳而做的盲目反抗罢了。”

宗易的一番话将主将十河存保彻底激怒了。

然而,宗易却显得异常平静,存保也只得忍下怒气,狠狠瞪着对方。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存保突然大喝一声:“你这家伙,休要胡言!”

同时,他身边的部将也喊道:“哼!真是不知死活!”将官们手握刀柄,怒目而视。

宗易看了一眼众人,又开口道:“我会如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各位。我只是个普通商人,不敢在各位面前轻言兵法,但我也知道任何一种兵法都没有明知必败还要开战的道理。那些违背时代潮流的战争一定会失败。如此一来,各位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而百姓也是枉遭涂炭,后世只会将我们堺市人称作一群短视而好战的莽夫。出战无名,并将祸乱天下。那些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者只会被人们称作‘乱臣贼子’!”

听完宗易的一番肺腑之言,存保的脸色已然一片苍白。有的武将已拔出战刀,来到了宗易身边。

“等一下!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宗易,昨晚参加茶会的十人组都值得怀疑。我们还不确定他们是否私通敌军,总之,要把那些人都抓来,详加审问后一同处斩。”

身为大将者,不能被愤怒情绪左右自己的思路,存保的确不失为一员英明的武将。其他部将不禁心怀敬意。于是,将官们立刻赶往城区,兵分几路去抓捕十人组的其他成员。

宗易被丢弃在寺院的饭堂里,这里除了几根粗柱子和四外墙壁,简直是空无一物。宗易静静坐到柱子下,闭目沉思。他如同被幽闭的囚犯一样,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即便这儿的士兵现在去抓人也是一无所获,因为他的朋友早已藏好,对此宗易并不担心。

他知道,堺市城区内肯定会引发一场战火,今天织田军一定会杀到堺市,那些藏起来的同伴会作为内应,为织田军打开城门,并帮助他们尽快夺取堺市。

“……啊!好像是喊杀声!简直如同海啸一样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宗易等待着朝阳在堺市上空升起的时刻,同时也静静等待着死期到来。

他依然在闭目沉思。

饭堂里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外面那有如暴风雨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在这毫无声响的禁室中,他完全可以想象出织田军与三好党将会进行怎样一场战争。

听声音,织田军似乎已经冲进了堺市。

随后,他们会占领各处要地,如此一来,驻守在寺庙的十河军必将阵脚大乱。突然,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外面静得如同坟场,看来主力军队要准备撤退了。

在逃跑之前,十河存保的部将一定会想到宗易,还会命人将他杀掉。

饭堂的门被打开了,两名武士闯了进来,他们手持利刃,满脸杀气。

宗易盯着这两名欲取自己性命的武士,他们距自己仅有五步远。突然,他效仿老师笑岭和尚的样子,大喝了一声:“竖子!你们胆子好大啊!”

那声音被四周的墙壁反射开来,听起来就像从山洞里发出的巨响。两名武士被吓得魂飞魄散、狼狈不堪。其中一人举起刀朝宗易头顶的圆柱砍去,另一人丢下刀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叫。

不一会儿,好几名全身盔甲的武士蜂拥而入,不过他们都是织田军的将领。当十人组的伙伴得知宗易被关在这儿,油屋、钱屋及萨摩屋等人一股脑地跑来将宗易救出来。

当宗易走出那间黑漆漆的小屋仰望蓝天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啊!堺市终于得救了!”

在织田士兵和好友的陪伴下,宗易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他始终是眼含热泪。

堺市再次迎来了和平。百姓们统统从乡下返回家园。

当年的四月一日,织田信长拜访了当地望族松井友闲,十人组成员也被允许作陪。当时,各位富商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古玩都带了过来,希望信长能挑选几件喜欢的带走。

这其中包括天王寺屋宗久收藏的糕点图、松岛收藏的古壶、油屋收藏的古瓶、久秀收藏的钟图、药师院所管辖的小松岛,以及各种罕见的茶杯、茶叶罐。当然,信长在接受这些珍玩之后,还赏赐了些金银给富商们。

同时,信长还对堺市一直奉行的自治体制进行了改革,他将权力收回到自己手中,还要求堺市代表上交认罪书和宣誓书,而今后堺市的政务就由这些代表全权负责。

就这样,仅在一壶茶的时间里,信长就取得了巨大收获。此时,一个站在信长身后的男子对他说道:“主公,您好不容易凌驾于宝山之上,却错过了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珍玩哟!”说话人正是木下藤吉郎。

信长听闻,瞪起眼问道:“什么?你说还有珍玩我没看到?”

“是的。就是那个名为千宗易的人。您怎么能错过如此珍贵的宝物呢?这实在太可惜了,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嗯……的确如此。他的确是个茶道高手,我们现在就去跟他讨杯茶喝吧!”

说完,主仆二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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