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辰突然站起,对着老王妃躬身行礼:“孙儿今日身体不适,便不打扰外祖母与舅父团聚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姝儿见他脸色难看,显然是负气出走,心里急得慌,也顾不得厅堂之上还有那位寻衅挑事的老佛爷,对赵睿和林溪玉行礼道:“女儿今日也觉得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你还没抓阄呢?”赵睿道。
姝儿边往外走边道:“爹娘帮女儿抓就好。”
一转眼的功夫,也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老王妃指着姝儿消失的方向,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林溪玉,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一点规矩也不懂,还有辰儿,之前多沉稳有礼的孩子,如今也是全然不知礼数。”
赵睿也负气地往外走:“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音儿,你陪你祖母多说说话。”
林溪玉也忙站起身,对老王妃行礼:“我山庄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就不留在这里惹婆母讨厌了,萧儿,你祖母难得回来,你多陪陪她。”
林溪玉不顾老王妃从白到红再到紫又回到白的脸色,将烂摊子丢给儿子,自己也溜之大吉。
出了大堂,林溪玉见丈夫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他侧着身子,负手而立,像是在看什么风景,因屋梁挡着,林溪玉不知丈夫在看什么,便疾步走到他身边,从他的角度望去,九曲回廊上,项辰疾步快走,姝儿快步追上他,拉着他的衣袖道:“你走慢一点,我都快跟不上了。”
项辰目光冰冷,用力挣开姝儿的手:“你不去抓阄,跟着我做什么。”
姝儿见他怒气难消,越走越远,一咬牙,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啊的一声,摔倒在地,项辰停下了脚步。
姝儿趴在地上,嗷嗷痛叫,项辰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是心中不忍,还是转身走了回去。
他将她从地上扶起,脸色淡漠:“你好好的走路怎么会摔倒?”
“走太急了。”姝儿捂着额头,楚楚可怜道:“撞到额头了,好痛。”
项辰拉开她的手,果然见她额头肿起一个包,顿时心疼起来:“你带药酒了没有?我给你擦一下。”
姝儿从善如流的从身上取出药酒和帕子,一起递给他:“擦的时候轻一点,真的很痛。”
项辰用帕子蘸了药酒,轻轻为她擦拭,姝儿趁机劝慰道:“祖母一生都为了王家而活,她瞧不上赵家是草莽出生,嫁给祖父亦不是心甘情愿的,这些年,她既不疼爱我爹,也不疼爱姑姑,一心只向着娘家,她疼爱姐姐,也是因为姐姐的娘亲是王家的姑娘,她连我哥哥这个孙子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外孙呢。”
项辰没有说话,只是轻柔的为她擦拭伤口,姝儿叹道:“我知道她之前待你肯定很慈爱,因为那时你是深受陛下宠爱的皇子,又与王珺瑶定了亲,是王家能够盘踞朝野的重要棋子,如今你被贬出京,她自然视你为弃子,对你说话便多了几分不客气,你就当她是一个无知妇孺,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项辰将药酒和帕子还给姝儿:“你说的这些我在里面就想明白了,我可没时间和一个昏迈的老妇计较。”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姝儿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项辰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反问道:“你不去抓阄,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祖母都让卢氏族长去为姐姐说项了,就算我抓阄赢了,人也未必是我的。”
项辰冷冷地道:“那倒是,卢焕之虽是旁枝,但与范阳卢氏毕竟唇齿相依,他们卢家与王家又多有姻亲,他爹和他伯父肯定不愿意因为一桩婚事,而得罪宗族长老和王家,你这门亲事,怕是要黄了。”
姝儿满不在乎地道:”黄了就黄了,大不了让爹娘再为我选一个。”
项辰面罩寒冰,转身欲走,姝儿忙拉住他:“你不是说想娶我为妻吗?你若是对我好一些,我也可以考虑让爹娘选你。”
项辰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直视姝儿眼睛:“你说什么?”
“好话只说一遍!”姝儿调皮一笑,哼着小调往前走。
项辰将她揪了回来:“你愿嫁我?”
姝儿故作犹疑的想了想,道:“你得对我好一点,我才愿意。”
项辰欣喜若狂,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后:“你不嫌弃我将来有可能会登基为帝?”
姝儿指着项辰,佯装生气道:“你果然偷听了我和五师姐说的话。”
项辰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欣喜若狂:“你真的不嫌弃我?”
姝儿注视着项辰的眼睛:“我那是瞎猜的,你大哥未必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对不对?”
项辰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似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所以我猜的都是真的?”猜测被证实了,姝儿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下,反正最坏的结果她已经料到,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项辰急切地道:“我保证,我们之间的情意不会因为你年老色衰而烟消云散,不论我是谁,处在什么位置,你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姝儿很认同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仔仔细细的算了一下,你父皇如今五十,应该还能再活个十年,他之后,是你大哥继位,他如今才三十六,再活个二十年不过分吧,所以轮到你登基,也快五十了,你能不能活过五十岁还不知道呢。”
项辰:“......”
姝儿越想越开心:“若是你活不过,登基的便是我儿子,那我就成皇太后了,我既不用争宠,还能看着一群女人为我儿子争风吃醋,多好啊!”
项辰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我父皇和皇兄都能活过五十,我就活不过?”
姝儿不甚在意地道:“哦,就算你能活得过五十岁,我也未必能活这么久。”
项辰额头青筋暴起:“你越说越离谱了?”
姝儿见他生气,忙道:“我的意思是,在你可能成为皇帝之前,我们还有三十几年的时光可以相守。”
项辰如在梦中:“你愿与我相守。”
姝儿嘟哝着嘴道:“你那日不都听见我和五师姐说的话了吗?”
项辰激动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他想将眼前人揽入怀中,却又怕唐突了佳人,心里更是患得患失:“若...若卢焕之不肯退婚,你...你还愿嫁我吗?”
姝儿笑:“若他不肯退婚,那我就亲自去洛阳找他,对他说我与你暗生情愫,求他成全。”
项辰用力点头:“好,若他真不肯退婚,我便陪你一起去洛阳。”
项辰小心翼翼的去握姝儿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挣脱,项辰握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唇边,视若珍宝般的亲了亲,姝儿羞涩一笑,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前走。
远处廊亭里,赵睿看着那对携手离去的小儿女,心情大好:“真是天作之合,姝儿这般的才貌,也只有辰儿才配得上,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他们两人成亲,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林溪玉却没有丈夫的好心情,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才低声道:“王爷是忘了我们姑侄三人的身份了吗?萧儿长得像我兄长,即便跟着你出入战场也不宜被人察觉,可姝儿不同,她长得与我大嫂有七八分相像。”
赵睿自豪地道:“确实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长得实在漂亮,与你大嫂简直一模一样。”
林溪玉担忧地道:“我大嫂当年可是百美图之首,容貌之美,世间难寻,当年她随我大哥和姚闵出使长安,不少人都见过她。若是姝儿与辰儿一起,日后出入宫廷,早晚会与康王碰面。若是姝儿的身份暴露,那萧儿的身份便也瞒不住了。”
赵睿不赞同地道:“夫人多虑了,当年林家满门被灭,我也是第二日赶到林府,检查尸体时,发现姝儿的乳娘一息尚存,想尽办法的将她救活,方才得知他们兄妹二人被姚闵所救,如今乳娘已死,除了姚闵,再无人知道他们兄妹尚存人世。”
赵睿见林溪玉仍愁眉不展,宽慰道:“项荀如今老迈昏聩,又是二十多年前见过你大嫂,他未必记得大嫂长什么样了。”
见林溪玉仍不能释怀,赵睿扶着她,往暖阁走去:“夫人不是一直问我,为何不喜欢卢焕之吗?说实话,不论才学品貌他都十分出众,就是太过文弱,家中族老多是一些自视甚高又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将的迂腐夫子,我们在,自然能护姝儿平安,但若有一天,浮戏山庄有什么危难,谁又能护她平安呢?”
林溪玉担忧道:“可辰儿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护姝儿平安。”
赵睿呵呵笑道:“他将来会怎么样,我也说不好,但辰儿武功高强啊,小小年纪心法已经练到第五层了,若真有那一日,他带着姝儿隐退江湖,做对神仙眷侣又有何不好呢?”
林溪玉白了赵睿一眼:“辰儿能这么快练到第五层,还不是你把自己半生的内力都传了给他。”
赵睿面露悲戚之色:“当初若非兰儿替我留在长安为质,她就不会同时被陛下和康王看中,若没有入宫,也许她现在也能如姝儿那般,嬉笑怒骂,行止随心,我爹这一辈子都忙着行军打仗,我娘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兰儿从小便与我最亲近,她惨死狱中,一直都是我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辰儿是她唯一的骨血,我自然是要护他周全的。”
林溪玉知丈夫最重情意,叹了口气,道:“罢了,他们兄妹二人是你从姚闵手中救出的,这么些年,你也真正做到视他们为己出,你若真想将姝儿许配给辰儿,那便听你的吧。”
回忆起当年的事,赵睿眼中隐现泪光:“当年我迫于父命和王家的恩情,娶了已然怀有身孕的王悦,你得知后,悲痛流产,且再不能生育,这是你心底的伤痛,又何尝不是我心中的伤痛,我知道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原谅我,若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兄妹,你不会嫁给我。”
林溪玉鼻头发酸:“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你为了我也背负休妻另娶负心薄幸的骂名。”
赵睿将林溪玉搂入怀中,幽幽道:“当年我不顾娘亲反对将你们接入山庄,你悲痛父兄惨亡,又悲愤于楚国国灭,大病了一场,萧儿那年六岁已然懂事,亲眼看着家族被灭,受了很大的打击,来了山庄之后不言不语,只整日侍奉在你榻旁,姝儿那时一岁多,不适应浮戏山的气候,整日呕吐哭闹,我怕下人伺候的不尽心,便亲自将她养在身边,她长得玉雪可爱,又整日冲着我笑,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赵睿在不知不觉间笑了:“也许起初我是为了你才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但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喜欢陪着她玩,喜欢给她讲故事,喜欢让她揪我的胡子,和她在一起,我的心便会变得很柔软,她让我体会了做父亲的感觉,即便出门在外,我都会时常挂念她,想着她唤我爹爹,要我抱抱,还说将来长大了要给我造一个比浮戏山庄更大更好的院子。”
林溪玉想着姝儿从小性子就活泼,并且特别爱笑,各种各样的笑,巴结的笑,谄媚的笑,洋洋得意的笑,诡计得逞的笑,做错了事求饶讨好的笑,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浮戏山庄充满了她的笑声。
想到女儿,林溪玉也笑了:“那丫头若是在朝为官,定是个蛇鼠两端的奸佞之臣。”
赵睿不赞成地道:“我家丫头那是聪慧灵动,不吃眼前亏,怎么能是奸佞呢。”
赵睿不赞成地道:“我家丫头那是聪慧灵动,不吃眼前亏,怎么能是奸佞呢。”
林溪玉佯瞪他:“就你整日里纵着她,惯得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
赵睿叹道:“萧儿来山庄之后一直沉默寡言,为了隐藏身份,他不得不认我为父,可我知道在他心里只有林立才是他的父亲,他平日里只叫我父亲,从来不肯像姝儿那般唤我爹爹,我也从不勉强。”
林溪玉心里难过,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这些年萧儿一直郁郁寡欢,对你也不怎么亲近,难为你还肯立他为嗣。”
赵睿见她这样,心中怜惜,柔声道:“我赵家三代单传,到我这边,也就绝嗣了,我不立萧儿,还能立谁。哎,那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个仇恨就像一个牢笼,将他困在了里面。所以我总想在姝儿得知真相前,多宠着她点,让她多一些快乐的日子。”
林溪玉心里越发难过,不能怀胎生子的那个人是她,赵睿是为了她才没有自己的子嗣。
赵睿不愿林溪玉多想,便道:“萧儿虽然沉默寡言,可这孩子重情意啊,当年姚闵派司徒翊攻打孟津关,我轻敌冒进,被困邙山,是萧儿带着先锋部队杀入重围将我救出,我还记得危难之际,他第一次唤我爹,让我先走他来断后。那日之后我便知道,他已在心底视我为父。”
林溪玉竟不知他们遇到过这般凶险的事,坐直了身子:“王爷,你们遇到这样凶险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赵睿老脸通红:“那次...我没料到司徒翊年纪轻轻便用兵如神,轻敌大意了,说与你听,也只是惹你笑话罢了,萧儿本就沉默寡言,更是不会说了。”
林溪玉眼中泪光盈盈,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武功天下第一,可领兵打仗的本事一直都不怎么样,早些年在战场上被我父兄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每次都是仗着武功高强死里逃生。”
赵睿对着林溪玉拱手行礼:“这还要感激夫人,每次都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林溪玉抹去眼角的泪:“我原先还奇怪呢,怎么你们去战场上走了一圈,父子俩回来就不那么生分了。”
赵睿呵呵笑道:“这些年,有姝儿在山庄里笑着闹着,有萧儿在战场上与我并肩作战,我也算是儿女双全了,我觉得很满足...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有夫人陪在我身旁与我朝夕相伴,这才让我觉得此生无憾了。”
林溪玉看着赵睿斑白的两鬓,感叹岁月如梭,他们两人都不再年轻了,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赵睿,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与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虽然有些伤痛无法磨灭,但她不得不承认,嫁给赵睿,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老王妃往年过了元宵节便会起身返回太原,可今年却迟迟不肯动身,非要赵睿将赵德音的婚事定下才肯罢休。
元晔不忿老王妃拆人姻缘,在姝儿的院子里来回踱步:“都过半个月了,怎么卢焕之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
姝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咬着指甲,不知该如何启齿,这几日她也一直盼着洛阳那边有消息,当然,她希望的消息肯定是与元晔的不同。
“师父师娘怎么说?”
“听天由命。”抓阄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不行,我得去趟洛阳,亲自问问那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元晔不再犹豫。
姝儿忙起身将他拉回:“你疯了,你去洛阳算怎么回事,好似我嫁不出去一般,非求着他娶我呀。”
元晔冷静了下来:“那倒是,不能让他太过得意,可若他真的悔婚,你要怎么办?”
“再找一个呗。”姝儿一脸无所谓地道。
“你倒是很看得开。”元晔真是恨铁不成钢。
坐在一旁的秦非嫣若有所思的盯着姝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来了句:“小师妹最近气色不错呀。”
姝儿心里一紧,转头见秦非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笑容里颇有些取笑的味道,心想自己这位师姐当真是一心全都扑在恋爱上,连别人谈恋爱都能闻出味道,厉害!
姝儿挠挠头,不置可否地道:“还行吧。”
“听说二皇子最近都在陪你练剑?”秦非嫣笑。
“嗯,这寒冬腊月的不正好修炼内功吗?爹娘觉得我武功太低,想着让我再好好学学玄天心法,这心法第一层和第二层必须男女同练,我哥哥没什么耐心,爹娘就让项辰哥哥教我。”
“六师弟还没有耐心啊?”赵萧在赵睿的弟子中排行第六。
秦非嫣脸上的笑已然藏不住了:“他每年都拉着你去雪花洞练功,恨不能将自己修炼的内力全都渡给你,是你每次都装病不肯好好练。”
“我现在想好好练啦!”对于秦非嫣的明察秋毫,她已甘拜下风。
秦非嫣啧啧称赞:“哦,能让我小师妹去练平日里最讨厌的武功,看来还是二皇子的本事更大一些。”
姝儿脸微红,不知该如何搭腔,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秦非嫣见她如此,摇头叹道:“我看你也别在院子里等消息了,直接向师父师娘坦白,让师父去帮你退了这门亲事。”
姝儿无精打采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爹娘向来是最重承诺的,我若要退婚,他们定然也会依着我,但这却违背了他们重承诺轻生死的侠义之情。”
“退婚?”元晔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听明白了最后这两个字。
“小师妹?你想退婚?”元晔惊讶地问。
姝儿点点头,元晔见她面色难看,误以为她不满卢焕之犹豫不决的态度,便道:“退婚好,师兄支持你,这么摇摆的男子,咱们不要也罢。”
秦非嫣看着元晔,也是头疼:“七师弟,就你这悟性,以后要如何娶媳妇?”
元晔茫茫然道:“娶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爹会帮我找媳妇的。”
姝儿:“......”
秦非嫣:“......”
又过了半月,洛阳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老王妃有些坐不住了,亲自下了帖子,邀卢焕之的父亲与伯父来浮戏山庄作客。
姝儿原还能安静的等消息,但时间一长,她也开始不淡定起来,一日,项辰与她下棋,她便有些心不在焉,一连下错了好几个子,好在项辰如今处处让着她,也肯让她悔棋了。
“你这两日怎么心不在焉的?”项辰取出被自己围困的黑子:“还在惦记卢焕之?”
姝儿见棋盘上的江山已经丢了一大半,也无心下棋,她将棋子扔回棋盒:“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为何要担心?”项辰将棋子一粒粒的收回盒子。
“他若坚持不肯退婚呢?”姝儿不满。
“只要你不愿嫁他,他坚持与否于我而言都没有意义。”项辰语声淡然。
“也是,反正背信弃义的又不是你。”姝儿冷哼一声,起身要走。
项辰忙抓住她的胳膊:“你别生气啊,我并非置身事外,只是不知你为何如此在意?他若铁了心的不愿退婚,我让父皇下一道圣旨为我们赐婚不就行了?”
姝儿愣了一下:“你父皇赐婚?”
项辰点点头:“这样舅父便不算背信弃义。”
姝儿恍然,难怪他之前如此自信一定能娶到自己:“你是不是早就打这个主意了?”
项辰坦然道:“没错!”
姝儿睨他一眼:“你还未封王呢?就学会以权势压人了?”
项辰握住她的手:“我既有这个权势,为何要将自己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姝儿心中十分受用,面色却依旧沉冷:“你既能左右你父皇的决定,为何他还同意王家退亲之事?”
项辰看着姝儿,欲言又止,姝儿盯着他,似是要追究到底,项辰叹了口气,道:“我原先虽然生气但也不愿退亲,是我皇兄,他让我韬光养晦,还让我趁着此次落难的机遇,看清身边的人是忠是奸。”
姝儿面色灰白:“你皇兄说的这些道理,你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你原先不愿退婚,是舍不得王珺瑶吧。”
项辰苦笑道:“确实有点舍不得,但也没有那么舍不得。”
姝儿挣开他的手,颓败的坐回到椅子上,心里闷闷的,项辰见她神色黯然,紧张地道:“我与她相识多年,一直将她视作我未过门的妻子,她骤然悔婚,我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姝儿用手撑着脸,不太高兴地问:“你既如此难过,为何又肯退了?”
项辰淡淡道:“我不想强人所难。”
姝儿气结:“也许退婚只是王安的意思,王珺瑶自己并不愿意,你让陛下将太原赐做你的封地,那你便能与她再续前缘了。”
项辰看着姝儿,眉眼间俱是柔情蜜意:“我又不喜欢她,为何要与她再续前缘。”
姝儿气呼呼地道:“你不是又伤心又舍不得的,怎么又不喜欢了?”
项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姝儿被他看得有些恼怒,项辰这才幽幽开口:“以前觉得喜欢的,可遇到你之后才发现我对她的喜欢也许只是一种欣赏,并不是想要结为夫妻的那种喜欢。”
姝儿心情又好了起来,她紧抿着嘴唇,不依不饶地问:“那...你怎么知道你对我便是想要结为夫妻的那种喜欢呢?”
项辰抚了抚额头,有些难以启齿,姝儿这般追根究底,不过是想听两句情话而已,见他这般为难,倒也有些诧异。
项辰咳嗽了一声,脸微红,尽量含蓄地道:“你以为我那晚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姝儿顺口答道:“你不是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你......你无耻!”
项辰被她的领悟力惊到了,原以为要做一番解释才能让她明白男女之事,谁知她竟能猜到,心中腾起怒火:“谁教你的这些东西?”
姝儿虽然恼怒,但也觉得自己反应快了一些,不似古代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懵懂无知,便红着脸没有答话。
项辰见她如此,心中怒火更甚:“谁教你的?”
“什么谁教的?”姝儿只能装傻充愣:“你不是想着那日轻薄我的事才会走火入魔的?”
项辰蹙眉:“我何时轻薄你了?”
姝儿低着头,故作羞涩地道:“你那日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项辰狐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想着白日牵你手的事所以才走火入魔?”
姝儿睁大眼睛,尽力将自己装得天真一些:“不是因为这个?那你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事?”
项辰沉默地看着她,姝儿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只能以攻为守:“你还没说呢?结为夫妻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项辰看着她的眼睛,挑衅道:“就是想与你同床共枕的那种喜欢。”
姝儿心里已经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面上却仍装得无知:“结为夫妻不都要同床共枕吗?”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项辰第三次问道。
姝儿见忽悠不过,叹了口气,只能睁着眼睛瞎编道:“有一次我躲在爹娘房外偷听他们说话,他们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我悄悄打开了窗户,看到了。”
项辰问:“然后呢?”
姝儿答:“然后我就把窗户关了。”
项辰:“......”
姝儿继续往下编:“后来我找了一些有图案的书,又去请教了一下我哥哥的婢女,大致明白了一些。”
项辰看着姝儿平静淡然,丝毫不扭捏羞涩的模样,已分不出心底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
姝儿瞧着项辰的神色,见他信了几分,心里松了口气,之前的恼怒再次呼啸而出:“你...你无耻!”
项辰坦然受之:“走火入魔之后,舅父追问我原因,我便如实相告...”
“什么...”姝儿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项辰忙道:“我没说是你,舅父还以为是王珺瑶。”
姝儿的心稍稍定了一些,刚刚真是吓出了她一身冷汗:“你倒好意思,我爹知道你是一个无耻之徒,他怎么说?”
项辰道:“他说他当年也是这般想着舅母的,还说若我实在割舍不下这份情意,他便去太原为我抢人。”
姝儿:“......”男人果然都是无耻之徒,她都忘了她爹也是男人!
项辰道:“我弱冠之后就有婢女伺候在侧,虽行过男女之事,也只是兴之所至,并不在意身旁伺候的是哪个女子。”
冷静!古代贵族男子都有通房丫头,他冠礼之后才有,已经很克制了,冷静,千万要冷静!
姝儿忽然想到一事:“我听爹娘说王珺瑶与你定亲之后便入宫做了公主伴读,你与她朝夕相处,对她也不在意吗?”
项辰道:“王珺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心里十分敬重她,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姝儿觉得这天已经聊死了,她克制住心中的怒气,起身离开,项辰忙站起身去拉她,可这次却怎么也拉不住。
项辰不解:“你生什么气?”
姝儿边挣脱他的手,边生气地道:“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不值得你敬重,所以你才敢对我有非分之想。”
项辰不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急切地道:“我心里爱你怜你,才会有这些非分之想,遇到你之后,我才体会到诗经上那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是何意思了。”
姝儿不得不佩服古人说话的艺术,同样一句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他们说来便高了一个档次,感觉情感都升华了。
就在他们两人拉扯不清之时,灵芝冲了进来,一见这情景,本能的便要退出去,退了两步,还是觉得应该进来将消息告诉姝儿,又往回走了两步。
姝儿见她举棋不定,忙挣开项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灵芝半睁着眼睛看了眼,见他俩已经分开,才睁开眼睛,嘿嘿傻笑道:“夫人让我来院子里通知姑娘一声,说是卢家来人了,他们愿意换大姑娘成亲。”
姝儿喜道:“卢焕之想通了?”
灵芝点点头:“夫人说老王妃已经与卢氏族长商议好了,待三月开春,就直接成亲。”
项辰警惕道:“三月?那不就是两个月后?卢家为何这么着急?”
灵芝道:“说是卢大人的娘亲近来身体不大好,盼着卢大人能早日成亲。”
姝儿忙点头认同:“确实他年纪不小了,我爹舍不得我这么早出嫁,若是娶我,他还得等上几年,百善孝为首,他当真是个大孝子。”
项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情意,如今又是外祖母逼着他们更改婚约,你不必对他心存愧疚。”
姝儿佩服项辰看穿人心的本事,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灵芝用力点头:“夫人也是要我这般和姑娘说的,说卢焕之悔婚是形势所逼,与姑娘无关,姑娘切莫因此而心存愧疚。”
姝儿看了眼项辰,又转头去看灵芝:“娘亲怎知道我心存愧疚?是你告诉她的?”
灵芝连连摇头:“奴婢可什么都没有说过,不过夫人好像什么都知道。还让我对二皇子说,既然卢家肯退亲,有些事也该收手了。”
姝儿转头看项辰:“你还做了什么?”
项辰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看着姝儿,柔声道:“左不过是让我皇兄对卢氏宗族施些压力罢了。”
姝儿心里觉得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整个人都沉浸在卢焕之愿意退亲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