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辰去德馨宫的那个晚上,姝儿是书也看不下去,琴也不想弹,早早的沐浴更衣,换了寝衣躺下睡了,可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闪过的都是项辰和王珺瑶琴箫合奏的模样。
其实她并未亲眼见过他们二人弹琴吹箫,脑子的画面也是自己胡乱构想出来的,但就是那个画面,让她异常难受,挥之不去。
一夜无眠,第二日,她早早的起床,在院子里练剑,然后一个人用早膳,突然发现她已经习惯了项辰的陪伴了,突然少了他,心里就像是缺了什么似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晚上,项辰如往常一般来永安宫陪她用膳,项辰神色困顿,像是一夜未眠。
项辰疲累地道:“我昨夜没睡好,今日想早点歇息,我们今晚就不练功了吧。”
姝儿再吃不下饭,放下碗筷,一声不吭的坐在原地,项辰慢一拍的反应过来,笑道:“你想岔了,我昨夜在德妃处用完晚膳,就回勤政殿批折子了,批了一夜的折子,今日实在是有些乏累。”
姝儿一怔,脸微红:“你昨晚没留在德馨宫?”
不是说做做样子吗?就算不行夫妻之礼,那也是要同床共枕一夜的。
想起昨晚王珺瑶恭敬柔顺的模样,项辰笑了:“她从小性子就傲,不愿屈居人下,我册立她为德妃之事,让她颜面尽失,心里对我还有怨气。”
“哦,原来是被人赶出来的!”
项辰轻点她鼻尖,宠溺道:“这个后宫,除了你只怕没有人敢把我往外赶。”
项辰从腰间取出半枚圆形玉佩,系到姝儿腰带上:“我将这半枚龙佩要回来了,我们一人一半,每日都戴着。”
看着半枚龙佩,姝儿心里甜甜的:“你问她要回这玉佩时,她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项辰想了想,道:“她神色挺平静的,应该早已料到我会将这半枚龙佩取回。”
龙象征着天子,刻着龙纹的玉饰只有天子能够携带,王珺瑶心思机敏,就算项辰不问她要,她应该也是不敢再占着的。
姝儿把玩着腰间的龙佩,漫不经心地问:“昨夜是有什么军情大事?”
他既没有留宿德妃宫中,原该回到永安宫才对。
项辰叹气道:“姚闵昨夜被刺身亡,齐国虽然国灭,但他膝下还有好几个守边境的儿子,虽然臣服了司徒克,但手中还是握有兵权,他这一死,激化了魏国与他们的矛盾,我不得不连夜部署安排。”
“姚闵死了!”姝儿震惊过后,感到一阵凄凉,一代帝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骊山别苑里。
姝儿忽道:“刺杀他的人不会是我哥哥吧?”
项辰头疼道:“在魏国,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个势力吗?”
“哥哥真是胡来。”姝儿拉着项辰的胳膊,紧张的问:“你...你不会与他计较吧?”
项辰叹气道:“我不想与他计较,但他再这般横冲直撞,我也是会生气的。”
姝儿连忙盛了碗汤,端至他面前:“你生气是应该的,我听了也很生气,你喝口汤,先消消气。”
项辰将汤碗推开:“这汤太素淡了。”
项辰看着一桌子的素菜,也没什么胃口:“我又不是和尚,你为何每晚都只给我安排这些素食?”
“我中午不是让御膳房给你准备了鸡鸭鱼肉,晚上吃的清淡一些,对身体好。”
“你这番言论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自己研究出来的。”
“那就是无稽之谈。”项辰对顾德才道:“把这些菜全都撤下去,让御膳房准备一些肉食。”
“不准撤!”姝儿也动怒了:“你今日是怎么了?一进来就拉胯着一张脸,好似我欠了你许多银两似的,我这里的晚膳就这样,你若是不喜欢,就去别处用膳。”
顾德才左右为难,不知这一桌膳食是该撤还是不该撤,项辰努力平息心底的怒气,温言道:“对不起,我被赵萧气着了,不是有意这般对你。”
姝儿也知是自家理亏,对方既已服软,她也见好就收:“我哥哥行事过分,我和爹娘都无法约束他,你若真的恼了,就对他惩戒一番,想来爹娘也不会说什么。”
赵萧恣意妄为,她心里也很恼火,所以她的要求很低,只要保住性命就行。
“惩戒他?”项辰冷哼一声:“我哪里敢惩戒他,我稍稍说两句重话,他就有一堆的怨言,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祖宗,哪个我都不敢得罪。”
姝儿噗嗤一笑,挽着项辰的胳膊,撒娇道:“你的祖宗累了,想要就寝了,今日就特许你服侍她沐浴更衣。”
项辰神色一变,所有的不快全都抛诸脑后,脑子里只有沐浴更衣四字,他捧起眼前这张娇艳的小脸,又爱又恨道:“我一定好好服侍。”
之后的半个月,项辰都留宿在永安宫里,未再去过其他宫殿,姝儿忽然意识到,他先前所谓的怠慢不得,不可无视,单单只针对王珺瑶,他一定是在她那里吃了闭门羹,心中恼怒,再不提后宫众人。
项辰与王珺瑶自幼定亲,林溪玉当年进宫,见过他二人相处,也说颇有情意,那日他见她断了一指,明明那样恼火,但知道砍她手指之人是王珺瑶后,便再不提起,还有夹棍,明明该是王珺瑶受刑,他却让赵德音代替......
一些被她忽视了许久的细节慢慢浮现出来,若认真算,王珺瑶是他的初恋,因突逢巨变被迫分手,如今重聚,项辰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顾德才突然来了,姝儿忙将他请了进来。
顾德才堆着笑脸,恭敬地道:“娘娘万安,陛下今日有军务要处理,要在勤政殿用晚膳,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姝儿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甚在意的问:“要我陪他用膳吗?”
顾德才尴尬地笑了:“娘娘还是不去为好。”
姝儿一怔:“怎么了?”
顾德才道:“小王爷派人刺杀了寿阳太守司徒辉,司徒辉是司徒克的堂侄,他这一刺杀,是彻底的挑起了两国战火,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在勤政殿大发雷霆,您去了,他只得压抑自己,去讨您的好,这心底的怒火若是不发泄出来,对娘娘和陛下的夫妻之情也是不利的。”
姝儿细品顾德才的话外之音,惊道:“是不是这些年,我哥哥做了很多出格之事?陛下为了我,一味隐忍?”
顾德才叹气道:“这两年,小王爷一而再再而三的联合朝中武将上书,要发兵攻打梁国,可陛下一直不准,小王爷仗着娘娘和老王爷护他,四处嚷嚷陛下忘恩负义,这些陛下为了娘娘全盘隐忍,但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一个月前,小王爷刺杀姚闵,陛下实在是怒了,今日又...”
姝儿心里更乱,赵萧这是在挑战项辰的底线,项辰隐忍至今,也实属不易。
项辰一夜未归,姝儿也一夜未眠,好在,一大清早,项辰就赶来永安宫陪她用早膳,见她眼底乌青,心疼地问:“你昨夜没睡好吗?”
姝儿摇摇头:“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项辰揉揉额头:“今日没有朝会,我批了一夜的奏章,有些乏了,本想拥着你再睡一会儿,没想到你起这么早。”
姝儿忙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按着他的太阳穴,一圈圈的揉着,极温柔地道:“你若乏了,就多睡一会儿,奏折是永远看不完的,你一日不看,天也不会塌下来。”
项辰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姝儿,你变了。”
姝儿摸摸自己的脸,故作紧张地问:“变丑了吗?”
项辰一笑,眸色更深:“变得温柔了。”
“我本来就很温柔。”
项辰将她抱在腿上,无限柔情地道:“变得更像我妻子了。”
“你喜欢吗?”
项辰抱着她,与她额头相抵:“好喜欢好喜欢,姝儿,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
姝儿心中一紧:“你...你不会想对我哥哥...”
项辰一怔,连忙摇头:“不会,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赵萧,你放心。”
姝儿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我倒是想离开,你让吗?”
项辰蛮横道:“不让,你这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即便人老珠黄,白发苍苍,你也只能待在我身边。”
司徒辉与司徒克关系亲厚,他骤然遇刺身亡,梁国举国震怒,司徒翊派段察察领兵南下攻打平城,平城的城主是秦王裴泽,裴家和赵家一样,都是异姓王,平城面上看是魏国的城池,但实则军政大权,全都掌握在秦氏家族手中。
裴泽总觉得自己地处偏远,这些年养尊处优,对边境防御不甚上心,段察察勇猛,双方几次交锋,都落了下风,连忙派人写信,向魏国朝廷求助。
魏国朝堂内也分成了救和不救两个阵营,项辰一时拿不定主意,但他又怕司徒翊声东击西,明面上攻打平城,实则暗伏兵力,攻打雁门,于是,他派遣秦老将军率龙虎营前往雁门,又八百里急信,叮嘱范启,严守潼关。
姝儿虽然身处后宫,但还是能感觉到两国剑拔弩张一触即燃的紧张关系,若是平时,项辰再忙,晚上都会回永安宫歇息,可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吃住都在勤政殿,她去过几次,都被顾德才拦在了门外。
“陛下盛怒,娘娘此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顾德才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几句话,姝儿听得都烦了,但点燃此次战火的是她哥哥,发兵攻打平城的又是司徒翊,她也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于是当起了鸵鸟,将自己关在永安宫里。
一连十数日,项辰都没来找过她,她又是害怕又是难受,她怕项辰一怒之下重罚赵萧,又为他多日不理睬自己而觉得难受。
但难受归难受,她也知自己的兄长这次是闯了大祸,所以只敢让芷兰悄悄的去打探一些消息,芷兰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但这次也探听不到什么。
姝儿数着时辰过日子,日子越发难熬,约莫又过了七八日,她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慌乱,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悄悄的爬上了永安宫的屋顶,她猫着腰,在屋檐上轻轻的走了几步,爬到了屋顶的至高处,往下探了探,发现永安宫的守卫除了内侍省拨派的侍卫,没有其他人了。
三年了,项辰早已放下戒心,不担心她会逃走,所以不再让禁军统领日夜监视她了。
没了禁军的监视,姝儿很轻松的就从自己的宫殿,一路飞檐走壁,一刻钟之后,就来到勤政殿的屋顶,姝儿看着四周依旧没有动静的侍卫,真庆幸项辰自己就是绝顶高手,即便有刺客,也不是他的对手,难怪司徒翊当年能这么顺利的出现在勤政殿,这皇宫的守备在高手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姝儿突然玩心大起,她原是想要翻窗而入,但若是将瓦片揭开,从天而降,会不会更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