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直戳要害。
知小梦如同哑了火一般，瞬间不说话了。
它作为超人工智能，能做到的只是将那些它觉得合适的人拉进游戏，按照它的设定来生存，并不能保留人原本的意识。
况且，如果保留了那些人的意识，她们一定不愿意留下来……
“所以，”洛白画垂下眼眸，“你根本不是在满足别人的愿望，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
“胡说！”知小梦尖叫，“对于生活不幸福的人来说，与其艰难地在现实中挣扎，还不如成为游戏的一部分！”
“那沈修熠和桑郁呢？”洛白画问。
此话一出，桑郁先愣住了。
从知小梦被绑起来开始，他就听不懂这些对话了。
“什么游戏……什么NPC，”桑郁呢喃，“我……”
他脸色一白，又开始头痛。
沈修熠连忙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捂住桑郁的耳朵：“别听那只破鸟的话。”
桑郁将脸埋进沈修熠的怀中，似乎有支离破碎的回忆在脑海中飞转，他疼到眼眶发红。
而石柱之上，知小梦小肥啾扯断了被钉住的那一半翅膀，语气稍稍平静了一些：“沈修熠和桑郁是倒霉，谁让他们会阻碍我建造完美的梦都。”
它翅膀在滴血，神情却满是满足感：“如果没有深渊之主，梦都就是绝对安全又富足的地方，要是可以，我真想将全人类都拉进来。”
洛白画视线泛着寒意：“我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把有生命的人全都变成没有自我的傀儡。”
他抬起手，指尖盈着光点，几丛带刺的深渊藤蔓从地面中破壁而出，疾速向知小梦窜去。
小白鸟被藤蔓缠了一圈，身上的绒毛斑驳不堪，它愤怒到竖起尾羽：“不优渥的生命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变成数据！那多完美！”
话音落下，藤蔓骤然收紧，知小梦痛到一直叫。
洛白画的眼帘若有似无地低垂了一瞬。
作为天界的仙灵，他其实不敢说自己能够理解人间百态。
可是，在不同的小世界中，他也和许多人类交过朋友，拥有情感，经历过很多事情。
在他眼中，生命从不因“完美”而多彩。
它存在——承载着一个人走过的道路——便已弥足珍贵，并值得尊重。
这是没有感情、只有贪欲的超人工智能无法理解的事情。
洛白画收紧手指，再次看向知小梦，声音冰冷：“现在，打开通往现实的通道，把你偷走的记忆物归原主。”
被裹缠在锁链和藤蔓中的知小梦没有说话，从一开始的奋力挣扎，变为了一动不动。
洛白画让藤蔓停滞了几秒，开始怀疑是不是让知小梦跑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墨以渊的手搭到了洛白画的腰际，将洛白画半揽入怀中。
“它跑不了，我的锁链能够制衡它。”墨以渊靠近，在洛白画额头上亲了一下，“小画别靠太近，我来对付它。”
深渊之地有些寒冷，墨以渊怀里很暖和，洛白画下意识往墨以渊怀中挤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耳旁传来一声短促的低笑。
墨以渊用力将洛白画直接抱紧，鼻尖蹭过少年浓长的黑发。
“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你呢，”墨以渊低低道，“喜欢到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
非常反常，墨以渊没有烧，而是在正经告白。
进入城堡前的不安念头忽地再次闪过心绪，洛白画伸出手，又一次碰上墨以渊的心口。
掌心之下，那一颗心在不断跳动，且因为他的贴近而愈加快速，沸沸扬扬宣告着悸动。
洛白画浑身都有点热，又把手慢慢放下去。
“你真的没受伤吗？”他小声问，“刚才杀掉的那个假的深渊之主……”
“那是我留下的分身。”墨以渊偷亲洛白画的耳尖，“杀了而已，对我的影响不大。”
洛白画“喔”了一声。
他抬起眼睛盯墨以渊，安静的样子和刚才面对知小梦时大相径庭。
下一秒，洛白画的眼睛被捂住。
墨以渊注意到正在缓慢挪动的知小梦，立刻将洛白画往身后护，同时又没忍住，烧了一句：“老婆怎么忽然这么喜欢看我了？能不能以后到了**的时候也——”
还没等说完，洛白画就猛然反应过来，热着耳朵扯开墨以渊覆在他眼上的手：“闭嘴。”
墨以渊意犹未尽。
但现在……很显然不是调情的时候。
尖啸声响起，藤蔓被撕扯断，就连锁链也被带动着碰撞出了火花，知小梦霎那间从小肥啾变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魔化鹰隼。
它的声音粗哑起来，翅膀煽动起火焰，死死盯着洛白画，嘲讽地反问：“是你威胁我打开通往现实的道路，对吗？”
一阵带着滚烫热意的疾风随着怪物的动作扑向洛白画等人。
长发被吹乱，洛白画努力稳住心神，打量着对方的弱点：“我没想到你还能变成这种样子。”
“这是我的游戏，我想变成什么样子就能变成什么样子！”魔物露出獠牙，“倒是你们……原本我还打算放你们一条生路，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魔物羽翅的尾端射出利刃，带着从天而坠的火焰，铺天盖地地砸向洛白画。
火光映入眼底，洛白画瞳孔一缩。
下一瞬，巨大的屏障便被墨以渊升起，挡住了所有攻击。
魔化的知小梦更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没有人回答。
洛白画的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威胁知小梦是不可能了，在墨以渊的帮助下，他们顶多能打倒对方，却没办法逼迫知小梦打开回现实的道路。
有几个重要的问题——知小梦为什么那么想要墨以渊死？肯定不只是因为深渊的侵蚀。知小梦为什么杀不掉墨以渊？因为他们都是数据……有没有其他的打开现实之路的方法？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缠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洛白画的眉头紧紧蹙起。
而与此同时，墨以渊也没有闲着。
男人于火焰与黑暗中缓缓展开翅膀，如同地狱中的恶魂，眸底血红。
“蠢到极致的东西，”墨以渊轻声挑衅，“有本事你就来打我。”
处在这种状态下的魔物最暴躁易怒，数米宽的翅膀猛地一扇，整栋城堡都跟着震动，它怒道：“别以为我杀不掉你，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
一个硕大的火球从魔物大张的尖嘴间凝成，接着，猝然击向墨以渊。
漆红眼底染上一抹得逞的笑意。
墨以渊扬起唇角：“谢谢你了。”
他手指一挥，瞬间召唤出长刃，黑红的雾气奔涌向前，与火光结合，黑色利刃即刻被烧到泛红。
下一刻——
墨以渊控制长刃，直直劈向长空。
伴随着爆炸声，城堡另一侧的空气中，蓦然被劈出了一道泛着蓝色光晕的裂缝！
就在这时，洛白画也倏然抬眼。
他想明白了！
如果知小梦在游戏中动用的一切能量都是数据，那么只要借助它的能量，就能从游戏中出去！
可是，借助能量后知小梦一定会发疯，他要毁掉知小梦，又不能损坏墨以渊的程序——
洛白画的思考在看清那道被墨以渊劈出的裂痕后蓦地断了。
“你……”他动了动唇，慌张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头顶的魔化知小梦果然疯了，体积再次成倍增长。
在滔天的火焰中。
墨以渊转身，弯着眉眼看了洛白画一眼。
然后，在他的控制下。
无数柔软的藤蔓和叶片腾空而起，裹住了洛白画，以及沈修熠和桑郁。
洛白画终于明白过来墨以渊要干什么了。
一直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验证，他心脏猛地一酸，嗓音带了哑：“墨以渊！你把我放下！”
墨以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洛白画眼眶一红，掐着手指去掰植物。
然而藤蔓到底是深渊的产物，现在不听他的控制了。
洛白画根本挣脱不得，整个人被叶片小心翼翼地缠住，以极快的速度，被扔进了那道裂隙之中。
离开前的最后一秒。
洛白画感受到，有一张叠起来的纸，被塞进了他的手心之中。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失重感接踵而至。
喘息之间。
他猛然落地，掉进了初进小世界时房间里的那个全息游戏舱中。
离开游戏，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