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闹过这一次之后,找个机会私下里再安慰安慰,劝一劝,说不定能够弄清楚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宗绍嗣也就没有顶着宗幼林的火气继续火上浇油,把妻子、儿媳分别劝回去,想着寻个恰当的时候,父子两个人私下里推心置腹一番。
结果才过了不到两日,家里便横生变故——年幼的婴孩儿和乳母一夜之间双双在家中死去。
一大早家里人迟迟不见乳母带着孩子去给祖父母问安,便差人过去看一看,是不是孩子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状况拖住了乳母。
被派过去查看的小丫鬟来到乳母和孩子住的院子里,敲了门也不见有人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
不进去还好,这一进去,毫无防备的小丫鬟一眼看到倒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乳母,还有乳母身子底下露出来的一只小小的脚丫,吓得两眼一黑,差一点当场就过去。
等着小丫鬟抖得好像筛糠一样的跌跌撞撞跑去报信儿,宗家二老,还有儿媳妇慌慌张张跑过去查看情况,一看屋子里的情形,儿媳妇两眼一黑,当场便栽倒在了地上。
报了官之后,县衙派了仵作过来查看情况,仵作在验尸之后,说乳母应该是死于胸痹,因为死得突然,怀里抱着的婴孩儿来不及放下,摔倒在地刚好被压在身下。
年幼的婴孩儿哪里承受得住一个大人的重量,于是被活活压死。
虽然是一桩人间惨剧,但却找不出什么不寻常的痕迹,只能说是不幸的意外。
官府那边得了仵作的回禀,便将此案作为一场意外了结掉了。
外人听说此事,都感到唏嘘,宗家在那一带的口碑很好,所以很多人都同情他们,纷纷上门探望,安慰他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儿子和儿媳年纪尚轻,回头收拾好悲痛的心情,还能再孕育孩儿,那个早夭的婴孩儿就让他到极乐世界去吧。
宗绍嗣夫妇怀着失去金孙的沉痛心情,招呼这些上门来探望的邻居,等把邻居都送走了,还得找人宽慰遭受刺激的儿媳妇。
谁能想到,在遭遇到了这种横祸之后,宗家竟然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说老两口安排了婆子和丫鬟日夜守着儿媳妇,却还是出了岔子。
夜里,守夜的婆子估计是连着几日这么耗着,实在是太困了,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等她再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少夫人已经把自己吊死在了屋门口,人都已经凉了,一口气也没有留下。
不到半月的功夫,宗家就死了三口人,一时之间铜河县里沸沸扬扬,都是议论他们家到底是冲撞了什么,怎么会突然之间闹出这么多的人命来。
原本那些在孩子夭折后上门安慰他们的邻居友人,这会儿也有些心生忌讳,不敢轻易登门。
宗绍嗣夫妇也被这巨大的悲痛打击着,有些扛不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家人关起门来谁也不见。
不仅如此,就连家里的许多仆从也因为害怕,纷纷请求离开,哪怕被派去最偏远的庄子干活儿也可以。
宗绍嗣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已经有了去意的下人硬留下来也没有用,便把没有身契在自己手里的仆人都放了,有身契的想去庄子上什么的,也都一并放了出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几乎没有人再见过宗家的人外出,原本阔气的大门,就只有两边挂着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曳,看起来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最初大家都觉得可能是一下子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本身就很悲痛,外面又有闲言碎语,不想露面也是无可厚非的,换成是谁估计也是一样。
但是过了很久,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宗家的人出来露面,这就不免让一些原本与他们家关系亲厚的人担心起来。
他们商量了一下,找了一天跑去宗家,想要探望一下老朋友,聊表安慰,也确认一下他们是否一切安好。
结果大门的门板都要拍碎了也叫不开,这些人担心得紧,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反而给自己惹下麻烦,只能跑去县衙去报官。
县令一听又是宗家的事情,只觉得头都有些大了,派了两个衙差跟着这几个人到宗家去,果然也是敲不开门。
任凭衙差用刀鞘把那门板撞得哐哐响,里面就是毫无反应。
最后两个人一个托着另一个的脚,帮他翻过墙头去,从里面把门打开,一群人这才一拥而入,到里面查看情况。
不看还好,一看到家里的情形,别说是那几个宗家的熟人,就连两个相比之下见多识广的衙差都差一点当场就呕吐出来。
宗家的大宅子里,前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到了后院里面,赫然看到宗绍嗣和他的夫人两个高高吊在自己住的主屋的屋门口,估计时日不短了,那尸首颜色可怖,模样就好像被吹了气一样胀鼓鼓的,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再往后面走一走,宗家老太爷和老太君那边的情况也是如此,都挂在了自己卧房的门框上。
除此之外,家里面原本留下来的那几个老仆人也是无一幸免,都同样是面目可怖的吊死在下人房中。
一大圈找下来,这家里竟然就只有一个活口,那就是宗幼林。
说他是活口又好像不太确切,严格说起来,被衙差们找到的时候,他只能算是“半个活口”——宗幼林依旧被关在书房里,门上没有挂锁,但是房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封住了一样。
两个衙差又是撬又是踹,好不容易把那两扇门弄开,宗幼林倒是没有上吊,但是他被关在里面披头散,面黄肌瘦,看起来好像要被饿死了。
见到有人来,他也只是虚弱地睁眼看了看,就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一副随时可能都会死的样子。
衙差也不知道会遇到这么棘手的局面,连忙让其中一个跟着一起进来,这会儿虽然被吓坏了倒也撑得住的宗家友人再去衙门报个信儿。