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孔子讥之。故知孔门而用词，则牛峤②之“甘（应作‘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③等作，必不在见删之数。（此条手定稿已删去）
注解
出自《论语·子罕》：“‘唐棣之花，偏其反尔，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此句未见于现存版本的《诗经》，应当是逸诗。唐棣即棠棣，其花先开后合。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说：一位写诗的年轻人想念远方的爱人，却又说路途遥远。所以孔子嘲笑他说：“哪里是什么路远，是他根本就没有相思而已。”
②牛峤，生卒年不详，字松卿，一字延峰，临州狄道（今甘肃临洮）人。唐宰相牛僧孺之孙。前蜀王建称帝时，拜给事中，故又称为“牛给事”。其人博学善文，以诗歌闻名。
③出自牛峤《菩萨蛮》，全词如下：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寒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译文
“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孔子曾对此加以讥讽。由此可见，即使是孔子尚且引用诗句来发表自己的观点。这样说来，牛峤的“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等词作，应该不属于被删除之列。
赏析
牛峤此词，极为直率冶艳。男女幽会，欢情正洽，却已是拂晓来临，欢娱嫌夜短，女主人公毫无掩饰地说：“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如此热辣大胆的言辞在词中实属少见。牛峤此词是不折不扣的“艳词”，甚有民歌之风，写得极为直白。礼教是什么，规矩是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就是为你付出所有而心甘情愿。词中的女主人公竟然亲口说出此等“非礼”之语，完全不顾贞操礼教，使得卫道之士攻之不遗余力。然而我们应该看到，不管作者的创作态度和价值取向是什么，这首词都生动活泼地表现了民间女子对爱情的大胆追求，这种热烈，这种直白，是真正的人性的表现。这种真诚炽烈的情感在后来理学盛行的时代几乎绝迹。这首词虽然是文人所作，却有着稚拙淳朴、奔放不羁的民歌风味，即使仍脱不了香艳之气，也还是为崇尚典雅的文学殿堂带来一缕清新粗犷之风，其积极意义自是不可抹杀。
王国维引用孔夫子说的那番话很有意思。“唐棣之花，偏其反尔，岂不尔思，室是远尔。”那位写诗的青年想念佳人，却又说路途遥远。所以孔子嘲笑他说：“哪里有什么路远，是他根本就没有相思而已。”真正相思起来，口干舌燥，坐立难安，宛如得了病一般，又怎么还会借口什么路途遥远不去见她呢？为了心爱的恋人，赴刀山下火海都会在所不辞，区区长路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只是孔子为何没删掉“须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这样露骨的句子，他所说的，应当是为了劝学。学习也要有一种愿望和动力，真的想学，又“何远之有”呢？
看得出来，王国维对言之无物的“雅词”是非常反感的。只要情真，如此直率冶艳的词都能入他法眼。“真”是诗词的第一要素，来不得半点惺惺作态。老王对于诗词中“真”的重视，也是他人生态度的一种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