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境非独谓景物也,感情亦人心中之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译文
意境不是单指景物而言。感情也是人心中的境界。所以能写出真景物、真感情,就可以称作有境界,否则就称作没有境界。
赏析
这一节再一次谈到“境界”,又提出了一个“真”字。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逻辑:一件作品的好坏取决于它是否有境界,是否有境界又取决于是否写出了真景物、真感情。“境由心生”。有景有情,即是意境;而景情皆真切,方可谓境界。
王国维在这里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前边用“境”,后边用“境界”,表示这两个词是通用的,它们既是疆界、范畴,也是人们感官与心智的对象,而且不仅包括客观的对象,还包括了喜怒哀乐这些主观情感。
这就为写作对象划定了两个范畴:一是景,二是情,并且特别指出“感情亦人心中之境界”。这可以用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里的一段话来作注释:“何以谓之有境界?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古诗词之佳者无不如是,元曲亦然。”写情、写景和述事的三个标准,归结起来只有一个,即“逼真”,也就是“能写真景物、真感情”。用《人间词话》后文将会出现的概念来说,这就叫作“不隔”。
要弄明白一种观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看它反对什么。王国维提出这个“真景物、真感情”,反对的就是那些应景的、模式化的、社交的、议论的诗词,这些内容都是在后文说的。这个道理对我们来说非常简单,无非是说艺术创作要抒发真情实感,但问题是,如果这样理解,一来就意味着王国维无非在重复中国传统文论上的一些论调,诸如性灵论、童心说等等,了无新意,二来这大大违反了叔本华的美学,也就和王国维在前文里基于叔本华而立论的一些美学观点起了冲突。
王国维对于“真”是极为看重的,而且他也特别喜爱那种真情自然流露而丝毫不隐讳的抒情方式。词人中他所力举的李煜、秦观和苏轼,其作品抒情风格都是此类。
文学作品的第一要素即在于真。任何技巧都无法遮盖对真实的敷衍。“真”是构建“境界”的关键所在,如词中是虚情假意,纵使词藻华丽,结构工整,也是空中楼阁,虚有其表。真正能触动人心灵的诗歌,其情必定极真切,像“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等等,情真意切,境界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